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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罗宾七点醒来,感觉良好。不管喝多少伏特加,他都没宿醉过。他庆幸自己有强大的新陈代谢能力,并决心在这个超能力还没失效的时候利用好它。总有一天,自己醒来时也会跟那些醉汉一样惨。他倒了一大杯冰橙汁,然后拿了块面包皮,掀开鸟笼的盖子。麻雀躺在那儿,双眼瞪得老大,身体早已僵硬。他把它捡起来,握在手心里。可怜的小家伙,肯定苦苦挣扎了一番。“可你一句抱怨也没有,真是个小浑蛋,”他说,“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换了身运动装,把小小的尸体装进玻璃纸袋。他走出公寓,来到河边。“海葬,山姆。这待遇不错吧。”一艘破旧的灰色驳船慢慢驶过。他把小袋子扔进黑漆漆的水里,看着它被卷进驳船搅起的涟漪中。“抱歉了,没能照顾好你,小家伙,”他说,“但好歹有人给你认真收尸,这已经比好多人强了。”他等到袋子消失不见,才走回了家。

到家后,他冲了个冷水澡。刚关掉水龙头,电话铃响了。他赶快把毛巾在腰上一围,湿着身子穿过房间,抓起听筒。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罗宾?”是阿曼达,“我一早有个通告,出门前给你打个电话。”

他四处找烟。

“罗宾,你在听吗?”

“我在。”他在床头柜上摸火柴,结果在地板上找到了。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昨晚怎么了?”

“我先走了,但我讨厌那个女孩儿,我当时肯定累了,而且——”

“已经过去了。”

“今晚呢?”她问。

“行啊。想给我做饭吗?”

“想!”她说。

“那就这样,做个牛排,还有那个‘变态’色拉。”

“罗宾,鸟怎么样了?”

“鸟死了。”

“但它昨晚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

“嗯——”她赶紧掩饰,“我猜的,不然你肯定会告诉我。”

“是的。大概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死的。我看到的时候,它身子已经僵了。”

“然后呢,你怎么安葬它的?”

“我把它扔河里了。”

“不会吧!”

“不然要怎样?摆在坎贝尔(Campbell) 的货架上吗?”

“不是啊,但这听着太绝情了。唉,罗宾,你难道不难过吗?”

“难过。我快哭了。”

“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冷酷无情的浑蛋。”她在陈述事实,而不是说气话。

他笑了。她听见他在抽烟。

半晌,她问:“罗宾——你想要什么?”

“这个嘛,我现在想吃鸡蛋。”

“你真是无药可救!”她笑着打破了沉闷,“那你七点来。牛排和色拉,还想吃别的吗?”

“你。”

她笑了,恢复了一些信心:“哦,罗宾,忘了说,他们邀请我下周去巴黎四月舞会,给我寄了两张票,一百美元一张呢。你要不要陪我去?”

“不可能。”

“但我得去……”

“宝贝,我下周可能要出差。”

“去哪儿?”

“迈阿密吧,我要和安迪·帕里诺组一支团队报道全国代表大会。到时候,他就驻守我们的自营站。”

“自营站?”

“自有及运营。每家广播公司可以建五个自营站。想去吗?去过迈阿密没?”

“罗宾,我请不出假。我整个冬天和夏天都要工作。”

“差点儿忘了,我也是去工作的。晚饭见,宝贝。记得先把那只臭猫关卫生间。上次吃饭它一直赖我腿上。”

她“咯咯”笑了:“它很喜欢你嘛。还有啊,罗宾——我爱你。”但他已经挂断了。

阿曼达打了辆车去兰瑟。刚刚那场通告超时三十五分钟,虽然客户会加钱,但害得她没空回家换装——原本她打算穿那条新的淡蓝色真丝裙。罗宾昨晚才从迈阿密回来,明天他又要去洛杉矶报道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了。

都怪讨厌的尼克·朗沃思!本来她想着请十天假,和罗宾一起去洛杉矶,那该多好啊。虽说在五天的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她也不太见得着他,但之后,他和安迪·帕里诺要休几天假去棕榈泉打高尔夫呢。虽然罗宾不过是随口一提,但好歹是提了!

尼克死不放人。阿曼达正渐渐成为全纽约最炙手可热的顶尖模特。等到秋天,尼克又该给她提价了。刚七月份阿曼达就被排了好多重量级的通告。她向罗宾解释去不了的原因,其实很希望听到他说:“去他妈的通告——我才是你的未来。”但他只说:“去吧宝贝,我又差点儿忘了你们这一行多赚钱。”他是认真的。

但尼克没说错。只有拼命接活儿,才能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她得赚钱。放弃重要通告,不光是失去一笔酬劳,更是将机会拱手让人!万万不能松懈。

她看看表,自己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出租车慢吞吞地挪着。她坐在后座,点了支烟。急也没用。估计安迪·帕里诺也在。他从迈阿密过来后,每晚都来找他们。安迪挺好的。他很有魅力,长得其实比罗宾还帅。但她合作过大把大把的英俊男模,对好看的面孔已经麻木了。长得再帅又怎样?可一想到罗宾,她又是一阵眩晕,忍不住想跳下这辆龟速前进的出租,径直跑过去。但外面又热又湿,一跑,发型就毁了。

