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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版《纽约时报》的电视版块发布了二月节目单。《克里斯蒂·莱恩秀》排首位,丹得意地笑了。一整个夏天,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逼着克里斯蒂做了一集出色的试播。格雷戈里看后,给这档节目亮了绿灯,丹当即扔掉了镇静剂。今晚真得好好庆祝一场!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埃塞尔。派她掺和《克里斯蒂·莱恩秀》或许是个错误,该死的,但他总得找个法子补偿她吧。比贪图小利,没有人能竞争过这个女人。接到这项任务时,她差点儿没乐疯。他清楚得很,她可不是为了赚这区区二十五美元外快。这份额外的差事最大的吸引力在于,每周都能遇到客串的好莱坞明星。好吧,她是个天生的女色魔——他每周没法儿顶她超过两次。所以,她要是想找好莱坞小伙子们打发时间也好,这是他能为这个婊子做的最好的事了。没准儿这样一来,她会放弃去“21”的执念。奇怪的是,埃塞尔对克里斯蒂·莱恩没有兴趣。她说那人看着怪吓人的:“他的皮肤惨白惨白的,跟鸡肚子似的。”打那时起,她私底下就喊他“鸡肚”。

丹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现在只消等着二月的到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拥抱胜利。已经指定恒妆为赞助商。为了符合克里斯蒂“邻家大叔”的基调,丹安排了一位相貌平平的女歌手和一位中规中矩的播音员作常驻人员;每周再另外请一位大咖客串,起到吸睛的效果。他还聘请了50年代以来声名显赫的顶级制片人阿蒂·吕兰德,他极擅长直播综艺。恒妆则一如既往地拿下了直播节目的冠名。他再一次陶醉于自己的运气。广告请美女模特演,这就跟《克里斯蒂·莱恩秀》这档合家欢节目形成了完美的对比。

此时,全城最漂亮的模特恐怕都涌向了杰瑞的办公室。杰瑞打算采用男声“画外音”,同时由女模演示产品。不过模特人选必须长期固定,这就有些棘手了。

丹笑了。几个月来,自己可是一直在跟克里斯蒂·莱恩、俩跟班儿、西、豪伊还有阿蒂·吕兰德这些人周旋,而杰瑞你却坐拥大把优秀的模特。丹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那点儿事也能算棘手?

但杰瑞确实遇到了问题:阿曼达。阿曼达长着酷酷的北欧面孔,高颧骨,一头浓密金发,是展示这款产品的不二之选;她去年也参与了恒妆的大片拍摄。杰瑞想由她来演这则广告——可罗宾会怎么看?

他会怎么说?“你想什么呢?讨好我?”还是“你真是太好了,杰瑞。太感谢了”。

他突然很厌恶自己。该死的,关键得看谁最适合这份工作,而不是顾虑罗宾的感受!他坐在办公桌旁,盯着玛丽和孩子们的照片。难道自己对罗宾有不正当的感情?不可能!他对罗宾·斯通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他只是喜欢他,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可自己为什么喜欢和他在一起?有时罗宾对待自己就跟对兰瑟的酒保卡门一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有时罗宾完全不理睬他;有时见他来了,又表现得很热情,会说:“阿杰,我给你点好酒啦。”不过,他总有这种担心,即哪天自己不再联系罗宾,不再五点去兰瑟酒吧报到,罗宾也永远不会想起他。

他按了按响铃,让秘书传阿曼达进来。几秒钟后,她进来了,顾盼生姿。天哪,她走起路来甚至像只猫。她穿着一件豹皮大衣,长发披肩。豹皮大衣!她还有一件貂皮。杰瑞的老婆只有一件水獭皮。

她在他对面坐下,对直射在脸上的日光无动于衷。从前来这儿的模特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它。阿曼达拥有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她本人也深知这一点。

“你真想接这个活儿吗?”杰瑞问。

“很想。”

他盯着她。天哪,她现在甚至连语气都跟罗宾如出一辙。简洁明了,有啥说啥。

她偷瞄了一眼手表。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她的时间就是金钱。然后杰瑞留意到她的手表。妈呀——江诗丹顿,他从没见过这么袖珍的表。玛丽曾在卡地亚的橱窗外看得移不开眼,那只表税后要两千多美元。

“手表很好看呢。”他夸赞道。

她笑了笑:“谢谢……罗宾圣诞节送我的。”他沉默了,自己给罗宾送了一箱纯伏特加,可罗宾连贺卡都不回一张。

阿曼达突然靠近杰瑞,眼神里满是焦急:“我想要这份工作,杰瑞。我想让罗宾以我为荣。”她恳切地看着杰瑞,“真的,杰瑞,我爱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说我跟罗宾的机会大不大?我们在一起都快一年了,可我时常觉得我们俩的隔阂不比初次见面时来得少。他太难以捉摸了,是不是,杰瑞?你们男人平时聊不聊这些?”

