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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块冲撞和地动山摇

日本平安时代的《古今和歌集》中收录有这么一首短歌:

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

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

这首由18个汉字组成的和歌名为《蓬莱山》,明治时期它被用来为日本国歌填词,并一直被大和民族传唱至今。这首极简的国歌可分为两部分,前半段表达的是和人对天皇血脉的信仰以及对国祚绵长的祝福;后半段则有着比拟的蕴意,或可把它看作时光的流逝,或可将其当作文明的积淀,抑或从中看出世事的变迁。然而,无论谓之何物,都透露出些许源自民族本性的内敛气质和咏物情怀,并随着大和民族的发展轨迹一直绵延至今,进而体现在各种器物上,如枯山水,又如浮世绘。但与其说是这种传承自上古的气韵影响了一代代日本人,倒不如说是日本群岛上的自然之力造就了大和民族的先祖之魂。其中,各种自然灾害更是深化了日本先民对于自然界的认知,并因其频繁性将这种认知逐渐渗透到了骨血之中。

板块

约46亿年前,地球诞生。经过数十亿年的收缩和演变,固体凝结成陆,液体下沉为海,我们的地球逐渐变成了如此美丽的星球,之后便开始频繁进入冰河期。上亿年前,剧烈的造山运动打破了这颗星球冰封万年的寂静,随着能量涌出,无数的山岳隆起折叠,大片的冰川破碎融化。地球的表面在这一时间开始剧烈运动,不仅诞生了新的陆地、新的山脉,也打造出了新的岛屿、新的海岸,其中就包括西望华夏的日本群岛。因此,日本群岛相较其他大陆而言其实更为年轻。在亿万年的时光中,日本群岛在板块作用下逐渐分割、重组、高耸、下陷。伴随着太平洋潮水的无数次涨落,日本群岛也慢慢地呈现出了现在的模样。那么如今的日本群岛是否依然处在成长期?这就需要从板块构造理论和创造日本群岛的两大板块说起了。

板块构造理论的出现实则是为大陆漂移说提供了依据。这一理论指出组成地壳的岩石圈并非一块整体,而是分裂为许多块,而那些具有一体性的大岩块则被称为板块。也就是说地壳和哺乳动物的头骨一样并非无缝对接,而是由诸多边界分明的板块拼合而成。日本群岛就处在太平洋板块和亚欧板块之间。

如今,这颗蓝色星球的造山运动已趋于缓和。但是潮汐、引力、地幔物质运动等仍会造成板块的位移,而板块之间由于运动矢量不一致就会出现一些亲密接触。按照大陆漂移假说以及对史前造山运动的推测,日本群岛的诞生得益于太平洋板块和亚欧板块的碰撞,而如今它依然位于两大板块的接合处,因此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各种原因所造成的板块位移的影响,躲不过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各种地质灾害的厄运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降临在了群岛上。因此,日本真可以说是兴也板块,衰也板块。

另外,根据接触面的差异,板块碰撞可分为大陆与岛弧碰撞以及大陆与大陆碰撞。西太平洋和远东地区特殊的地质构造使得日本群岛的出现乃至岛内地质灾害频仍,均源自前者,即发生在“岛弧—海沟系”的构造背景下。当洋壳完全沿海沟向岛弧之下俯冲后,陆壳也与岛弧发生碰撞。这样,一方面使大陆与岛弧连成一体,并产生挤压造山带,使陆壳范围扩大;另一方面使岛弧另一侧形成新的海沟和消减带。在亿万年前,太平洋板块以俯冲之势攻向亚欧板块的“下三路”,将大陆架边缘顶起,日本列岛由此诞生。此外,大陆与大陆碰撞则发生在两个相互汇聚的大陆板块边缘,当两陆壳之间的洋壳沿其中一个大陆边缘俯冲完成后,两块大陆便发生碰撞,其结果使大陆范围扩大,并形成规模巨大的挤压造山带,例如喜马拉雅山脉和乌拉尔山脉。

大地的震颤

关于地震,日本的各种古籍中都有记载。平安时代的歌人鸭长明曾在《方丈记》中生动地描写过地震发生时的惨状:

