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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下来,阿曼达干劲十足。一个姿势摆累了,她就回味今早和罗宾的通话,瞬间便把闪光灯、颈椎和背脊的疼痛忘得一干二净,隐隐约约只听见摄影师一个劲儿地说:“就这样,宝贝,很好,没错,保持住!”

最后一场通告四点结束,她去尼克·朗沃思的办公室打听好了。

“明天的通告你一定喜欢,”尼克大声说,“明天十一点,Vogue——你的老朋友伊凡·格林伯格做统筹。”太好了,第一场拍摄十一点才开始。可以先睡到九点,再给罗宾做早餐……

对于二月天来讲,今天格外暖和。雾气厚重,空气稠得仿佛可以拿刀子划开。按说这种天气不利于身体健康,不过气温有13摄氏度,够暖和,她可以逛着去工作。她满心欢喜,这简直是世上最美的一天。

她回到家,喂了鼻涕虫,摆好桌,做好色拉,再把牛排煎好。

和罗宾一起时,她每样只吃一点点。自从跟他在一起,她一年掉了9斤。1.7米的个头只有49公斤。这对拍摄很有利,而且目前为止还没有影响脸的美。

她调到IBC的频道。罗宾喜欢看安迪七点钟的新闻。他看着,她就窝在他的怀里,或者坐在房间的另一头,专注看着他的侧脸。但今天晚上她也要看——她也要关心他关心的一切。

格雷戈里·奥斯汀也在等这档节目。他又一次让罗宾·斯通放开手脚负责这档节目。罗宾用安迪·帕里诺真是用对了。真有意思——他竟然把新闻部交给罗宾。罗宾是个糟糕的高管。他人不错,但活像个幽灵——来无影去无踪。按说这人花着IBC的钱频繁出差,回来时总该报个到,打个招呼吧。《深度》表现优异——收视率直线上升——他难道不该意思意思致个谢吗?

以前,丹顿·米勒时刻不忘拍马屁、讨表扬。这回《克里斯蒂·莱恩秀》播出的时候,这个浑蛋,电话居然打不通。好吧,说明绝对不能高估电视观众的智力,他们就是一帮懒汉。《克里斯蒂·莱恩秀》简直是一坨屎——朱迪思连眼皮都懒得抬!早报们也纷纷把节目批得一无是处。但尼尔森当夜收视好得一塌糊涂。当然,全国双周收视率才是最权威的。

他坐在位于市中心的家中那间装修豪华的小书房里,思绪万千。他打开墙上内置的彩电。对他来说,电视上最好看的还得是《深夜秀》的彩色老电影。这年头上哪儿找丽塔 、艾丽丝·费伊(Alice Faye) 和贝蒂·格拉布尔(Betty Grable) 这样的绝代佳人呢?有时半夜睡不着觉,他会去冰箱一番寻觅,坐下来看看电影里当年暗恋的迷人姑娘们。多亏了朱迪思买的这台彩电。说实在的,整个精致的房间都得归功于她。去年他们俩在棕榈滩度假时她就已经在筹划了。那会儿他就奇怪,那些偷偷摸摸的电话是怎么回事——她不时地去趟纽约,说去看牙医。等他们从棕榈滩回到家,她领他来到这间完美的小屋子,门上甚至还系着一条大丝带。他深深地感动了。朱迪思很有品位。这房间完全符合男人的心意。看得出,每件家具都是精挑细选得来的,都有些年头了。大大的地球仪曾属于威尔逊总统。这张桌子是件古董。他不知道年代,也不在乎那些。他可以准确报出阿莫斯和安迪电台节目的日期,自豪地展示自己儿时做的耳机。至于古董、东方地毯、明代的花瓶,那都是朱迪思擅长的领域。她理解他的喜好,也不把这些强加给他。她给他摆了古董,好家伙,这些古董可结实了,才不是法国佬的粗笨做工。“这是你的领地,”朱迪思说,“除非你邀请我,不然我不会进来。”

