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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地理位置给日本带去了诸多灾难。前面各章讲到，由于地处太平洋板块和亚欧板块之间，日本时刻面临着地震灾害，同时还经受着海啸的袭扰。2011年东日本九级大地震引发的海啸，便带走了比地震灾害更多的生命。而象征优雅的富士山虽已沉睡百年，但何时再度喷发并未可知，此外日本还有诸多大大小小的火山坐落各地。
在自然灾害之外，人为灾难也不少。日本历史上各种内战不比中国大陆少，遍及日本九州岛上的各个县，仅九州就有福冈、佐贺、长崎、熊本、大分、鹿儿岛等多个县。按照日本的行政规划，“县”其实就相当于中国的“省”。通过参观各县的旧城遗址和博物馆，就能发现其各自割据的历史痕迹。每个县都曾由一个或多个家族在此统治，那么，地盘与地盘之间不断易主，必然引起纷争和战火，而历史遗留下来的战时古迹便是最好的说明。在本州岛，踏上广岛旧城的时候，就能看见十几米宽的护城河以及多个用以防御，被称作“橹”的军事设施。此外，藩主驻扎的城池多是建在局部最高位，而天守阁更是为了对全城战机形势进行监控而设置的。去过大阪的人都知道，当年丰臣秀吉所建设的天守阁，其规制可谓达到了顶峰。
我们很容易想象日本当年的烽烟四起，和它的邻居中国及朝鲜并无两样。日本历史上也有一个三国内战时代，在上一章中提到的藩国之战在幕府旗帜下实现了统一。内部问题解决之后，丰臣秀吉在名义上统一了日本不久，胸怀大志，部下也是战将林立。日本便开始着重思量起了对外扩张的问题。
我们熟悉日本浪人在中国漫长海岸线上的零星挑衅，以及他们同中国海匪的勾结。但是，就当时日本的国力，小打小闹都是皮毛，根本无力对中国造成筋骨之痛。更何况，多次骚扰进犯，中国也有戚继光等名将对日本的侵略馈以毁灭性的回击。所以，在13世纪末期面对蒙古来袭还只是无奈地做待宰的羔羊，最后幸运地靠上苍的稀有垂怜——台风——才迫使忽必烈的军队退回大陆，保留了日本，而没有过早地使它成为蒙古版图的一小部分。在大国军事力量重压之下，他们退而求其次，转而谋求朝鲜半岛，并期望以此为根据地，进而对更深更远的亚欧大陆另起谋图。到了16世纪，侵朝战争成为日本一次规模庞大的劳师远征。不过，朝鲜虽然弱小，也有李舜臣这样的名将，且有适宜海上作战的龟船。另外，更重要的，明朝从东北出兵朝鲜半岛，给当时的日本侵略者以极大的打击。尽管如此，战争还是坚持到了丰臣秀吉过世才得以结束。
此后，日本经历了明治维新的西化历程，克勤克俭地终于再度强大起来。要从日本列岛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再度开拔，迁居大陆避灾存续的念头又一次涌上日本政治家的心头。于是，日本在中国的清朝时期打响了甲午战争，随后又挑衅俄罗斯，展开了日俄战争。后计入主力，在亚洲太平洋上进行了更大规模的侵略，并进一步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些无一不表露着日本对外扩张的汹汹野心。
为了能够立足于安稳的领土，摆脱世代都想逃离的颤抖飘摇的岛屿，日本人“求存之战”的准备可谓精心又长久。他们对中国地理的勘测从未中断，对中国以及亚太诸国（包括远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国）的探知也在不断深化，自身也从教育树人上提升国民素质，军事进攻之法也练到了极致。经过了严密的战争准备，日本开始整体性对外发动侵略扩张。泰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名字叫暹罗，国民以泰族为主体。和中国的关系一直还算和睦。但是二战开始后，日本伺机瞄上了暹罗。同时，暹罗看到日本在亚太地区攻城略地，也有意向其靠近。