这是罗宾走之前的最后一夜。不行,不许瞎想。他只是离开十天罢了。可他自从当上新闻部总裁,总是东奔西跑。有两次还去了欧洲。不知道安迪是不是整晚都要跟着他们。前三个晚上,他们也都是先约在“兰瑟”,然后去“意大利”,直到夜深了才散。之后她才能跟罗宾独处。罗宾每晚都喝了不少。不过,不管怎么喝,都不影响他床上的表现。可她还是更喜欢清醒的那个他——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是发自内心,并非出于酒精。

一进酒吧,眼睛一下子不大适应昏暗的灯光。“这边,宝贝!”循着罗宾的声音,阿曼达朝酒吧深处的卡座走去。两个男人一齐起身迎接。安迪笑得温润如玉。但一见到罗宾的笑,再与他的目光交汇,安迪、酒吧,连同自己的心跳,顷刻间静默、消失。时间凝滞,仿佛置身一处“闲人免入”的亲密场域。她在罗宾身旁坐下。他又开始和安迪谈论政治。酒吧和外界的声音再次出现。她看着滔滔不绝的他,好想抚摸他,但她静静地坐着,脸上挂着尼克·朗沃思指导出的表情:浅笑嫣然——波澜不惊——沉默是金。

服务生在她面前放了一杯马提尼。

“给你点的,”罗宾说,“可以喝一杯。这大热天的,杵在聚光灯下拍一天太惨了。”

她不喜欢酒味。认识罗宾以前,她一般会以“不会喝”婉拒,然后点杯可乐。可不知怎的,她直觉罗宾不会找不喝酒的女孩儿,所以她也会点上一杯,不喝,只摆着做做样子,有时还会分半杯给罗宾。不过今天这杯马提尼凉凉的,也不冲。可能自己也渐渐会喝酒了。

罗宾和安迪又聊回了候选人。罗宾一边聊着,一边握着阿曼达的手。每当跟人讨论她不懂的话题时,他便不自觉地这么做。

“埃莉诺·罗斯福是史蒂文森竞选的大招,但照样没戏。”罗宾评价道,“他人不错,可惜了。”

“你不喜欢肯尼迪吗?”阿曼达问。其实她压根儿不关心竞选结果,只是假装有兴趣。

“我们俩见过。本人很有魅力。我打算把票投给他。我只是觉得,史蒂文森输了的话很可惜。两位候选人都很优秀,这种情况不多。这种事威尔基 也遇上过,他的对手毕竟是罗斯福。要是威尔基晚生十年,可就不好说咯。”

然后他们开始讨论副总统候选人,一个个名字从他们口中接二连三地蹦出,赛明顿、汉弗莱、梅奈……她抿着酒,看着罗宾的侧脸。

到了九点钟,他们去“意大利”吃饭。酒足饭饱后,安迪提议去P.J.接着喝。罗宾摇了摇头:“我还要跟你待上十天呢,哥们儿。今晚我先好好陪女朋友。”阿曼达幸福极了。

那天晚上,他异常温柔。他用手指穿过她浅金色的发梢,深情地看着她:“可爱的阿曼达,你好美,好纯洁,好完美。”他抱着她,抚摸她的脖颈。他和她做爱,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心满意足。然后他跳下床,把她从床上拉起:“走吧,去冲一下。”

他们站在温暖的水流下。虽然明早十点还得赶通告,阿曼达一点儿也不在乎头发被淋湿。她紧紧地抱着罗宾湿漉漉的身体,因为只有现在——此时此刻才最要紧,别的都不重要。他把水调成凉的,她不由得惊叫起来。他笑着把她抱得紧紧的。过一会儿,她的身体逐渐适应了,开始享受这种冰凉的感觉。他又开始吻她,水洒在他们脸上。洗完澡后,他用毛巾裹住两人。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罗宾。”

他俯身亲吻她的嘴唇,吻她的脖子,还有她平平的胸。他抬起头来:“我爱你的身体,阿曼达。干干净净,又健康又美。”

他把她带回卧室,再次同她做爱。最后,两人终于抱着对方沉沉睡去。

阿曼达醒了,罗宾压到她的胳膊了。屋里好黑,手臂麻了。她把手臂抽出来,罗宾轻轻动了一下但没醒。暹罗猫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天哪,它自己推门进来了。它往前走着,一跃而起,跳上了床。她轻轻抱住它,用鼻子拱它。猫咪心满意足地咕哝着。“小坏蛋,走吧,咱去客厅,”她小声哄它,“不然等罗宾醒来,被你缠着脖子,又该发脾气了。”

她抱着猫溜下床。罗宾动了一下,手探到空枕头。“别走!”他喊着,“求你——别走!”