他眉头一蹙,此刻的悠然隐隐地被一个想法搅乱。七年前,他们从公园大道的顶层豪华公寓搬来这边,他也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朱迪思指着用一堵小壁橱隔开的两间主卧说:“格雷格,这样不是很有仪式感吗?这么一来,你用自己的卧室,我也用自己的。而且咱们还有各自的卫生间。”

卫生间分开是挺好的,但他还是建议把其中一间主卧改成会客间:“我喜欢和你一起睡,朱迪思。”

她笑了:“别担心,亲爱的,以后每天晚上你看《华尔街日报》的时候,我还是会陪着你一块儿看。但我想睡的时候,就回自己房间,免得夜里把你戳醒七八回,让你别打呼噜。”

她是对的,而且这个办法很好。他刚开始还不信自己打呼噜,直到一天晚上,他睡前把录音机放在床边。等到第二天早晨,他惊呆了,不敢相信那些震天响的呼噜声是自己发出的。他还去看了医生。医生都笑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格雷格,人过四十都打呼噜。你运气多好,买得起两室的大房子。这是咱们中年人保持婚姻浪漫唯一的文明方式。”

把这间小屋子给他后,她逐渐蚕食了那间大书房,然后修葺一新——配色,改;窗帘、家具,换——他渐渐觉得自己的书房越看越不顺眼,跟华尔道夫大厦酒店的豪华套房有区别吗?艾森豪威尔 和伯纳德·巴鲁克(Bernard Baruch) 的签名照被挪到了他的小书房里,她亲戚的银框照片则登堂入室,摆上了大书房的书桌。她当然得把亲戚照片摆出来了,谁叫她家世显赫呢?她那个双胞胎姐姐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王妃,当然配得上银相框咯。哦对,还有王妃的两位小公主。还有还有,朱迪思她爹的油画摆在壁炉上也再合适不过了嘛。天哪,那老头子的肖像跟葡萄酒广告有什么区别。格雷戈里没有自己爹的照片。他们爱尔兰北部的乡民没有把照片装进银相框的习俗。朱迪思需要这样一间书房。每天早上,她和社交秘书就在那里办公。一想到“办公”这个词用在朱迪思身上,他就忍俊不禁。不过,的确该叫“办公”。她一手策划的那些个派对、打理的慈善项目,名列“最佳着装”榜单。这些都只能交给朱迪思办。她的形象如此之好,以至公众对这位名媛当初下嫁白手起家的爱尔兰人格雷戈里·奥斯汀时自带巨额财富深信不疑。他笑了。她确实在名利场上游刃有余,从小到大的履历无懈可击,也曾出国深造,但她家一分钱也没有。当年她的姐姐嫁给了王子,公众的狂热使这两个女孩儿一夜成名。现在他觉得,朱迪思可能在婚前就给自己灌输了“我很富有”这个信心。这是必需的——对她来说,眼睁睁看着朋友们纷纷在名媛界闪亮登场,而自己得四处找路子赶上,想必很不容易——嫁给他,朱迪思相当于被贵族圈除名。但她就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社交圈——冲破一切社会障碍的名流圈。天赋是最有用的撒手锏。丹尼·凯耶(Danny Kaye) 就是绝佳的例子。顶级政客可以与国王共进晚餐,IBC董事长到哪儿都是座上宾。朱迪思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儿,他很高兴自己能为她填补完美人生中缺少的一个要素。朱迪思·奥斯汀是当代响当当的名媛了。她还不仅仅是名媛——还引领时尚。她涉足时尚界,登上所有女人趋之若鹜的时尚报刊《女装日报》(Women's Wear Daily)的头版。不管她穿什么,都会引领风潮。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属于自己。她似乎依然遥不可及。第一次见她时,他就有这种感觉,现在还是。

再过两分钟就七点了。他去吧台调了杯淡苏格兰威士忌兑苏打水自个儿喝,再给朱迪思调一杯苦艾酒。真不知道她怎么喝得惯这玩意儿,跟清漆似的。但朱迪思声称,欧洲所有的大美人只喝葡萄酒或苦艾酒。当然,朱迪思的意思是四十岁以上的大美人。好笑的是,连朱迪思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为年纪困扰。她轻轻敲了敲门,走进他的书房。这个举动也挺逗的——请求进入“他的”小窝。但他任由她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这么做多少能消除她对占领大书房的内疚。