他的心态骤然改变,对阿曼达生出一股怪异的同情。上帝啊,爱上罗宾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无比庆幸自己是个男人,庆幸自己只是罗宾的朋友。

“杰瑞,我想嫁给他,”她说,“我想给他生孩子。”她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你知道他不在的那几周,我晚上都在干什么吗?我在新学院(The New School) 上阅读课。我已经读完了《匹克威克外传》,现在开始读乔叟 了。可我跟罗宾讨论这些时,他只笑说我可不是希金斯教授。但我会坚持学的。哎,杰瑞——有时我真想让自己别这么迷他。每回跟他过夜,第二天一早他走后,我都贴着他用过的毛巾。有时还把毛巾叠起来放包里,随身带一整天,总忍不住摸一摸,因为上面有他的味道……我这都有些病态了。我知道这话听起来会很傻,但……就比如,哪怕那天约好了在兰瑟见面,当我走进去时都在担惊受怕,就怕他不在那儿,可他每回都在。有时,和他一起坐着,他冲我笑,我想,天哪,能不能把时间暂停,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所有这些想法让我更害怕了,因为这说明我潜意识里觉得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他。”她捂住眼睛,仿佛在阻止胡思乱想继续滋生。

听到这里,杰瑞心疼得快要落下泪来:“你不会失去他的,阿曼达,你做得很好。你们俩在一起快一年了,他从没谈过这么久的恋爱。”他把合同递给阿曼达:“我觉得你很适合我们的产品,很荣幸由你出演我们的广告。”

阿曼达几近落泪。她伸手拿笔,在合同上“刷刷”地签了名。而当她签完与他握手时,又完全恢复了理智。

杰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谁会相信这个顶尖模特,这个完美的生灵,正经历一场折磨人的爱情呢。爱上罗宾·斯通的确太折磨人了,因为任何女人都会知道,自己从不会真正拥有他,并明白总有一天会失去他。他明白,阿曼达们来来去去,而只有自己,可以与罗宾·斯通在兰瑟长相伴。

两周后,杰瑞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他跟玛丽性生活的次数少得可怕。她尽可能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事儿:“我说,你周末不是加班,就是去打高尔夫。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呢?”

他一脸讶异,仿佛只是疏忽。

“整个夏天都忘了,”她温和地说,“现在是九月中旬。是不是得等到天冷得打不了高尔夫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他找了借口,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新季度刚开始,太忙了,九月任务重、压力大之类的。

十一月,他把责任归咎于通勤。这个天气开车太危险,可每天早上坐火车,再赶火车回家又很不舒服。不,绝不是因为他和罗宾·斯通在兰瑟喝酒。他每天都在加班!

到了圣诞季,理由就更多啦。紧张忙碌显而易见。一月份,他苦于应付恒妆的活儿,得写广告文案,得为首支广告选品——要么是发胶,要么是新款彩虹指甲油。哪怕这些借口骗得了玛丽,也打消不了他自己打一开始便有的那股恼人的疑虑。好吧,上班很累,天气很糟糕,感冒久久未愈。甚至有几次他怪罪于玛丽烦人的粉色卷发夹。谁在自己老婆满头粉色发卷,脸上涂满晚霜时还能有性欲啊!为了避免争吵,他保持沉默。一天天的,气氛就像高压锅。直到这天晚上,这口锅爆炸了。

那是一个周二,他刚聘用阿曼达一周。他花了一整天打磨文案。一切照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感觉很好。这样的日子实属难得,一天下来都没出什么岔子。连天空都很晴朗。他坐了五点十分的火车,踏上家门前的小路时,幸福感油然而生。昨天刚下了一场雪,纽约的雪早已被踏成了灰泥。但在格林尼治,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美得好似圣诞贺卡上的场景。窗户里的灯光透出温暖的气息。他走进屋子,感到心满意足。孩子们兴奋地喊着“爸爸!爸爸!”,他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随后女佣把孩子们带回房间睡觉,这让他舒了口气。他调了杯马提尼,玛丽走进客厅,等他给自己也调一杯。他夸她发型不错。她接了酒,面无表情:“我今年都这个发型。”他拒绝这股子宁静被她的冷漠破坏:“今晚特别好看。”他端起酒杯。

她狐疑地盯着他:“你今天怎么准点下班了。怎么,被罗宾·斯通放鸽子了?”

他很生气,被马提尼噎住了。玛丽指责他慌什么,他冲出房间。喉咙里翻腾着深深的罪恶感。被罗宾放鸽子。嗯,不完全是。阿曼达在他的办公室时申请四点半提早下班,说自己五点有个通告。他暗喜:罗宾得独自去兰瑟了。于是阿曼达一走,他就给罗宾打电话:“五点兰瑟见?”

