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所有学术都与其前提条件绑定在一起。史学在其追求精确、公正和细节的一切努力中,也结合着这种前提在进行。前提条件的形成乃是由于,我们在进行历史研究时,必须时刻回归当前经历:我们对于已历往事之因果关系的理解,要由今天的生活类推而得,即使我们对于今天生活的认识尚浅,也必须如此。我们经常有意无意地把过去事件与眼前的事件联系起来,我们永远都要从往事之中得出或特殊或一般的结论,以此来形成我们对未来的判断。我们今日常常对历史事件序列作进化式阐释,也无非是为了使当下在该进化序列中变得可以理解。而当我们服从这一习惯,即从这一序列中抽象出历史规律时,之后的愿望[205]就是将现时的特殊性编排到历史过程的一般性之中去,以便更好地理解当下和未来。
这样,对当下的理解就总是一切史学的最终目的;历史就是我们族类总的生活经历,我们愈好、愈久远地回忆这一经历,就愈能使之与我们的此在发生切近的关联。每一项历史研究都默默伴随着这一效用而进行着,这显然成了史学的最高目的。
这样的任务所具有的特质明确地指向一种建构性的工作:它对当下加以概括,形成某种表征实质的一般性概念,并确定这种概念与过去,亦即与历史上种种力量和趋势的关系;而那种种力量和趋势,也同样必须用一般性的概念来加以说明和表征。没有任何一种历史研究——无论多么具体入微——能够避开这类一般性概念;关于概念化,历史研究仅仅能够用一个办法来避开,即认为概念都是不言自明的。
另一方面,那种建构性和概念性的特殊工作方式必须承认:它以细节探究为先决条件,并始终依赖这种探究;它也将面临因错误概括而产生的诸多特殊危险和陷阱;它应当小心谨慎地把自己限制在事实研究的学问之外。但这一切丝毫改变不了[206]概念研究必须不断更新自身的事实,而且真正的史学思想只有借助概念才能得以表达。只有通过概念,经过加工整理的材料才能排列起来以供进一步加工处理,使得种种关联明晰起来,材料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来自新的视角的审视。
最重要的是,那种建构性和概念性的工作会使一切史学都默默追求的首要目的,即对现实的理解,成为可能。若是能清醒地意识到威胁着它的种种错误的来源,它就可以信心十足地工作。这种建构性的思想当然不会遵循旧日各种神学学说的方式,对天意进行沉思;也不会按照黑格尔的方式,描摹理念展开的必然过程;也同样不会按照心理实证主义的方式,重构某些精神状态的必然的连续性。它只会为了我们经验生活中的各种力量构建一些一般性的概念,并阐明这些构建起文明世界的力量之间的实际因果关系。一切在这以外的历史哲学建构性工作,当然不再属于史学,而是属于哲学、形而上学、伦理学或者宗教信念。实际的历史构建将在前者的朴素意义上,[207]并且只在前者的朴素意义上,展开如下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