她坐在对面的真皮座椅上。每天晚上,格雷戈里见她坐在那里,便不由得想:“天哪,这女人可真美。”她已经四十六了,看上去才三十五。他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骄傲和幸福。他太爱这小窝了,这里已然成为夫妻生活的一部分。就算哪天要去剧院或参加宴会,他们照例先来这儿一边喝酒,一边看七点钟的新闻。对格雷戈里·奥斯汀来说,只有看完七点钟的新闻才能干别的事情。朱迪思也恪守这一习惯。

新闻开始了:“晚上好,欢迎收看《新闻七点钟》(News at Seven)。今天,节目的最后五分钟将留给IBC新闻部总裁、《深度》主播罗宾·斯通先生的不定期访谈。”

“什么鬼!”格雷戈里猛地往前一坐。

“罗宾·斯通什么时候开始也上《新闻七点钟》了?”朱迪思问。

“从一秒钟前我听到这个消息开始。”

“他确实很帅,”朱迪思评价道,“不过细看他吧,这人非常谨慎,在镜头前把内心想法藏得很严实。你怎么挖到他的?”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家伙实在叫人捉摸不透。有魅力,有能力,但别的都无从得知。”

朱迪思饶有兴趣地思量着:“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吧。我想见他。”

格雷戈里笑了:“你在说笑吗?”

“不可以吗?我好几个女朋友都想见他。他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但他真的很受欢迎。”

“朱迪思,你了解我的原则。我从来不和手下混一块儿。”

“我们在海边度假时,不也参加他们的派对吗?”

“因为我知道那些派对对你有利。而且那不一样。他们可以邀请咱们出席,但我们不会邀请他们来家里。我们请他们参加年会就是最好的肯定,就够了。能来一次年会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地位了。”

她欠身拍拍他的手背:“你这个混第十大道的人哪,真是势利得过分。”

“不,都是职场规矩罢了。我这人——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年会和地位,不过,人们都对来之不易的东西趋之若鹜。”

她大笑起来:“格雷戈里,你这浑蛋,花招不少啊。”

“我就是浑蛋。连我们的年会也席位有限。IBC没几个人能接到邀请。”

她轻轻一笑:“蛋酒派对非常正式,才会那么受追捧。我这创意是不是很妙?你知道吗,《女装日报》说它是年度盛会哦。它还上了《伦敦时报》的欧内斯廷·卡特(Ernestine Carter) 专栏。

“今年会不会请太多演艺界的人了?”

“这些人有用着呢,亲爱的,全靠他们带人气。格雷格,在恰当的时间聚齐恰当的人并不容易。”

他挥了挥手,不予置评,专心看他感兴趣的新闻。直到插播广告,朱迪思才再度开口。

“格雷格,我们什么时候去棕榈滩?一般都是一月底到那里。但你非要留在城里参加那个恶心的《克里斯蒂·莱恩秀》首映。”

“我想在这里多待几周。我们要把那个秀做成大热门。你先去,我最迟三月初到。”

“那我星期四就走——收拾好屋子等你来。”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新闻又开始了。朱迪思无神地盯着屏幕:“好吧,罗宾·斯通得明年新年再请了……”

“明年也不行。”格雷戈里把酒杯递给她,示意续杯。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还要请别的部门总裁。要知道,丹顿·米勒今年才第一次获邀。”他欠身,把电视音量调大。

她递上酒,然后趴在他的肩膀上:“格雷格,亲爱的,我的女朋友们不想见丹顿·米勒。她们很想见见罗宾·斯通。”

他拍了拍她的手:“再说吧,还有一年呢。谁知道到时候会怎样呢。”

突然他往前靠了靠,镜头正给到罗宾一个特写。格雷戈里明白朱迪思的朋友们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了。他可真帅。

