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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宾的会议上被扫地出门后,埃塞尔在办公室里整整躲了一天。她不想在走廊里碰到任何人——他们都在笑话她有多狼狈。

她争分夺秒把桌上堆满的稿子都打完了。六点半,整层楼的办公室都空了。埋头苦干了一天后,早上遭受的屈辱也消退了大半。现在她只感到疲惫——筋疲力尽。

她拿出镜子补妆,沮丧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很糟糕。她盖上打字机,站起身,裙子上满是褶皱,紧紧贴在身上。埃塞尔叹了口气,吃下去的东西都堆在屁股上了,真的得节食了。

她坐电梯到大堂,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咖啡店还开着。现在去“路易与阿尔蒙德”假装等人,再跟人调笑一番恐怕有点儿晚了,估计自己认识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那里现在坐着的都是来吃晚饭的人。她走进咖啡店点了杯美式。平时她都加奶油和糖,但今天正式开始节食!她看着服务员把咖啡倒进杯子,服务员的手因长期洗盘子而变得红肿且有皲裂。她打量着这双手,难道这个女孩儿没有梦想吗?难道她不想去更好的地方吗?她的外貌条件比埃塞尔强多了,苗条,脸又漂亮。但这女孩儿只满足于站在这里,在湿答答的柜台上倒咖啡,收拾顾客扔的垃圾,为了一角硬币的小费赔笑脸——埃塞尔·埃文斯一周就能挣150美元!

她掏出带镜子的小粉盒和口红。她虽不是大美女,倒也过得去,应该说还不错——要是再加强一些就更好了。该死的,牙齿上这条裂缝……那个臭不要脸的牙医,补牙冠要300美元。她提出免费补牙的话她可以跟他上床。医生以为她在开玩笑。她说当真,他还假装不信。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压根儿不想睡自己!欧文·斯坦医生,一个破牙医,竟然不想睡自己!要知道,埃塞尔·埃文斯平时搞的都是大佬好吧——全是IBC那帮“衣冠禽兽”!

走出咖啡店,她在大堂迟疑了一下,她不想回家。室友今晚要染发,家里肯定搞得一团糟。不过跟在本森-瑞安(Benson-Ryan)公司上班的莉莲合租倒是挺合适的。她们俩志同道合,相识于火岛(Fire Island),在那里度过了超棒的夏天。当年,六个姑娘结伴同住,给公寓取名叫“六浪女之家”。家里挂着块黑板记分,谁睡了男人,其他几人就往存钱罐里投一美元。等到夏天结束,谁睡到的男人最多就算赢。莉莲比埃塞尔多睡了十几个人,她不挑“食”。她是一个好姑娘,很有趣,就是太不挑“食”了,连助理导演都可以下手。在埃塞尔看来,只有当在“路易与阿尔蒙德”酒吧实在别无选择时,她才可能屈尊与助理导演调笑几句。

她突然发现门卫正盯着自己。她走出大楼,走在街上:要不去P.J.?

酒吧里人满为患,但她只认识几个经纪人。她在那里站了一个多小时,讲着荤段子,手里端着一杯啤酒,眼睛盯着门口搜寻猎物,看谁能请自己吃个饭……

七点半,丹顿·米勒独自走了进来,苏西呢?他看看她,连招呼都不打就径直与酒吧那头的几个男人会合去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就好像计时器响了似的,那几个经纪人突然大口喝完饮料跑去赶最后一班像样的通勤列车,竟然没有一个浑蛋接过她的账单去买单。她饿了,这会儿点个汉堡来吃,估计到家的时候,莉莲染发也染得差不多了,过氧化氢也该散味儿了。

她独自坐在一张小桌旁吃汉堡,她饿坏了,但还是剩了一半。点什么啤酒?她现在都63.5公斤了。她腰很细,胸也很性感:胸围96厘米,结实挺拔。但她的问题在于屁股和大腿,要是再不减,以后减起来估计会更难。下个月她就三十岁了,而她还没结婚!

其实,要结婚她早就结了——要是愿意踏实过过小日子,早就已经嫁给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摄影师或者曼村的某个酒保了。但除了名人埃塞尔谁都看不上。与名人春宵一度胜过与无名小卒平庸一生。毕竟,能怀抱着电影明星,听他高潮时喃喃念叨“宝贝……宝贝……”,什么都值了。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美极了,自己也是个人物了。那一刻,她终于可以忘掉自己是谁……

来自底特律哈姆崔克(Hamtramck)的小胖妞埃塞尔·埃文斯从小就想变美。她吃着土豆泥和炸洋葱,听街坊四邻说着波兰话,玩跳房子、双人跳绳,看电影杂志,收集海蒂·拉玛(Hedy Lamarr)、琼·克劳馥(Joan Crawford)和克拉克·盖博(Clark Gable) 的签名照,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过家家”——跟同龄的玩伴波兰小毛孩赫尔加·塞兰斯基(Helga Selanski)一起做着梦,假装梦想成了真。哈姆崔克的这一整个街区都是波兰人,他们的下一代似乎也被绑定在了这里,注定要跟自己的族人结婚。他们也看电影,银幕里有另一个世界,但他们从没想过要去那个世界。但对埃塞尔来说,电影不仅是两小时的银幕之旅:好莱坞是真实存在的,纽约和百老汇也确实存在。夜里,她不睡觉就听收音机。当主播称播放的音乐来自好莱坞椰子林(Cocoanut Grove) 时,她便瞬间激动地抱紧自己,因为她听到的这段美妙的音乐也同时被那儿的大明星聆听着,这一刻,她仿佛与他们产生了身体上的联结,仿佛自己已置身那个地方。

