翌日。
一封竹简,经由赵高之手,上呈给了嬴政。
将手中竹简反复观看,嬴政自语:“百里奕这家伙,竟然上奏,让蒙毅去当高儿的老师?”
“有点意思……”
转首:“赵高,你认为此事如何?”
“回陛下!”
“老奴以为,此乃大大的好事!”
“上卿蒙毅学识渊博,名满天下。”
“百里奕特此上奏,足见其对陛下之忠,对公子高之喜!”
“放屁!”
嬴政冷笑,这分明就是他抛出那雍王的钩子钓到鱼了!
“啊!这……老奴愚钝。”
马屁拍马脚,赵高大为惶恐。
无视告罪的赵高,嬴政大步走到殿外,抬眼,看向天边云朵:“蒙毅吗?”
呢喃自语,嬴政回忆着有关蒙毅的一切。
此人无论家室、学识,还是对大秦的忠心,都毋庸置疑。
但他那执拗的性格……
貌似,可以用来磨一磨公子高,改变一下那小子稳重到令人发指的性子!
想到此处,嬴政缓缓点头。
“赵高!”
“给朕传旨,命公子高入学,拜上卿蒙毅为其师尊!”
“老奴遵旨!”
看着由尉缭亲手送来的圣旨,公子高想掐死这老货的心思,又重了几分。
之前多稳健,无人关注,俏咪咪搞发育它的不香吗?
那胡亥白痴一样,以为朝内外都是他的人!
实际上……未必!
可现在呢?直接被强迫的摆在了明面上。
一想到此处,公子高就恨到牙痒痒!
“那么大岁数了,一点都不稳重!”
尉缭腆着老脸,垂涎的看着桌上美食:“公子!”
“蒙毅乃蒙武之子,蒙恬亲弟!”
“其本身更是九卿之首,实力不可小觑。”
“得他为师,这是好事!”
“好个屁!”
“你自己都说了,蒙毅是蒙恬的亲弟弟!这里面的关系有多复杂,别告诉我你想不出!”
尉缭恍然,惊呼:“公子!你是说扶苏长公子那边……”
喝了一口酒,公子高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总之!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回头,蒙毅那边来找,你负责搪塞他,我可不想陪那个老学究耗费时间!”
尉缭:“……”
蒙毅那老东西,出了名的顽固!
让我去搪塞他……公子啊!你可真会安排!
忽然。
小栓子快步走来:“公子,胡亥公子派人,邀您去城外苍山亭一聚。”
“胡亥?”
尉缭凑上前来:“胡亥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用你废话?”
卫生眼视之,公子高郁闷。
“公子,咱们要怎么说?”
“来人可曾说明,聚会内容?宴请宾客?”
“未曾,只是说,会有知名大儒,与巴蜀清夫人到访。”
眉头一挑:“清夫人?”
“不错!我听的分明,正是清夫人。”
尉缭再次插嘴:“胡亥区区一公子,能宴请到清夫人,还特意命来人宣扬。”
“公子!他这是在向你示威啊!”
“怎得?你要帮我找回场子?”
“如何找回,还请公子赐教。”
“简单!去,将你师傅鬼谷子请来,绝对能盖过清夫人。”
尉缭败退。
请他师傅?
鬼知道,他师傅坟头草已长了多高!
撇了眼跑一旁画圈圈的尉缭,小栓子询问:“公子,要如何回复,咱们去吗?”
“去!当然要去!”
“不过……”叫住正欲转身的小栓子,公子高立在原地沉思。
片刻,抬首,眉宇间一片清明:“你去告诉他!清夫人身份特殊。”
“身为晚辈,为表尊重,我要沐浴更衣,会略迟一些!”
“好!”
小栓子转身离去。
公子高再次落座,淡然的对桌上美食展开进攻。
尉缭不解:“公子,你不是要沐浴更衣吗?”
赶紧走啊!走了我好趁机吃上两口!
这汁水横流的猪蹄,一看就是无上美味!
从进院开始到现在,尉缭惦记老半天了。
“说说而已,你当真了?”
眨了眨眼睛,尉缭愕然。
“这么大岁数了,不能学得稳重点?”
“做什么事,不能像那些小年轻一般,毛毛躁躁!”
起身,拍了拍尉缭的肩膀,公子高施施然的走入屋内。
尉缭:“……”
因地域关系。
位处西偶的咸阳无法做到四季如春,青山绿水。
但城外山石林立的苍山亭,却别有一番风味。
虽规模不大,比之江南园林要相去甚远。
不过其在石径深处,耸立于苍山的凉亭,彰显出了老秦人独有的孤傲之气,为咸阳城内各家大儒、公子聚集的绝佳之所。
一列车架缓缓驶来,驻足山下的胡亥连忙迎上,恭敬道:“胡亥见过清姑姑。”
巴蜀寡妇清!