“晚上好。”电视里传来了清晰的播报声,“没人不爱听现代版的海盗冒险。我指的是葡萄牙‘圣玛丽亚’号大型游轮在加勒比海被24名葡萄牙、西班牙政治流亡者和6名船员持枪抢劫的事件。这场劫掠由葡萄牙前陆军上尉恩里克·加尔旺(Henrique Galvão)操刀。就在三天前,1月31日,海军上将史密斯在距巴西累西腓市48公里的地方登上了‘圣玛丽亚’号游轮,并与加尔旺进行了首次海上会谈。最新消息称,加尔旺承诺于今日放全体乘客下船。作为交换,总统雅尼奥·奎德罗斯向加尔旺承诺,他与其29名追随者将获准在巴西上岸避难。游轮上还有美国游客。最重要的是,本人将有幸采访恩里克·加尔旺。今晚,本人将出发前往巴西,希望能为大家带回一段《深度》专访,或许还将采访几名被劫持的美国乘客。谢谢,祝各位晚安。”

格雷戈里·奥斯汀气急败坏地把电视一关:“他竟敢不跟任何人汇报,拍拍屁股走人了!为什么不给我打招呼?他几周前才刚从伦敦回来。我要的是现场直播,而不是录像带——这是我们对抗竞争对手的主要卖点。”

“罗宾不可能把每期《深度》都做成直播,格雷格。这采访的可都是名人啊。反正我很想看他怎么‘深度’采访加尔旺的。真想看看这个六十五岁还有胆子劫持一艘六百人豪华客轮的男人。”

一旁的格雷戈里已经拿起电话,要求IBC的接线员接丹顿·米勒。五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丹!”格雷戈里气得满脸通红,“你肯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肯定还舒舒服服地坐在‘21’——”

丹听起来惬意极了:“我知道,我在公司大堂的沙发上舒服地坐着,看咱们IBC的《新闻七点钟》呢。”

“你知道罗宾去巴西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只需要向您汇报工作。”

格雷戈里的脸瞬间变得阴沉沉的:“好吧,该死的,那他怎么不告诉我?”

“可能他找过您,但是您今天不在办公室。我下午也找了您几次,想给您看几篇《克里斯蒂·莱恩秀》的详细报道,外部反响很好。我把报道放您桌上了。”

格雷戈里气得脸都青了。“没错,我下午是出去了,”他大吼,“我有权在一个月中抽一个下午出去!”(他今天刚去西堡镇挑了两匹新马。)“该死的,”他接着说,“难道我一天不在,公司就运营不下去了?”

“公司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去了巴西而崩溃。不过,我还是不喜欢罗宾·斯通用《新闻七点钟》给自己的报道做宣传。格雷戈里,我不希望任何部门的总裁有这种权力。但是,很可惜,罗宾不需要向我请示。既然您也不在,这个播报可能就是他告诉您的方式。比拍电报还快呢。”

格雷戈里恼火极了,“砰”地挂了电话。丹顿·米勒显然乐见此事。格雷戈里紧握双拳,站在原地,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朱迪思走过来,递给他一杯酒,朝他笑说:“你幼不幼稚啊?这个人替公司搞了多么成功的一场宣传。哪个看了《新闻七点钟》的人不期待这场采访?放松点儿,再喝几口,八点十五分还要去‘殖民地’吃饭呢。”

“我换好衣服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我觉得你用电动剃须刀稍微刮刮胡子会更好。今晚要和拉吉尔大使共进晚餐,他有三匹你眼馋的阿拉伯马。好啦,笑一笑!让我见识见识奥斯汀的魅力。”

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可能我当惯大家长了,”他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宣布这一消息是绝佳的宣传手段。但这是我自己的‘广播公司’——我一手创办了这家公司——我不喜欢任何人未经我允许擅做决定。”

“你也不喜欢你的教练擅自给你买马,除非你亲自过目。亲爱的,别对自己太苛刻。”

他咧嘴笑了:“你说得很对,朱迪思。”

她笑了:“依我看,等到明年新年,罗宾·斯通的影响力就会大到足以出席年会了……”

阿曼达刚看到消息时,死死地盯着电视,半天回不过神。她不相信刚刚的所见所闻。可能下一秒门铃就响了,罗宾就站在门口。他可能就在赶来的路上,到家带自己一起去机场。

她等了十分钟。到了八点十五,她已经消灭了六支烟。她打电话到他家,只有单调的“嘟嘟”声。她再打到IBC,谁都不知道斯通先生乘坐的是哪个航班,并建议她打给泛美航空试试。

八点半,电话铃响了。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脚踝不小心撞到了桌脚。

“我是恶人伊凡。”

她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她很喜欢伊凡·格林伯格,但失望的泪水夺眶而出。

“听得见吗,曼迪?”