两国开始结盟并策划了不少危及中国的活动。从暹罗改名为泰国这一行为上，当时的中国政府和学界就看透了这一阴谋。因为中国也有大量的泰族人（后来周恩来总理将我国的泰族易名为傣族，以和泰国的泰族区分开来），根据2018年第十期《读书》首篇葛兆光的文章《当“暹罗”改名“泰国”》所述，日本和泰国所图显然不单纯是改名这么简单，而是要将整个泰族纳入新国名之下的版图中去，从而侵占中国的国土并削弱中国的实力。当时的人文社会科学学界的大学者，如傅斯年等对此事进行过同样的表态。从这些小细节上可以看出，日本对于中国乃至亚太的图谋可谓精细且深远。规划蓝图大到宏观国际战略，细枝末节小到微观射击技术，日本在方方面面都进行了全面准备。
日本人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建设，本质上就是延伸日本本国国土。为了将国家利益实现国际化，他们用尽手段。战争过程惨不忍睹，包括严令禁止的生物化学武器。他们也胆敢利用中国东北的731部队去大肆实验制造和使用，甚至在中国东部多个省份投放，残暴的灭绝人寰的行径令人发指。然而，正义永远不会缺席，在全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共同努力下，日本在各个战场节节败退。但是因其实力尚存，日本仍想顽抗到底。最后，重要同盟国美国终于决心对日本施以终极战争手段——使用核武器！
1945年8月6日，第一枚正式使用的核武器，绰号为“小男孩”的原子弹被投掷到了广岛上空，瞬间将广岛化为地狱。9点14分17秒，一架装载着原子弹的B-29视准仪对准了广岛相生桥的正中，启动了自动投弹装置。60秒钟后，原子弹从打开的舱门落入空中，45秒钟后，原子弹在离地600米的空中爆炸，白色闪光过后，广岛市中心的上空发生大爆炸，蘑菇状烟云升起，广岛成为火海。随后，黑雨落下，覆盖了中心城区。“小男孩”落下后，7.4万人失去了生命，7.5万人身负创伤。死里逃生的人未来还将面对身体和精神上终生的双重痛苦。
日本决策层此时以为美国只有一颗原子弹，“小男孩”落地后还尽力掩饰广岛被炸的情况。然而三天后，绰号为“胖子”的第二颗原子弹在长崎上空炸响。它是一颗钚弹，长约3.6米，直径1.5米，重约4.9吨，TNT当量为2.2万吨，爆高503米。市内约60%的建筑物被毁，伤亡8.6万人，约占全市总人口的37%。轰炸长崎的整个过程也充满戏剧性。8月9日9点5分，轰炸机奔着第一候选城市小仓飞去。糟糕的是，空中云层密布，地面能见度也很低。轰炸机盘旋3周后始终未能找到5号军火库的轰炸目标，而日军的地面防空部队又开始发射高射炮。从截获的日本截击航空兵使用的频率看，小仓可能会有战斗机升空拦截。经过慎重考虑，长崎成为最后的“倒霉孩子”。飞机在10点28分抵达长崎上空，由于天气也不好，第一次飞机未能找到目标，但是燃料箱显示油料不足，飞行员明白再次进入时无论如何也要把“胖子”投下去。于是，向机上人员宣布：“改用雷达瞄准，准备投弹，返航。”上午11点2分，由5架B-29轰炸机组成的突击队将原子弹投到长崎市中心，炸开了日本的另一个地狱之门。终于，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并于9月2日签署投降书。第二次世界大战至此结束。
细想美国选择广岛下狠手的主要原因，是它作为一座陆军之城，是日本本土防卫军第二总军的司令部所在地。广岛的港口，在半个世纪左右时间里，先后有大量日本兵登上运兵船侵入朝鲜半岛与清军作战，侵入东北（当时叫奉天）与俄军作战，侵占卢沟桥、南京、武汉、泰国的桂河大桥参加侵略战争……同时，广岛附近也是日本的海军基地，拥有第一流的造船厂。如果京都和东京的政治意义过大，美国人弃置一旁，那么广岛、小仓、长崎作为候选城市被选中，都是因其本身的重大军事意义。