号称天下第一女富商。
生于秦惠文王之时,凭一己之力保巴蜀平安,为大秦征战天下,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后勤帮助。
始皇帝嬴政本人见此女,仍要称其一声家姐。
胡亥叫姑,并不为过。
“胡亥公子。”微微颔首,以面纱掩面的寡妇清回礼。
“清姑姑来的早了一些,胡亥在亭内准备了一些甜食、瓜果。”
“不若……清姑姑与胡亥先入亭内。”
特意叫上名满天下的寡妇清,为的就是在打压公子高时,有个够分量的人在场。
今寡妇清已至,胡亥自是不愿杵在外面傻等他人。
“……”环首四顾:“高公子呢?他可来了?”
胡亥一愣。
旋即,眼中隐晦的闪过一道温怒。
明明是他胡亥邀请的对方,结果寡妇清却询问嬴高那狗贼!
一条咸鱼,有这么吸引人吗?
为什么,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对方总是能轻易获得!
“未曾,可能是嫌胡亥之邀不够规格,所以迟迟不愿动身吧。”
颔首,寡妇清不言不语。
在婢女搀扶下,缓缓下车,直奔深山苍亭走去。
片刻。
公子高与尉缭联袂而来,离的老远便大喊:“小弟,你哥哥我来了!”
胡亥“……”
这话听着,这么别扭呢。
“三哥!”面上写满笑意,胡亥大声道:“小弟突想,自三哥败光家业,落魄返回咸阳后,你我兄弟二人就未曾相聚过。”
“此……实乃小弟之过。”
“今,小弟特设此宴,只为续你我兄弟情义!”
夹枪带棒,以主自居,说完这番准备多时的话语,胡亥暗爽。
“有劳了。”回礼同时,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来!”胡亥热情的拉住公子高,直奔亭内走去。
迎面,一文质彬彬,身穿儒衫青袍男子走来,躬身拱手:“百里搏,见过公子高。”
“三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
直接将胡亥的话语打断:“百里搏,治粟内史百里奕长子,素有才名,得儒门赏识,现为儒家第五代传人。”
“平素最为擅长以景喻物,于词赋一道颇有造诣。”
“在我关中一代,有小孟子之称。”
“嗯?”眉头一挑,百里搏激动道:“不想,搏之名,竟以传入公子高耳中!”
老秦贵族,见皇族虽不至卑躬屈膝,但彼此地位仍旧差距。
公子高如此详尽说出身份,百里搏大喜。
“不过……”公子高话锋一转。
“我认为,此评价,实则夸大其词!”
“孟子何人?儒学之代表也!于儒家的发展,有着莫大功绩。”
“你父百里奕尚且不敢自比孟子。”
“你……”
摇了摇头,蔑视:“算个什么东西?”
“你!!”百里搏面色大变:“公子高出言,未免不甚客气吧?”
“难道,你就没听说过,何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听说过!后面还有一句。”
“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百里搏:“……”
这都哪跟哪?
“怎么?不信?要不要我给你举个例子?”转身,将跟在身后的小栓子唤来,直指其斜跨的布包。
想到当初在朝堂上被奏章支配的恐惧,胡亥眼皮狂跳。
这玩应!走哪你都带着?
“玩笑!都是玩笑!”
“三哥你不必翻了,虽说比之孟子定然不及,但百里搏的学识,还是有一定根底的。”
“小弟,正计划荐百里搏为官。”
“三哥你是不清楚,百里搏的志向,便是成为孟子那种大儒,可为国为民,做上一些实事。”
“不若……让他先入中枢,与三哥一道,同蒙毅大人学习,加以锻炼?”
让这货跟随蒙毅?你咋心思的?
就这种酸儒,蒙毅见到,还不得直接大耳瓜子抽回来!
一旁尉缭不悦,上前:“公子胡亥,官吏乃立国之本,你在这肆无忌惮的就说要荐一个毫无功绩的庶人入中枢,此举怕是不妥吧?”
“尉缭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百里搏乃名相百里奚之后,其父百里奕为治粟内史,岂是庶人?”
“如此老秦贵族,我荐其为官,又有何不妥之处?”
清楚这尉缭已拜入公子高门下,胡亥自不客气。
公子高对此到是毫不在意:“此事小弟自己做主即可,不必和哥哥我说。”
安放个钉子,这种选择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个人选么……
隐蔽的看了一眼身后小栓子挎着的布包。
之前。
公子高查到了一件在胡亥看来,可能是极为平常不过,但却足以让嬴政为之震怒的大事。
只要将之曝光……
“哈哈哈!”胡亥见公子高服软,自身为胜了一阵,顿时大笑。
“来!咱们进去,我可是特意为三哥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热情的拽着公子高,胡亥一副主人翁的架势,引着对方就直奔苍亭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