埃塞尔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走出哈姆崔克,纽约是她梦想的第一站。一天晚上,她正和小赫尔加一起听纽约天堂餐厅的一支乐队演奏,埃塞尔又开始“过家家”了。她想着长大后去那个地方该穿什么,想着哪个大明星会陪同自己出席宴会。以往,赫尔加都会配合她一起幻想,但就在今晚,赫尔加突然扬起尖下巴说:“我不玩了,我长大了。”埃塞尔很惊讶。赫尔加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但这次她非常固执。“我妈妈说,我们不该再这样说话和过家家,该现实些,不能再异想天开了。”

埃塞尔回答说:“这不是异想天开。总有一天我会去那里,会跟电影明星交朋友。他们会跟我约会——还会亲我。”赫尔加笑着说:“就像鱼一样!亲你!哈哈哈,埃塞尔,你敢不敢跟别人这么说?你哪儿也别想去,咱们所有人都会待在这儿,跟波兰人结婚生孩子。”埃塞尔眯着眼说道:“我要认识明星……跟他们约会……没准儿还要嫁给其中一个。”赫尔加又笑了:“瞧瞧,我妈说得太对了。她说要是我们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那么聊聊好莱坞也无所谓,但可千万别当真。你疯了,你怎么可能跟电影明星约会?你是埃塞尔·埃文斯,又胖又丑,家住哈姆崔克,哪个电影明星会跟你约会!”

埃塞尔狠狠地扇了赫尔加一巴掌。可她心里害怕极了:赫尔加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她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嫁给波兰人,不要养孩子,不要做土豆泥和炸洋葱!来了底特律还是住在波兰城,爸妈何必辛辛苦苦从波兰过来?

彻底下定决心要把“过家家”变为现实的导火索是彼得·西诺克。他长着招风耳,一双红通通的大手,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上门相亲来了。彼得是洛特姨妈的朋友的儿子,波兰捷克混血,是个帅小伙儿。她父母大喜过望,但这真的太傻了。她记得母亲收拾屋子有多卖力。彼得·西诺克来的那晚家中必须一尘不染。一切都历历在目:母亲穿着刚熨好的衣服,紧张地等着。她的父亲又瘦又秃,老态龙钟,天哪,他才三十八岁,看起来就这么憔悴了,相比之下母亲又宽又壮。

她永远不会忘记彼得·西诺克来的那晚。映入眼帘的先是那对招风耳,接着是他脖子上的青春痘,还有一颗即将熟透的红色大疖子。但母亲把柠檬水放在门廊上后小心翼翼地溜回厨房期盼等待的样儿,活像是克拉克·盖博大驾光临了一样。

镇上的每个人都期盼着。这条街上每家每户都知道她家有个相亲的来了。她和彼得坐在秋千上,就静静地坐着,听着秋千“嘎吱嘎吱”地响,听着邻居们在门廊上的低语。她还记得那幢房子。一幢小小的矮房子,夹在同样的小矮房子之间,小矮房子们组成了绵延不尽的街区。每家都有着同样的门廊,同样的小餐厅、小客厅、厨房,每个人都在那里度过了生命中的大多数日子。天哪,还有不计其数的垃圾桶和经常光顾后院的猫。直到现在,耳畔还会响起它们发情的声音,然后不满的邻居冲出来泼水让它们闭嘴。但要么是准星太差,要么是猫咪们太有激情,短暂的平静过后声音便又此起彼伏。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坐在嘎吱作响的秋千上,听彼得·西诺克说些有的没的。他扯着在A&P 上班的事儿,然后想来牵她的手。他的手黏糊糊、软塌塌的。他告诉她,自己好想有个这样的家,生好多小孩儿。听到这儿,她跳下秋千跑了,等确定那个招风耳已经走了才回家。家人们都笑话她,他们用波兰语开她玩笑:“小埃塞尔怕男人。哎哟,可她天生就是生娃的料——屁股大,好生养 。”

埃塞尔沉默不语,在学校铆足劲儿念书。那年夏天,她在底特律市中心找到了一份工作,成了一个做事干练的秘书。她从不跟人约会,对此丝毫不感到失落。她要厚积薄发。她拼命存钱,静静等待。