笔者之一曾于2018年的1月底前往广岛，在博物馆和现场看到了战时留下的种种痕迹。漫步在广岛原子弹爆炸的影响区域，河上相生桥不远处就是当时受影响最严重的产业奖励馆。一座本来很漂亮的欧式建筑，剩下空荡荡的地基和已经变形的金属框架屋顶。过桥就是纪念广场，中心是一个马鞍形的雕塑，应该是取其“避难所”的形象含义。雕塑之下还有一个棺材形的水泥雕塑，上面书写着“在和平下安息吧，错误将不再重复”。
周围环境广阔，马鞍下视线穿过去就是产业奖励馆的残址，场景幽静而平和。漫步周边，还可以看到纪念韩国人的慰灵碑。文字说明中写着第一次原子弹投下后，有两万多韩国人因此殒命。这个数字让当时的笔者万分惊愕——死难者总数七万多人，韩国人竟占了近三分之一！可见那个时代，韩国和日本的关系已经极为密切了。而从广岛原子弹爆炸广场上的这个纪念碑上，我们也意识到，当一个国家成为掠夺者，被其掠夺的对象也会因为掠夺者的毁灭而烟消云散，做了殉葬品。
回头再翻看梁启超先生在1910年撰写的《朝鲜灭亡之原因》，可以联想朝鲜半岛的民众从1910年被占领到1945年“二战”结束的35年里，民众们又承受了怎样的亡国之痛！其实，在那个阶段，韩国人非但要被征召进日本的军队、工厂，女性甚至被迫做慰安妇，大家还必须以日语作交流语言，每个人都要取一个日本名字，以至于战后脱离了日本统治的韩国人，一时间都不习惯被人称呼自己的韩语名字了。
和在广岛一样，笔者同样在长崎从爆炸中心点一直走到了原子弹爆炸纪念馆。日本的原子弹爆炸纪念馆不断渲染着原子弹造成的影响，展示了大量原子弹下变形扭曲的器物，两个城市的纪念馆内部还都设有不少音响视听室，参观者可以戴上耳机聆听受影响者的口述。笔者观看了后期模拟当初爆炸的录像，以及纪念馆内或外面散落的残垣断壁，还有大量的纸鹤叠成的各色纪念性标志物，感慨万千。一方面，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了战争，但是最后的两颗原子弹却使很多与战争无干的平民承受了灭顶之灾；另一方面，当世界崩塌的时候，没有一片叶子是无辜的……
长崎作为一个港口城市，也是日本靠朝鲜半岛和亚洲大陆最近的城市之一，“二战”后恢复得比广岛要稍微好一些。今天的长崎夜景已经极为美丽，夜樱绽放之处，引来令人沉醉的温柔海风。2012年，长崎、香港、摩纳哥在某排行榜中被评为“世界新三大夜景”。登上333米海拔的稻佐山，眺望整个长崎的夜景，海的映照和璀璨的灯光交相辉映，美轮美奂。当时被摧毁的教堂也得到了重建，在和平广场上，除了一个将基督教的神和佛形象重叠在同一个雕塑上的上帝佛之外，就是各国各个城市赠送的以和平为题的雕塑艺术品。不过断柱残石都还小心翼翼地被放置于周边，述说着当年战争的沧桑。
每年8月的纪念日，日本政界都会举行大型活动。当然，民间活动更是比比皆是。除了悼念亡灵之外，也是祈愿和平。而灾难的根源是否已经根除才是最要害的问题。日本的抗震设置已经非常完善，从高楼林立的东京到农家遍野的北海道，都有了根本性的改善，而地震不会不来，火山的防范也一再被提上议事日程，富士山基本不再允许人攀登，其它活火山的监控也都投入了大量的技术力量，为了抵御海啸，在岸边设置了大量的防浪堤，各种避难场所和设施也都力争普及。
生于灾难频仍的地区，各种灾难纷至沓来，当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不可抗力的时候，自然就会想到逃离。逃生是本能啊！但是哪里有刚好空着的彼岸乐土啊？于是，凭着学来的本事去争、去抢，力量不足时被频频打退，再添祸殃；力量强大之后就给他国之民带去巨灾和痛苦。随后，力量倒置而再度被击败，更大的痛苦和悲伤倾泻而下。
然则何时而尽？可惜没有终极答案。只能在不给他人造成负面影响的前提下，不断提升自己的抗灾能力。灾难无法预防和消弭时，用自己集聚的应急能力去应对，去和灾难谈判、和解，进而恢复到正常状态。灾难在此反反复复无穷尽也，而生命总归延续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