“在听。”她的声音很低。

“哦——你在忙吗?”

“没呢,我在看电视。”

他笑了:“我说呢,毕竟是大明星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伊凡,我很喜欢跟你聊天,但我得先挂了。我在等一个重要电话。”

“行啦,小猫咪,我知道——我看七点新闻了,大‘石头’ 走了,所以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汉堡。”

“我要挂了,伊凡。”

“好吧,睡个好觉——明天十一点钟咱还得干活儿呢。”

她坐着盯着电话。九点十五分,她和泛美航空公司联系上了。是的,罗宾·斯通先生订了九点钟的航班。飞机准时起飞——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她“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混着睫毛膏的黑色泪水轻轻流下。睫毛膏快脱光了,两片假睫毛也快掉了。她把它们摘下来,丢在茶几上。

她慢慢起身,走到客厅。她得找个人说说话。伊凡向来很懂她。

阿曼达紧张地拨通电话,响第二下的时候有人接了。阿曼达松了一口气。

“伊凡,我想吃汉堡。”

“太好了,我正要走。老虎酒店见:第一大道的一个新接头点,53号。离你家不远。”

“不,你把汉堡包带来。”

“哦,懂了。要在家垂泪,忍受痛苦的折磨。”

“求你了,伊凡,我家有牛排,还有色拉——你想不想吃。”

“不行,宝贝,如果你待在家里,你会越来越歇斯底里——那样你的眼睛明天就会肿起来。明天可是我给你拍照,小猫咪。几周前,‘石头’人去了伦敦时,就害我多花了一个多小时调光。你想吃汉堡,就来老虎酒店等我。至少在外人面前,你得保持镇定。”

“我现在一团糟,得花一个小时重新画眼妆。”

“你家的墨镜都用光了?”

“好吧,”她累到无法拒绝,“我十五分钟后到。”

老虎酒店人气火爆,座无虚席。阿曼达认出了一些模特和广告人。她戳弄着汉堡包,盯着伊凡,默默地要个解释。

他摸着胡子:“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今早爱你——夜里消失。城里这么多好男人,你非选个罗宾·斯通这样的。我是说,这都不是你的领域。他到底有什么名堂,他算什么?不过是个播新闻的。”

“他才不只是个播新闻的。他是IBC新闻部总裁!”

他耸耸肩:“哟,那可真了不起!我敢打赌,向这里任何一张桌子打听打听你,谁不认识你。而罗宾?抱歉,请问哪位?”

她笑得勉强极了:“罗宾根本不在乎这些。我们压根儿不来这些餐馆!他最喜欢的是一家意大利餐厅,还有兰瑟酒吧。有时,我也在家做饭。”

“天哪,你的生活好丰富哦!”

“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伊凡!听我说,我在纽约待了五年了,我哪儿都去过了。除了和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我爱他。”

“为什么?”

她在湿漉漉的餐巾纸上胡乱写着罗宾名字的首字母:“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是比别人高明,还是比别人优秀?”

她别过头,泪水在墨镜下滑落。

“别这样,曼迪,”他说,“人家都看着呢。”

“我不管,我又不认识他们。”

“可他们认识你!天哪,宝贝,这个月你上了两次封面。你红得发紫了。狠狠享受啊——狠狠赚钱啊!”

“谁稀罕赚钱?”