罗宾笑了:“哎哟,杰瑞,我今天刚回来。阿曼达要给我做饭呢。今天不去酒吧了,明天见。”

他气得满脸通红。但几分钟后他冷静下来了。有啥大不了的!反正明天总会见到罗宾。早该给玛丽个惊喜,早点儿回家了。

当然,他还是与玛丽和解了。她来到卧室,端着刚调的马提尼示好。那天晚上玛丽没有往脸上抹面霜,也没戴粉红色的发卷。可当他们准备进入主题时,他还是硬不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虽然这一年来他们的性生活屈指可数,但那几次他的表现堪称完美。玛丽起身离开了,他知道她在哭。他强压内心的恐慌,向玛丽道歉,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归咎于马提尼酒,归咎于《克里斯蒂·莱恩秀》的压力。然后他甚至去做了检查,要求打维生素B 12 。安德森医生说没这必要。当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真正的问题时,安德森推荐了阿奇·戈尔德大夫。

他冲出办公室。看什么心理医生!天哪,要是罗宾知道他这副样子,绝对再也不会在他身上浪费一秒钟。罗宾会厌恶地看着他,这个懦夫。

他不管安德森医生怎么说,也不管有多少健康的正常人遇到某些“障碍”时也会看心理医生。他是绝不会去看的!

但是玛丽令他放下了抵抗。她每晚面带笑容等他回家,也不再戴粉色的发卷。他还注意到,她新换了眼妆,并且在床上亲昵地依偎着他。可他试了两回,都以失败告终,也就不敢再试了。再后来,每天晚上,他都假装自己累坏了,一上床就假装酣然入梦,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然后他躺在床上,凝视着黑暗,听着玛丽悄悄地走进卫生间,摘掉子宫帽 。然后,听见她从卫生间传来的低声的啜泣。

阿奇·戈尔德医生出乎意料地年轻。他本以为会是个戴着厚镜片,留着大胡子,操着德国口音的男人。但戈尔德医生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看上去很有魅力。第一场治疗几无成效。杰瑞开门见山:“我在床上没法儿满足我的妻子,但我爱她,也没外遇。那么,接下来要干吗?”还没等他弄明白,五十分钟就过去了。听闻戈尔德医生建议每周三场治疗,杰瑞大惊失色。他原本信心满满,自己的麻烦不出一小时就能搞定。荒谬!但他一想到玛丽在卫生间里闷闷的哭泣……行吧,那就每周一三五。

到了第三场,他谈到了罗宾·斯通,花了整整一场的时间。他也渐渐提到了阿曼达。

两周后,他感觉好多了。经过弗洛伊德式的深入反思,深挖童年记忆,他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况。他的性格有问题,但他不是同性恋!好歹潜意识里萦绕许久的痛苦疑虑被打消了。他们聊到了他的父亲,这个在杰瑞的童年时期漠视了他的极具男子气概的人。后来,父亲破天荒地愿意陪他去看橄榄球赛。父亲为罗宾·斯通欢呼,嗓子都喊哑了。“那个男孩可真了不起!”他父亲这般大喊,“这才像个真男人!”有一次,罗宾冲过一堵难以逾越的人墙,达阵得分。他父亲一跃而起:“这才是男子汉,儿子,瞧瞧!”

在戈尔德大夫耐心的引导下,他零散地回忆起一些自尊受伤的证据。当人们认识到杰瑞不会长到高于1.75米时,他的父亲哼了一声:“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一只虾米?我身高1.85米。天哪,你遗传了你妈家的基因。鲍德温家一窝矮子。”

好吧,至少他现在明白了一些事情。试图获取罗宾的友谊,实际是在寻求父亲的认同。他对这一发现欣喜若狂。“我的诊断是对的,不是吗?”他问戈尔德医生。冷淡的灰色眼睛只是微笑,仿佛在说:“你必须自己找到答案。”

“你不告诉我答案,我他妈怎么付钱?”杰瑞要求。

“我不是要告诉你答案,”戈尔德大夫平静地说,“而是引导你解决问题,自己找到答案。”

节目开播前一周,他舍弃了午休,每天都来治疗。戈尔德大夫更愿意约在五点到六点,但杰瑞拒绝放弃兰瑟酒吧。他坚称这是唯一有效的减压办法——跟罗宾一起喝几杯。可一旦因此错过火车,他又对玛丽和被自己搞砸的家庭晚餐备感内疚。

这时,杰瑞会在戈尔德医生面前暴怒,要求知道他为什么会内疚,以及既然清楚自己事后会对玛丽感到内疚,为什么每天又要去兰瑟酒吧和罗宾坐着。

“我不能再这样了——想取悦玛丽,也想取悦自己。怎么我就不能跟罗宾一样没良心,轻松自由。”

“从你对罗宾·斯通的描述来看,我不觉得他多自由。”

“至少他很自在。就连阿曼达也觉得抓不住他。”

然后杰瑞对戈尔德医生转述了阿曼达偷带罗宾毛巾的痛苦独白;戈尔德医生不再淡定,连连摇头:“她病得不轻。”

“嗨,得了吧!她就是沉迷爱情,多愁善感罢了!”