二十岁时,她攒够了五百美元来到纽约。她在底特律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小广告公司的宣传部。到了纽约,她在一家大广告公司的秘书处工作。终于有一天,埃塞尔的机会来了。这家公司合作的一个影星醉醺醺地走进她们的办公室,她雀跃地跟着他到了他的酒店。当他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个处女时,酒也醒了三分。但他喝得太醉了,压根儿不记得其实是这位处女强奸了自己。他不想把事闹大,提出给她赔偿金。埃塞尔傲慢地拒绝了,坚称自己对他是真爱。他越发恐慌。他有家室,很爱他的老婆。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好吧,她说,她在秘书堆里一点儿也不痛快……他二话不说,立马叫经纪人把埃塞尔调到了自己那家电影公司在纽约的宣传部。

埃塞尔从此如入“自助餐厅” ,这里能邂逅更多喝醉的演员甚至是清醒的演员。她对他们全是“真爱”。消息传开了,埃塞尔的事业开始蒸蒸日上。待到IBC的宣传部有了空缺,埃塞尔便补上了。毕竟,她几乎“查”遍了这家公司的人才库。IBC的薪资待遇更高,又因为其节目更新更快,埃塞尔的舞台也更广阔了。在这儿她工作爱好两不误,就此站稳了脚跟。

她很清楚自己的名声已经从东海岸传到了西海岸。她乐享这份荣耀,甚至是自己的头衔。当年火岛的另一位浪女如今在洛杉矶世纪影业的宣传部上班,她们通信频繁。埃塞尔把每段风流韵事都毫无保留地同她分享,描绘每一个细节,给每个人打分,甚至谈论对方的尺寸。埃塞尔行文风趣,笔友伊芳会把埃塞尔的信油印出来在公司大肆传阅。埃塞尔得知后,写得更起劲了,决不错过这免费的广告位。于是更多大佬来纽约时都打电话找她,越来越多的名人……越来越多的帅哥……

和那些帅哥明星约会时,埃塞尔常希望赫尔加能看到此时此刻的自己。赫尔加肯定老了,生了一堆孩子——她跟彼得·西诺克结婚了!

埃塞尔猛地一抬头,丹顿·米勒站在她的桌子旁。他喝醉了。

“好啊,宝贝。”他笑着说。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莫非这是城市之光 ?”

“什么意思?”他问。

“就像《城市之光》那部电影里的情节,你只有喝醉了才认识我。”

丹拉过椅子坐下,哈哈大笑:“你可真有意思。”他招招手又叫来一杯酒,继续笑着看着她:“都说你是最棒的,你说我该睡你吗?”

“总裁先生,该睡谁由我自己决定。但别难过,哪天无聊的话,会考虑你的。”

“今晚无聊不?”

“现在看来,是有点儿……”

他一把揽住她:“你真是个丑女人,说白了,就是头野兽。可我听说你特别棒。想跟我回家吗?”

“听起来很浪漫。”

他眯起眼睛:“听说你还有一张大嘴巴,会给睡过的每个男人打分。”

她耸耸肩:“我的评分可以帮女孩子们避开‘快枪手’,何乐而不为?”

丹笑得很难看:“你他妈的凭什么给男人打分?”

“大概因为我的样本量比较多吧。”

“来一杯吗?”服务生把苏格兰威士忌放在他面前时他问道。

她摇摇头,看着他一饮而尽。他盯着她看:“你看起来越来越美了,大个子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喝得太醉了。”她说。

“是的,我该回家了。要不我带你一起回家?”

“你忘啦,总裁先生?决定权在我。”

他盯住她,态度变得谦卑:“那你愿意来吗?”

她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这是在求自己。“我要是答应了,你得用凯迪拉克送我回家。”

“只要你有传说中的一半好,我就用劳斯莱斯送你。”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招手买单。看到他把自己的单也买了,埃塞尔心满意足。

“你确定不会醉到爽不动?”她问。

“你得让我爽到,”他反将一军,“该轮到你被打打分了。”

她站在街上盯着他看:“算了吧。我这么棒,何必在醉汉身上浪费时间。”

他抓住她的胳膊:“怕了?我看你是徒有虚名。你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功夫——莫非你的屄在大战后能奏国歌。”

“那就走着瞧吧,小家伙。”她叫了辆出租车,拖他上了车。

他在东七十几街有一套高级公寓——典型的钻石王老五。他把她直接领进了卧室,醉醺醺地宽衣解带。而她脱衣时,她看到了他脸上的惊喜——她完美的胸部总能收获这种反应。

“嘿,宝贝,你太棒了。”他伸出双臂。

她朝他走来:“比苏西·摩根强点儿吗?”

“不知道。”他喃喃地说,然后把她扔在了床上。他的吻很敷衍,他想骑在她身上,但是他连站都站不稳。她从他身下钻出来,一把将他翻了个身。

“放松,宝贝,”她说,“哪怕你是电视部总裁,对我来说也只是个小男孩儿。躺好了,埃塞尔让你瞧瞧什么是爱。”

她开始和他做爱。当他颤抖着喃喃地低声呻吟着“宝贝,宝贝……你好棒”时,她忘了明天一早,他在走廊里会跟自己擦身而过,对自己熟视无睹。她只知道此刻,自己正在和IBC总裁做爱。此刻她觉得自己很美很美…… 1TPpJ3o+/EmqNFbTRSFTmecH0qBMecyD702H4O5dttWKmk9vyz0mVNPuVJjA44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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