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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皮埃尔酒店时，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快四点了，而她手里只拿着一个大盒子。而且做这个决定也不容易！她不知道该穿什么和迪伊去参加晚宴。在古德曼精品店 ，一名女售货员告诉她中长裙正流行，短裙已经过时了。但到了中午，办公大楼里的女孩们纷纷出来午休，整条第五大道挤满了短裙和超短裙。在莱克星顿大道，她看见了印度头巾、蓝色牛仔、女式短裤，还有奶奶款复古长裙，那就像一场服装大游行。最终，她选了这条拼接长裙，以及她在布鲁明戴尔百货看到的那件橱窗模特穿的红色针织衫。那位女售货员向她保证，这件衣服任何场合都可以穿。

她走进酒店，心血来潮地驻足前台，询问是否有她的消息。让她惊讶的是，接待员递给她两张纸条。她用下巴和一只胳膊稳住盒子，边按铃叫电梯，边研究着纸条。一张是三点打来的，另一张三点半。两张都是让她给广场饭店的同一个号码回电，并转分机三十六。她看了看留言条上的名字。是找她的，好吧。突然，她微笑了起来。当然了……这个广场饭店的号码很可能来自迈克的办公室。

她走进公寓，女佣正在给壁炉架上的几只小玉象掸灰。在日光的照耀下，这间公寓变得更漂亮了。钢琴上方挂满了银色相框，在阳光的照耀下相框闪着光。照片可真多。她认出了美国参议员纽瑞耶夫 和一位大使，还有卡拉那超凡出众的脸庞。她走过去，研究着那褪色的幼稚笔迹。“给迪尔德丽……卡拉。”詹纽瑞盯着她的高颧骨和那双美妙绝伦的眼睛出神。女佣走了过来，说：“左边是三位王子，还有一位王公。”

詹纽瑞点点头：“我在看卡拉。”

“是啊，她非常漂亮。”女佣说，“哦，对了，我叫莎蒂。很高兴见到您，詹纽瑞小姐。”

詹纽瑞微微一笑。这个女人看起来六十五岁左右，像斯堪的纳维亚人。她的头发颜色很浅，绑了一个紧紧的小发髻，她的脸干净又有光泽。她看起来瘦瘦高高的，骨骼粗大，身强体健。“迪尔德丽小姐让我把您的东西挂起来。我冒昧地重新整理了您的抽屉。您的旅行箱什么时候到？”

“没有什么旅行箱。”詹纽瑞说，“就是你看到的这些。现在还有这套从布鲁明戴尔买的新衣服。”

“我会熨好的。迪尔德丽小姐现在不在，不过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按床边那个按钮。它连着厨房和后面我的卧室，无论我在哪儿都能听见。我不知道您是否抽烟，但我在您房间的所有盒子里都摆放了香烟。如果您有偏爱的牌子，请告诉我。”

“谢谢你，我不抽烟。我想我泡个澡就休息了。”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一定要按铃。我还在您房间里留了所有最新的时尚杂志。迪尔德丽小姐认为您会喜欢这些的。她说什么您有很多功课要补。”莎蒂拿起布鲁明戴尔的盒子离开了房间。不到一秒钟时间，她又回来了：“如果您有需要，欧内斯特六点来。”

“欧内斯特？”

“迪尔德丽小姐的发型师……他每晚六点来。”

詹纽瑞突然想起了她手里拿着的电话留言。她走进卧室，扑到床上，告诉接线员要拨的号码。响了三声后，一名总机接线员接起了电话。詹纽瑞尽职尽责地请她转接分机三十六。

一阵安静……咔嗒一声……另一个声音说道：“里格斯小姐办公室。”

“谁？”詹纽瑞坐了起来。

“你是谁？”电话那头儿的人有点不耐烦。

“我是詹纽瑞·韦恩。谁是里格斯小姐？”

“哦，我是里格斯小姐的秘书。稍等，韦恩小姐，是我们给您打的电话。我帮您转接。”电话里传来更多咔嗒声。然后，有个声音慢声慢气地说：“詹纽瑞，真的是你吗？”那是一个圆滑的声音，高傲、柔和而冷静。

詹纽瑞试着辨认这个声音。“你是谁？”她问道。

“我的老天，詹纽瑞。是我呀……琳达。琳达·里格斯！”

“琳达……你是说哈顿女士学院的琳达？”

“当然了，你觉得还有别的琳达？”

“哦，哇！嘿，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样，琳达？你怎么找到我的？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琳达笑了：“我才应该问你这些呢。不过，先说重要的，为什么你父亲对凯斯·温特斯那么刻薄？”

“凯斯？”

“凯斯·温特斯……那个摄影师……”

“哦，你说昨晚那位？”（老天，难道那是昨晚刚发生的事？）

“是啊，我派他过去为我们的杂志拍一张你的照片。”

“什么杂志？”