戈尔德医生皱了皱眉:“那不是爱,而是瘾。这女孩儿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她和罗宾·斯通的关系理应为她带去满足感,而不是这样狂乱的幻想。假如有朝一日被他抛弃……”戈尔德医生不住地摇头。

“别对人妄下定论。你压根儿不认识他们俩!”

“罗宾·斯通什么时候回来?”戈尔德医生问。

“明天。怎么了?”

“万一我在你们的兰瑟遇见你,你可以把我介绍给罗宾和阿曼达。”

杰瑞盯着天花板:“那我怎么介绍你?总不能说‘喂,罗宾,我的心理医生想给你看病’。”

戈尔德医生笑了:“我可以跟他交朋友。我们俩岁数差不多。”

“我可不可以只说你是医生,不说是心理医生?”

“我有几个好朋友是人类,”戈尔德大夫回答说,“你就不能有一个朋友是心理医生吗?”

杰瑞看到戈尔德医生走进兰瑟酒吧,紧张万分。罗宾在喝今天的第三杯马提尼。好巧不巧,阿曼达还在工作,得晚些时候才在“意大利”跟罗宾碰头。

“哦,忘了提了,”杰瑞说,戈尔德医生已经走近,“我的一个老校友来了。”

杰瑞揽过医生。“阿奇,”这个陌生的名字差点儿把他噎住,“这是罗宾·斯通。罗宾,阿奇·戈尔德大夫。”

罗宾毫无兴趣地看着那个人。此刻,他正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注意力全在酒里。戈尔德医生也不太健谈,一双冷淡的灰色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罗宾。杰瑞开始紧张地叽叽喳喳。总得有人开口,免得冷场!

终于,罗宾靠过来问道:“您是外科医生吗,阿奇?”

“可以这么讲。”戈尔德医生回答。

“他切除的是本我 ,”杰瑞努力压低声音,“罗宾,其实——阿奇是个心理医生。我们在一次派对上碰到,发现是老相识,他告诉我——”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罗宾打断,没理会杰瑞。

戈尔德医生点点头。

“您是心理医生还是精神分析师?”

“都是。”

“得读很多年——然后还得通过两年自我分析,是吧?”

戈尔德医生点点头。

“真有你的,”罗宾说,“胆儿得多肥才敢顶着类似阿奇博尔德 这种名字上学。您内心的安全感很强吧。”

戈尔德医生笑了:“就是因为安全感不足,才一直简称阿奇。”

“您是向来对这个领域感兴趣?”罗宾问。

“本来我想做神经外科医生,但神经外科得经常面对绝症病人,只能靠开药缓解症状。但做精神分析,”戈尔德医生的眼睛猛地一亮,“可以治愈疾病。这世上最令人欣慰的,莫过于看到病人逐渐康复,重新立足于社会,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在精神分析法中,总是存在希望,明天总会更好。”

罗宾笑了:“我懂你的信仰了,医生。”

“我的信仰?”

罗宾点点头:“你喜欢人。”他把账单往吧台上一拍:“嘿,卡门。”酒保听闻马上过来,“这是我的单子。再请我的朋友们喝一轮,剩下的你留着。”接着,他朝戈尔德医生伸出手:“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我要跟我女朋友约会去了。”然后离开了酒吧。

杰瑞盯着他。酒保给他们倒上酒:“斯通先生请二位的。他可真不错,对吧!”

杰瑞转向戈尔德医生:“如何?”

戈尔德医生笑了:“就像酒保说的,人不错。”

杰瑞无法掩饰他的骄傲:“我就说吧。他也让你觉得不错对吧?”

“当然。我也希望如此。我挺能接受他的。”

“你觉得他的坚持是什么呢——或者说信仰?”