“你最好稀罕稀罕。罗宾·斯通早晚不再帮你付房租,不给你买皮草。可能钱对你来说不重要,可能你的亲戚有钱得很。”

“不是的,我必须工作。我妈早走了,是我阿姨把我拉扯大的。我必须赚钱回报她。”

“那你最好认真工作!今年好好努力,做出点儿成绩。到明年可能就会有新人横空出世。要是你能跻身最顶尖模特的行列——花点儿心思,提高报价——你就可能当十年的顶尖模特。”

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些都没法儿帮我留住罗宾。”

他盯着她:“你想要什么,宝贝?自毁?你喜欢坐着为他垂泪吗?这会让他兴奋吗?”

“你不觉得我已经失去他了吗?”

“我倒希望你失去他了。因为他是个坏人,一个肆意踏进别人的生活,狠狠践踏一切的人。”

“不,都是我搞砸的。我知道都怪我,今天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我这人太无趣了。”

“曼迪,你病了。听我说,没什么搞砸的。可能他没那么坏。可能你只是在犯傻。”

“为什么?因为我受伤了?我有权利受伤。瞧瞧他怎么对我的!”

“那好,你说说他怎么对你的。他没打电话给你报备就不告而别去工作。真了不起!我放过你多少回鸽子了?你不是都能理解我吗,因为我们是朋友。”

“这和爱情是两码事。”她争辩道。

“那你是说,爱情把一切都搞砸咯。”

她勉强笑了笑。

“可能罗宾是个好东西。我只是通过你的表现分析他。但是你应该好好利用自己性感的小屁屁,把自己打造成个大人物,让他为你骄傲——这才是留住男人的办法!”

“哦,伊凡,你说得太轻巧了,再过几分钟,你就会让我等他给我发电报了呢。”

“还真没准儿。可你如果只是坐在那里哭,你就是个可悲的输家。让他看看你的筹码。”

“那他就真有理由丢下我了。”

“听起来这块石头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想做啥就做啥。你要学着酷一点儿,他不在的时候就找别人玩儿。”

“找谁玩?”她问。

“我不做陪玩的,小猫咪。你肯定认识很多人呀。”

她摇摇头:“除了罗宾,我已经一年没见过别人了。”

“你是说,没跟别人约过会?”

她轻轻一笑:“我谁都不见,那个糟糕的克里斯蒂·莱恩也不例外。不过他也不算约我,只是约我出去吃饭。”

“你这还不算无药可救。”

她看看他,一时间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说反话。等发现他一脸严肃,她吐吐舌头。

“克里斯蒂·莱恩怎么糟糕了?”

“你没看那节目吗?他毫无吸引力,就是一坨垃圾。”

“好吧,我不期待他摆出一副绅士的姿态。他不过是个普通大叔,走运出了名而已。”

“他不是明星。他是《克里斯蒂·莱恩秀》的明星。但你看到《时代周刊》的评论文章了吗?十三周后他的节目就得说拜拜了。”

“十三周之内和他出去,你可能会得到很多关注。”

“我烦死他了。”

“又没让你和他上床。就借他的名气火一把。”

“但我不能为了名气就和他约会。”

他捏住她的下巴,认真对她说:“你是个好女孩儿,善良、愚蠢的女孩儿,脸蛋完美无瑕。一个又好又蠢的女孩儿,还以为自己的脸会永远完美下去。亲爱的,我三十八岁了,我还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十八岁小妞。哪怕我到了四十八岁或者五十八岁,胡子灰白,我还是可以得到她们。但你到了三十八岁,就只能接高级时装的单子——全天候的那种,这还是在保养得当的情况下!但脸部或者手部特写的广告不会再有了,因为到时候,丑陋的棕色雀斑就会开始冒头。连克里斯蒂·莱恩那样的垃圾都不稀得瞅你。但是现在,可能十年内,你都会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和人。”

“除了我唯一想要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听我讲,我知道你是个可爱的正经女孩儿,否则我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跟你闲扯,我还有大堆事情要做,还有三个小妞等着我。现实点儿——罗宾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他就像一台巨大而漂亮的机器。你要反击,宝贝,这是你仅有的机会。”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用搅拌棒在桌上潦草地涂着“R.S.” Arvte+9TrxGh8EJO8u2WPWXD6M3bjMXorb1jjWIT6Fgu/1dYpSoqmHiqs3n9G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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