电话那头儿停顿了一下。琳达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恼火，说道：“其实，我是《炫目》的总编了，你知道的，而且——”

“总编！”

“詹纽瑞，你到底去哪儿了？我上个月上了迈克·道格拉斯秀，大获成功。他们还邀请我下次去海岸区的时候参加莫夫·格里芬秀。”

“哦，这样啊。我一直在欧洲，而且——”

“可每个人都知道我为《炫目》杂志做的事。我是全球最年轻以及最出名的总编之一。当然了，我还不是海伦·格利·布朗 ，但《炫目》也比不上《时尚COSMO》啊。不过，假以时日，我会把这本杂志发展成现行杂志中发行量最大的。”

“真是太棒了，琳达。我记得你离开哈顿女士学院那会儿，我大概十岁。后来全校都沸腾了，因为我们发现你当上了一个……一个……”

“初级编辑。”琳达帮她补充上了，“也许在哈顿女士学院的人看来那很了不起，但其实就是个名头好听的奴隶。老天，我一天十六个小时都在城里到处跑。为时尚专栏找首饰……为摄影师和模特买咖啡……为艺术部门的人买东西……归还一位时尚总监落下的耳环——什么杂活儿我都得干，一周才七十五美元。但对十八岁的我来说，那真是太好玩了。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仍然能每晚都去LE俱乐部跳舞。天哪，我现在光是想想就累了。对了……你多大了？”

“我一月份就二十一了。”

“那就对了。我二十八了。现在咱们俩平等了，这真有意思。我是说年龄，我十六岁的时候，你大概八岁，我都没把你当个独立的人看。我是说，我记得你那时就是哈顿女士学院里跟着我转的小可爱之一，对吧？”

“我想是吧。”詹纽瑞觉得没必要和她说自己从来不是“琳达的粉丝”。

“这就是为什么我派凯斯·温特斯去皮埃尔。名人服务行收到消息，说你从欧洲回来了，我觉得我可以在《炫目》上登一张你和你爹地的照片，配上一个可爱的故事，类似爹地的小女朋友遇上了爹地的新女朋友这样的。你父亲对凯斯的态度真是糟透了，不过拍出来的照片还不错。你特别上相，或者说你长成了绝世大美女。我说，你为什么不明天来呢……就三点多吧。我会构想一个故事，我们再拍一些好照片。”

“我很乐意见你，琳达，但我不知道能有什么故事可写。”

“我们明天再谈。你知道莫斯勒大厦在哪儿，对吧？五十二街，靠近麦迪逊大道。我们拥有最顶上的三层楼。你来顶楼总编室。到时候见，拜拜。”

詹纽瑞放好了水，躺进浴缸闭上了眼睛。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累。她想着琳达——那么丑，那么有激情，那么活力四射……而现在她成功了……好吧，听起来是个重要人物。詹纽瑞感觉太累了，她知道她就要睡着了。她听到莎蒂轻声喊她时，感觉才过了几秒钟。“詹纽瑞小姐，醒一醒。”

她坐了起来。水已经不热了。老天，已经六点了！

“迪尔德丽小姐说您该为晚宴打扮了。”莎蒂解释说，“我把您的裙子熨好了，挂在卧室衣柜里了。”

当迪伊敲响她的房门，阔步走进她的卧室时，詹纽瑞已经装扮好了。有那么一阵，她们俩都在盯着对方看。詹纽瑞有些难为情地伸出手：“恭喜你。恐怕我昨晚忘说了。”

迪伊和詹纽瑞贴了贴脸，说：“我想我们昨晚都没怎么说上话。那真不算是相识的最佳方式。”

“我——哦天哪……”

“怎么了？”迪伊问道。

“我忘了买睡袍！”

迪伊笑了起来：“留着迈克那件吧。你穿起来好看极了。有些女人能把男人的睡袍穿得很好看。我是不行。”

詹纽瑞觉得迪伊比她起初想的更有魅力。今晚，她梳了一个吉布森女孩发型，有几丝头发挑染了。而且詹纽瑞知道，迪伊的水滴耳环上镶的是真钻。她穿着黑色真丝哈伦裤，看起来特别有女人味，詹纽瑞突然觉得这条拼接裙她是不是选错了。

迪伊退后一步，夸奖詹纽瑞：“我喜欢这条裙子……但我想你还需要一些首饰。”她按铃呼叫莎蒂，莎蒂立即就出现了。“莎蒂，把我那盒金饰拿来。”

莎蒂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皮质首饰盒。迪伊开始往詹纽瑞脖子上挂金项链。她坚持给詹纽瑞戴上金耳圈。（“亲爱的，它与你的小麦色肌肤完美相衬……能给你添一点吉卜赛风情。”）