“我拿不准。光从表面来看,他完全占据主动,而且似乎真心在乎阿曼达。”

“你怎么知道?他压根儿没提到她。”

“他走的时候说‘我要跟我女朋友约会去了’——满满的占有欲。他没说‘我要跟一个姑娘约会’,那样的话,则说明这姑娘无关紧要,跟其他人没差别。”

“他喜欢我吗?”杰瑞问。

“不喜欢。”

“不喜欢?”杰瑞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你是说,他不喜欢我?”戈尔德医生摇了摇头:“他注意不到你的存在。”

导播室里人乌泱乌泱的。杰瑞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十五分钟后,《克里斯蒂·莱恩秀》就要开播啦——而且是直播!一整天都很混乱。连阿曼达也不免被这氛围搅得慌张起来。最后一遍彩排的时候,她把发胶拿错了手,还遮住了恒妆的商标。

看起来,克里斯蒂·莱恩和他的跟班儿们是少有的置身事外的几个。他们说笑着,克里斯蒂朝大伙儿做着鬼脸,跟班儿们去找三明治。他们似乎挺享受这乱糟糟的局面。

观众开始进场。阿曼达说罗宾会在家看电视。挺好笑的,罗宾对阿曼达做广告的事只字未谈。有几次杰瑞想向她打听罗宾的态度,但不知道怎么措辞比较合适。

丹顿·米勒进来了,一丝不苟且一如既往地着一套黑西装。艺人统筹哈维·菲利普斯冲进来汇报:“一切正常,莫斯先生。阿曼达正在楼上化妆。我提醒过了,展示发胶时穿蓝礼服,展示口红的时候再换绿的那套。”

杰瑞点点头。眼下,也只能默默等待开始了。

丹示意导演打开话筒。场控上台,进行着一贯老掉牙的暖场互动:“在座有新泽西来的朋友吗?”台下举起几只手。“行,公交车在外边儿等着了,慢走不送。”观众一阵哄堂大笑。杰瑞看了看表。倒计时五分钟。

杰瑞突然忧虑起来,这个节目到底会不会成功?观众的反应说明不了问题。来演播厅的观众什么节目都会捧场。不然呢?反正不要门票。评论明天就出来了,但电视行业不管那个。除了该死的收视率,什么都不重要。所以他们还得熬两周。当夜收视出得倒快,不过第二周的收视率才开始算数。

还剩三分钟。门开了,埃塞尔·埃文斯溜了进来。丹冷冷地点头致意。只有西起身给她让座,被埃塞尔摆摆手谢绝了:“我带个摄影师进来,给克里斯蒂抓拍几张,等下可以发给报社。”她又转向杰瑞说:“等直播一结束,再让他给阿曼达跟克里斯蒂照几张。”她挤出房间,去后台了。

一分钟倒计时。

导播室鸦雀无声。阿蒂·吕兰德站着,手持秒表。他把手一挥,管弦乐队奏响主题曲,场控高呼:“《克里斯蒂·莱恩秀》!”节目开播。

杰瑞决定去后台待着。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他得跟阿曼达在一块儿,以防她在最后关头紧张、掉链子。

她正坐在小化妆间摆弄头发。她镇定自若的微笑使他重又振奋起来。阿曼达对他说:“别担心,杰瑞,一会儿我会好好拿发胶,保证让人看到商标。坐坐坐,放轻松,你现在活像个操心的老母亲。”

“我担心的不是你,亲爱的,而是整个节目。别忘了——是我把节目推荐给赞助商的。你看过彩排没?”

她皱了皱鼻子:“看了大概十分钟吧,一直到克里斯蒂·莱恩开始讲荤段子。”阿曼达耸耸肩,刚好看到莱恩,又补充道,“他爱讲就讲,但我懒得听。他可真油腻,可能观众就吃这套。”

门开了,埃塞尔闯了进来。阿曼达看着她,显然没有欢迎的意思。埃塞尔环视一遍房间,发现只有阿曼达和杰瑞在,很惊讶,随即笑着伸出手来:“一切顺利,阿曼达。”

阿曼达的表情很有礼貌,却掩饰不住困惑,她觉得这人有点儿面熟。

“我是埃塞尔·埃文斯,去年在P.J.见过,当时杰瑞和罗宾·斯通也在。”

“哦,对。”阿曼达转过去继续喷头发。

埃塞尔一屁股坐在梳妆台边沿,桌台立马拥挤不堪。她大剌剌地说:“看来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咯。”

阿曼达往后躲闪,杰瑞拍拍埃塞尔的肩:“让一让,埃塞尔,别挡阿曼达的光。现在还不到叙旧的时候。”

埃塞尔从梳妆台上下来,依旧带着友好的笑容:“你会做得很棒的,阿曼达。你一出场,肯定全场都震了。”她自顾自地脱下外套挂到墙上,“我找地方挂一下。是这样,找你有两件事:一是预祝你成功;二是想要你在节目结束后,跟克里斯蒂·莱恩合个影。”

阿曼达望望杰瑞,杰瑞微微点头。于是她说:“行,不会太久吧?”

“就咔嚓个三四下。”埃塞尔往外走,“我去外边看节目了。听我说,阿曼达,你一定会大火的。上帝,要是我能长成你这样,还不是要啥有啥!”