猫也吓了一跳,阿曼达把它一扔,冲回他的身边:“我在呢,罗宾。”她用力地抱住他。他不停地发抖,大睁着眼睛,凝视着黑暗。

“罗宾,”她轻抚罗宾汗湿的冰凉的额头,“我在呢。我爱你。”

他晃晃脑袋,满头大汗。然后他看着她,眨眨眼睛,好似大梦初醒,随即咧嘴一笑,把她拉近:“怎么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说,咱大半夜这么坐着干什么?”

“我刚打算把猫赶出去,感到口渴,突然听见你大喊……”

“我?大喊?”

“你说:‘别走!’”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底似有恐惧一闪而过。他又微微笑了:“那你,别再偷跑了。”

她依偎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脆弱的一面:“我永远不会走的,罗宾,永远不会。我爱你。”

他推开她,忍不住哈哈笑了,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模样:“宝贝,你什么时候走都行。除了半夜。”

她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呢?”

他凝视着黑暗。“不知道。真不知道,”又一笑,“真把我问住了。我渴了。”一拍她的屁股,“走吧,去厨房喝杯啤酒。”

时间如白驹过隙,四季变换悄无声息。阿曼达的爱情也在静悄悄地滋长。早春,罗宾进入了她的生命。夏日,他们开始热恋。那阵子,他恰好得频繁去洛杉矶和芝加哥出差。每一次他回来,她对他的依恋便多一分。对罗宾的爱没有止境。它不断地跃上更狂热的顶峰。她很害怕,因为她知道,罗宾感受不到自己的这种情绪。而他因代表大会报道获得的赞誉并不能增加她内心的安全感。对她而言,他的新身份只是一种威胁。任何可能将他从自己身边夺走的东西都是威胁。若哪天失去了他,活着也就失去了意义。她打心底里盼望他做回地方新闻。

十月,他们坐在他的家里,一起观看他的首期《深度》节目。格雷戈里·奥斯汀当下打来电话祝贺。安迪·帕里诺也从迈阿密打来了贺电。安迪刚认识了一个年轻的离异女子,火速恋爱了!

罗宾笑了:“当然了,这才对嘛。迈阿密那么多好姑娘,你这种天主教好男孩儿偏偏喜欢离了婚的女人。”

“玛吉·斯图尔特和她们不一样!”安迪坚称。不过他也承认,他所信仰的宗教确实导致了一些障碍,但似乎主要障碍来自这位女士本人。她不想结婚。安迪雇了她,每日给自己的地方新闻栏目做五分钟新闻报道。照他所说,他们好歹成了工作伙伴。

阿曼达静静地听着。大概从这时起,她心生一念。过了几天,他们俩一起看《深夜秀》。看着过场广告的女演员故作严肃的样子,她不由得“咯咯”笑了。

“别这样,”罗宾说,“相机会照出红眼,谁都很难保持自然。”

“那你觉得我吃的是哪碗饭?”她问。

他把她拉到他跟前说:“亲爱的宝贝,一个造型得来回拍五十遍,直到拍出你最美的天使模样。如果还不行,就用喷枪和修描 。”

阿曼达若有所思。要是能拍个拿得出手的电视广告,罗宾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她和尼克·朗沃思提出这个想法。他笑了:“亲爱的,这主意真是妙极了。除了:第一,你不会说话,那个得靠老天爷赏饭吃;第二,你怎么能混在新人堆里抢这种活儿。这种东西找新手来演就行了。最近有个啤酒广告,我刚签了三个小姑娘。你就安心拍你的大片。那种广告只会把镜头对到姑娘的大腿上猛拍。他们最爱找好莱坞式的女代言人——又漂亮又会卖东西的那种。”

平安夜,工人修剪了她家的圣诞树。罗宾送了她一块手表。小小的,很精致,但上面没有镶钻。她强掩失望。她送了他一只金烟盒,薄款信封式的,刻着他的手迹。杰瑞赶回格林尼治前,顺道来喝了一杯。他带了香槟来,还给鼻涕虫准备了一只橡胶发声玩具。

那天晚上,他们正要上床,鼻涕虫带着自己的新玩具跳了上来。阿曼达抱起它,打算把它放回客厅。“让它待着吧,今天是平安夜。”罗宾说,又补了一句,“哟,差点儿忘了。”他走到椅子边上,从外套里掏出一个扁盒子。“圣诞快乐,鼻涕虫。”他把盒子往床上一丢。阿曼达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柔软的黑皮项圈,上面还挂着一只银色的小铃铛和一块刻着它的名字的小银牌。阿曼达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上来动情地抱着罗宾:“你对鼻涕虫真好——”

他笑了:“当然了。除了不喜欢他总爱偷袭我。这下好了,该死的小铃铛会警告我,它过来了。”然后他搂住阿曼达,吻了吻她。银铃的声音响起又消失:鼻涕虫不屑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出了房间。 ZHDvJRfbniChtxCBwYuK4e9J4uiawzW6Tx6m6RZp3nEHhGWXQh8MsQAdndidKo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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