詹纽瑞戴了四条金项链和一块玉质护身符，还有一件装饰有狮子牙齿的金饰，感觉自己都变重了（迪伊解释说，她参加狩猎之旅时亲手射杀了那头狮子）。

“我喜欢你的妆容。”迪伊走近了些说道，“这是你自己的睫毛。太棒了！你们年轻女孩喜欢不涂口红，我喜欢这种裸唇感。还有你的头发……哎呀，真是太好了，如今你们这些年轻女孩都梳这种简单的长直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把头发剪短，然后烫成该死的意大利式发型。五十年代早期就流行那个。我总是和吉娜说，因为她挑起了这种潮流，我真想杀了她。我本来是直发，却好像半辈子都在用吹风机吹出卷来。现在，长直发又流行了……不过，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就真不该留过肩长发了。至少我觉得不应该……虽然老天都知道，卡拉从十八岁起就没有变过发型。”

“她什么样？”

迪伊耸耸肩。“卡拉是我认识时间最长、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不过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忍受她那些怪癖。”

“在哈顿女士学院的时候，”詹纽瑞说，“我们都在电视上看她的电影。对我来说，她甚至比嘉宝或黛德丽 还要棒，因为她举手投足就像个舞蹈家。想想吧，四十二岁就息影了，而且一直没有复出，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迪伊抬手点了一支烟。“她从不在乎演不演戏。她总是说，一旦赚够了钱，她就退出。她连最开始赚的小钱都攥在手里呢！”

“她现在在哪儿呢？”詹纽瑞问道。

“我相信她回纽约城里了。她很快会抽空打电话来的。她在河东映色有一套公寓。那栋大厦棒极了，但是除了别人送的几幅好画，以及几块好地毯——也是别人送的——那公寓里几乎没家具。卡拉有种不愿花钱的病。她本来要去马贝拉的，结果没去，你父亲特别失望……我知道他想见她。老天，今年夏天之前，她总是到处闲晃。去年春天，可怜的大卫不得不带着我们俩到处逛。并不是说带她闲晃，她喜欢看芭蕾演出。除此以外，卡拉仍然沿袭着她过去拍电影时的作息——七点起床，练习四个小时的芭蕾，长距离步行，十点睡觉。但她会和好朋友一起吃晚饭，她还很喜欢看电视。事实上，一旦你了解她，就会发现她还是挺无趣的。然后，她还会消失不见。她总是这样，就像去年六月——她直接不告而别，甚至连一句‘下次见’都没有。我个人，”迪伊压低了声音，“认为她是做脸去了。她的脸部开始有一点点下垂了……上帝禁止任何事伤害那副波兰身子骨，她该永垂不朽。”

詹纽瑞笑了：“现在见大卫真让我觉得紧张了。”

“天哪。为什么呢？”

“你看，如果大卫觉得带卡拉逛逛都是不得已，是帮你的忙，那带我出去绝对完全是看老爹的面子。”

迪伊微微一笑：“你这孩子真可爱。照照镜子吧。卡拉都五十多了，大卫才二十八。”她把烟熄灭，“现在我得去看看你父亲。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正在看新闻，而且还没刮胡子。为什么男人就是讨厌一天刮两次胡子呢？女人每天至少要化两次妆呢。哦，对了，我已经告诉大家，包括大卫，你离开家是去瑞士的国际学院上学了。那是所很棒的学校。”

“可是为什么呢？”

“你会说法语，对吗？”

“对。但是——”

“亲爱的，相信我，没必要提起那场事故。为什么要让任何人觉得你可能有脑伤呢？有些人一听说谁进过疗养院，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只想你结识正确的人，拥有美好人生……所以我们不能让过去的疾病碍事。”

“但脑震荡和骨折不是病——”

“亲爱的，任何和脑子有关的都会把人吓跑。我记得有个叫库尔特的……我差点嫁给他，结果他告诉我，因为他滑雪出过事故，脑袋里有一块钢板。”她有些发抖，“一想到我摸的那个脑袋里有钢板，我就无法忍受，感觉就像科学怪人一样。再说了，要是一个人的脑袋里有块钢板……按理说，这种压力早晚会弄出点事的。照我说的做，亲爱的。现在嘛……我已经让大卫比别人早二十分钟出发了。他来之前，你就待在房间里。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登场亮相必须重视。”她朝门口走去，又转过身来，“你会爱上大卫的。每个女人都爱他。卡拉也觉得他很讨人喜欢，而卡拉根本没有爱上任何人的能力。所以，别让他那张俊俏的脸蛋轻易得逞。你就不露声色，同时尽情展现你的魅力。我肯定你很有魅力。毕竟，你父亲几乎是魅力过剩了。”她打开门，看到詹纽瑞就要瘫在床边时，又停了下来，“不……不行，不能坐下，你会弄皱裙子的。亮相的时候必须完美。欧内斯特正等着给我的头发做最后的定型。你就待在这儿……等到时间了，出来见大卫。” NI7tyANDsyeONyATZgnfZRoJ8JSMSivj+BMk0l841hN1hfOgdthxT9+ucELbi9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