阿曼达觉得自己正在卸下防御。埃塞尔的声音里流露出热切的真诚,眼里透着忌妒。于是阿曼达宽慰道:“我阿姨总说,追求幸福不能只靠外表。”

“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埃塞尔回答,“但这就是个屁话。我的智商是136,我愿意用一半智商换一张漂亮脸蛋。我打赌,你那位聪明的男朋友也同意我这看法。对了,他来吗?”

“罗宾来这儿?”光是想象罗宾坐在演播厅当观众,阿曼达都觉得滑稽,“他不来,他在家里看。”

埃塞尔一离开房间,阿曼达那冷静的超然姿态就垮塌了。她紧紧抓住杰瑞的手:“哎,真希望他会以我为荣。他提过这事儿没?”

“他跟你怎么说的?”杰瑞问。

“他只是大笑说,要是我想掺和这种收视大赛,就有苦头吃了。”她的眼睛盯着墙上的大钟,“我得下去了,已经播了十分钟。”

“可以再等五分钟,不急。”

“我知道,但我想给罗宾打电话提醒他看节目。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可能自己喝了几杯马提尼,呼呼大睡了。”

剧院里唯一的电话就在后门边上。阿曼达站在透风的门厅打电话,杰瑞坐立难安。里边音乐震耳欲聋,掌声雷动,看来节目进行得很顺利。硬币掉进了投币槽里,阿曼达搁下电话:“忙音,杰瑞。我过几分钟再打。”

“得走了,你还得先穿过幕帘站到点位上。”

“等等——我再试一下。”

“赶紧走,”杰瑞近乎粗暴地说,“等下摄像机转向你的位置,你必须就位。赶紧再检查一遍道具,我替你打。”

他盯着她消失在幕后,站到为恒妆设计的小背景板前面,然后给罗宾拨电话。还是忙音。他一直拨到广告开播。“该死的罗宾,”他暗暗骂道,“明知道自己女朋友要上电视,非得这样吗?”

他及时走到舞台侧幕,朝阿曼达做出个肯定的微笑。她面露喜色。她以为这是联系上了罗宾的信号。于是当摄像机转向她时,她镇定自若,心情放松。

他在监视器上盯着她,她简直就是个仙女。难怪她能赚这么多。结束时,她已经紧张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我还可以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简直完美。你先缓口气——然后衣服换掉,拍完口红那条,就可以回家了。”

“罗宾怎么说?”

“我也没打通,一直占线。”

她的眼神里流动着不安。

他抓住她的肩膀,推她上楼:“快去换衣服。别哭,别把妆哭花了。”

“可是,杰瑞——”

“什么可是?他在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能正边打电话边看电视呢。可能是一通急电,也没准儿是越洋电话。可能哪个地方宣战了,要么原子弹投到哪儿了。信不信吧,《克里斯蒂·莱恩秀》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别搞得跟咱发明了癌症疗法似的。”

克里斯蒂·莱恩慢吞吞地踱过来。鲍勃·狄克逊在台上唱歌曲串烧。“听没听见那掌声!都是给我的!我可太赞了!”他抚上阿曼达的胳膊,“而你,是最美的。好好把握机会,一会儿录完节目,克里斯蒂大叔带你吃三明治。”

“行啦,”杰瑞说着,把克里斯蒂的手从阿曼达的胳膊上移开,“伯利、格里森 都还健在呢。你什么大叔不大叔的?”

“都好几个月了,你没听丹老大怎么说的吗?我就像观众的家人,我让所有人都想到了自己的大叔,或者老公。”他拿蓝眼睛瞄着阿曼达,“宝贝,我有没有也让你想起哪个人?但愿没有,不然咱俩可算乱伦咯。”没等她回答,他又说:“好了,那个演员完成了他无关紧要的任务。现在,轮到真正的高手镇住全场啦。”然后旋风似的跑上台。阿曼达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听闻的一切,然后转身又要去打电话。

杰瑞拦住她:“不行,你别动。你只有六分钟换衣服、补妆。一会儿录完节目再打。我跟你赌一顿‘21’,他绝对看你节目了。到时候我请你们俩一起去庆祝。”

“不,杰瑞,今晚我只想和他两个人待着。我给他打包些汉堡。”她望向舞台上的克里斯蒂·莱恩,耸耸肩,“大概是我疯了吧,但那些人好像真的喜欢他。”然后她跑上楼去了化妆间。

第二条广告照样顺利完成。演出结束后,小小的后台一片沸腾。人们都在互相拍着肩膀庆祝。赞助商、丹顿·米勒和编剧们围着克里斯蒂,跟他握手,摄影师一个劲儿地抓拍。埃塞尔过来拉走阿曼达:“我给你跟克里斯蒂合个影。”

阿曼达挣脱出来,冲向电话。埃塞尔跟着她:“就不能一会儿再打吗?这照片很要紧。”

阿曼达置若罔闻,自顾自拨电话。她能感受到一旁埃塞尔的怒火。杰瑞走过来,紧挨阿曼达站着,像个守卫。这次没占线。嘟,嘟,一声,两声,三声……等响到第十声时,她挂了电话。一角钱退了回来。再拨一次,照样是单调的嘟嘟声。杰瑞和埃塞尔看着她,埃塞尔的嘴角浮出一丝笑容。阿曼达挺直了身子,她是罗宾·斯通的女朋友!不可以被人看到罗宾·斯通的女朋友失态崩溃,他不喜欢这样。昨晚,他把她搂在怀里,身体紧紧相依,他抚摸着她的头说:“你跟我一样能忍,宝贝。不管谁对我们做了什么,哪怕我们受了伤,内心受了伤,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从不靠着别人的肩膀哭,甚至不垂泪自怜。所以我们会在一起。”电话一直这样响着,她强迫自己此时此刻只想昨晚的事。阿曼达挂掉电话,顺手抓起投币槽里的那枚硬币,而后笑着对埃塞尔和杰瑞说:“我好蠢哦,我肯定是太紧张了,怎么忘了——”她停下来,努力为罗宾的不在场找理由。

“还忙音吗?”杰瑞同情地问。

“对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跟我说过,自己会把听筒搁起来,这样就不会被打扰了。我忘了!”她转向埃塞尔,“那我们赶紧拍照,然后我就照约好的冲回他家。杰瑞,能拜托你帮我叫辆车吗?叫他们派一辆凯迪拉克来接我。”

然后她走向克里斯蒂·莱恩,站在他和鲍勃·狄克逊之间,披上最灿烂的笑容,一拍完就赶紧从克里斯蒂怀里钻出来。好在他已被代理们团团围住,看不到她溜走。

杰瑞叫来了车。他想知道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奇怪,阿曼达怎么会忘记这事儿。但她的笑容太真诚了,整个人神采奕奕。

埃塞尔也听到了阿曼达信誓旦旦的那句话。天哪,她就要去罗宾·斯通家了!

然而,阿曼达一上车,进入豪车的黑暗保护后,微笑顷刻间消失了,然后把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花八美元叫豪车接送,罔顾边上有的是出租车。但这会儿必须这么做——昂首挺胸地离开。她是罗宾的女朋友,他要的正是这样的女朋友。

罗宾第二天一早打来电话。“早呀,大明星。”他轻声说。

她大半个晚上都醒着,徘徊于憎恨、厌弃、替他开脱之间,可最终还是想要他。她告诫自己,万一他打电话来,一定要表现得很冷静。但大清早这通电话让她措手不及。

“你昨晚去哪儿了?”她质问道。(妈呀,她没想这么问来着。)

“看你呗。”他以一贯戏谑的口吻说道。

“你没有!”原计划被抛开得一干二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控,“罗宾,演广告前我给你打过电话,占线。演出结束后我又给你打了,没人接。”

“你说得太对了。节目刚开播,偏偏这该死的电话响了。我根本不介意——是安迪·帕里诺,我宁愿跟他打电话,也不想看克里斯蒂·莱恩。但我和安迪刚打完,又有人打来了。我不想再分心,想好好欣赏你精彩的表演了。所以你一上场,我就把电话关了。”

“可你明明知道我一下台就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忘记自己关电话了。”

“好吧,”她说,“那你怎么不打给我呢?就算你关了电话,也应该想要给我打电话呀。你想不到演出结束后,我会想去找你吗?”

“我知道新节目播完什么样儿,后台肯定炸开锅了。我想,你肯定会变成赞助商关注的焦点,那么你可能还会跟他们一起庆祝庆祝。”

“罗宾!”她无奈地抗议着,“我想跟你在一起。你是我的男人,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他的声音仍然很轻,“但这并不等于我们完全属于对方。我并不占有你,也不占有你的时间。”

“你不想吗?”她问。这种问题不该问的,但都到这份儿上了。

“不想,因为我永远无法兑现你想要的结果。”

“罗宾,我想被你拥有——彻彻底底地。我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你。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我爱你。我知道你不想结婚,”她急着澄清,“但这不妨碍我全属于你。”

“我想要你做我的女孩儿,但我不想占有你。”

“但是如果我是你的女孩儿,你必须明白,我想让你和我分享所有事情。我想和你一起做每件事——你没法儿陪我的时候,我想在家等你。我想被你拥有。”

“我不希望你受伤。”他的语气严肃极了。

“我不会受伤的。我也不会唠唠叨叨——我保证。”

“那这么说吧:我不想受伤。”

阿曼达一愣,问道:“谁伤过你,罗宾?”

“什么意思?”

“受过伤的人才怕受伤。难怪你总在我们之间隔上一扇门。”

“我从来没受过伤。”他说,“说真的,阿曼达,我要告诉你,年轻时,我的确在战场上受过伤,但从来没受过情伤。我有过很多女人。我喜欢女人,你是我最在乎的那一个。”

“那你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情感,还逼我也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概是疯狂的自我保护意识在作祟。某些直觉告诉我,要是我不竖起你说的那扇门,可能我的脑袋都要被炸烂了。”然后他笑了,“嗨,行啦,大清早的,不适合心灵探秘。要么是我没有心。可能把门打开后,才会发现家里根本没人。”

“罗宾,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永远爱你。”

“宝贝,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所以说你会离开我?”

“我可能会坠机身亡,可能会被子弹打死——”

她笑了:“子弹遇到你也会拐弯的。”

“阿曼达,”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得出他很认真,“要爱我,宝贝,但不要让我成为你生命的全部。你不可以依靠别人。哪怕他们爱你,终究都会离开。”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你我都明白这么几点:第一,任何人都靠不住;第二,人终有一死,我们都会死——只不过我们总忽视这一事实。大概是出于侥幸,认为只要不去想,它就不会发生。但内心深处,我们知道它会。那扇门就是这个作用。只要关上它,我就不会受伤。”

“你试试把它打开呢?”

“我正在努力,和你一起。”他的声音很平静,“我想打开它,是因为我在乎你,想让你明白我的想法。但我现在真想一把给它关上。”

“罗宾,别!求你爱我。我知道那扇门是什么——它封闭了感受。你关闭了大脑中的那一部分。你能感觉到爱……但你拒绝感受它。”

“或许吧。就像我从不去想死这回事儿。不管我活到几岁,哪怕活到九十,到了要死的时候,还是会很不甘心。但假如对什么都不在乎,临走时也就不会难过。”

她没有说话。他从来没对她这么坦诚过。她知道他还有话想说。

“阿曼达,我真的很在乎你。我很佩服你,因为我觉得你也有自己的一扇门。你很漂亮,雄心勃勃,独立。假如哪个女孩儿把我看作自己活着的唯一理由,那我无法对她抱有爱或尊重。我有个奇怪的念头,你脑袋里的顽石把我脑袋里的空洞塞满了。现在,我们算说开了吗?”

她勉力轻松地笑笑:“说不开,除非你今晚请我吃饭。不然我就把你脑袋里的大石头砸成小石子。”

他的笑声和她的一模一样:“好吧,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听说你们南方姑娘下手可狠了。”

“南方?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南方人?”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美丽的阿曼达。或许这正是你的魅力所在。但你一开口,时不时就带着佐治亚州或亚拉巴马州的味道。”

“你错了,”她停顿了一下,“我从不说自己的事情,只因为你从来不问。但我想让你了解我,我愿意让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宝贝,没有过去的女人是最无聊的。要是把什么都告诉我,一旦知道了所有的细节,‘过去’也就不存在了。一切都会变成冗长而沉闷的忏悔。”

“但你其实对我一无所知,你难道不好奇吗?”

“好吧,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就知道你阅人无数——”

“罗宾!”

“那样最好不过。我太老了,没那闲工夫调教那些个处女。”

“罗宾,我阅人不多。”

“当心点儿,别害我幻想破灭哦。我对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 、蓬帕杜夫人(Madame Pompadour) ——甚至卢克雷齐娅·博尔贾(Lucrezia Borgia) 这些女人可着迷了。你要是告诉我只在大学里交往过一个很好的男孩儿,那什么都毁了。”

“好吧,那就不告诉你南美的大独裁者为我自杀,还有国王为我放弃了王位吧。所以,今晚想不想我做的牛排和色拉?”

他笑了。僵局打破了,她知道她让他放松下来了。

“好的,宝贝。牛排和色拉,我再带点儿酒。七点见。”

她瘫倒在床上,手里还抓着电话。天啊,她就是忍不住跟他玩这套游戏。但她明白,自己以后还是会继续玩,也必须得玩,直到完全取得他的信任。到时候,他就会放松警惕。再然后……她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浴缸,心情好极了。尽管一会儿还有两场无聊的棚内拍摄,但今天相当不错,称得上这辈子最顺心的一天。因为她掌握了罗宾·斯通的“钥匙”。冷静点儿,要无所求。要得越少,他给得越多。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确实属于她——一切会发生得循序渐进,让他毫无觉察。

她第一次有了自信。她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y9c9Uml1KHlhtxUWVXMllD/SUgOdSwDi3qT7o6UQR7qhcDUZlakje+RiE4/Mz7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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