山崩河断,海水倒灌入田。地裂而水涌不断,巨石碎裂滚入深谷。近海划行的船只,于惊涛骇浪中飘摇,走马失蹄。京郊府宅、佛塔、神社,未有保全者,或崩坏,或倒塌。灰尘升空,有如浓烟。大地震动,房屋坍塌,声如惊雷。闭户则惧灭顶之灾骤临,出门则恐地裂又至矣。只恨无双翅上天,唯求可成龙驾云。天地之间,最恐惧者莫过于地震哉。

更可怕的是,地震往往会引发海啸、泥石流、火灾等次生灾害,甚至会成为爆发社会动乱等具有突发性和不可预知性事件的潜在风险源。我们可以看一下关于1923年日本关东大地震的一些记载:

关东平原地区随着一阵阵“嘎嘎”的声响,大地开始上下抖动,左右摇摆,正在享受周末轻松时光的人们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任由颤抖的大地摆布,或被抛向空中,或被倒塌的房屋掩埋,非死即伤。

这场震级达里氏8.1级的地震在陆地上制造了一条条恐怖的大裂缝,吞噬了无数的生命。一些村庄甚至被地震造成的泥石流和塌方整个深埋于30多米的地下。更可怕的是,地震破坏了城市的煤气管道,大量易燃气体四处逸散,之后的一个小火星儿就使得遍布木质建筑的东京变成一片火海。然而,大自然似乎对地震、火灾仍不“满足”,其后海啸奔涌而来,日本关东地区遭受了毁灭性的袭击。此外,灾后恶劣的卫生条件又导致霍乱流行,东京都政府不得不下令戒严,整座城市也随之失去了生机。一时间,地震、火灾、海啸和瘟疫将关东地区变成了人间地狱。经事后统计,这场灾难造成15万人丧生,200多万人无家可归,经济损失高达65亿日元。

另外,这次地震所引起的社会动荡也可谓人间惨剧。大地震后,军队和警察对“朝鲜人暴动”的传闻不仅没有加以控制,反而助长了民族排外情绪的发展,致使6000多名在日朝鲜人被虐杀。

由此可见,地震灾害的爆发往往具有空间的广泛性和时间的突然性,加之灾区救援存在很多现实困难导致灾后恢复和重建任务异常艰巨。表1.1是20世纪至今日本发生的部分大地震及造成的死亡人数统计。

表1.1 20世纪至今日本部分大地震统计

续表

注:本表中所选均为震级在里氏6.0级以上、死亡人数在10人以上的大地震。

然而,无数次大地颤动给日本国民带来的不仅仅是毁灭和畏惧,还有被磨练出的灾害应对素养。2015年,东京湾发生了一次小型地震,值得注意的是在地震发生前几个月,网上就已出现相关传言。不管预测的佐证为何,我们都不对其客观性和准确性做过多讨论,仅从传言扩散后日本人的实际行为就能看出其本身所具备的面对灾害时的素养。

传言出现后日本人并没有恐慌,也没有做格外的准备,因为他们早已习惯随时面对地震的威胁。在建筑物方面,各类房屋被设置了强制的“耐震”标准。住宅楼能抗击里氏7级地震,商务楼能抗击里氏8级地震,这也是为什么日本人能有底气地说:“地震不发生在建筑物上。”在家居方面,日本人“室内避难”意识根深蒂固。对人身可能造成伤害的家具物什,他们尽可能地使用木制材料,比如地板、床铺,甚至连双层床位的高度也比正常的床相对低一些。此外,日本还有各种专门的防震家具,比如高层防震固定书架、大衣柜的墙体固定钩等。在日常用品方面,日本的街头超市每天都在出售防震救灾的生活用品箱,而日本人的家里、汽车里也常常会放置内有饮用水、压缩饼干、手电筒、保温雨衣等物品的“急救包”,有的还装备了有橡胶指垫的棉手套和可以扯成绳子的强力尼龙包。在通信方面,灾后日本的街头巷尾、社区街道、市区政府、红十字会以及NHK电视台等都会纷纷推出热线联系电话,日本民众可以利用这些电话找人、报平安。无形之中,相互联络的意识与行为不仅让人感到一种温暖和社会民众之间相互扶助的力量,而且也会大大消除灾难带来的恐慌。

地震的短期预警也是日本一个值得称道的成果。2011年,高达9.0级的“3·11”地震造成了特大海啸。这种灭顶之灾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大量生命的陨殁,但短期预警系统让数百万日本国民在地震第二列波到达前数十秒到一分钟就得知即将到来的灾变,进而最大可能地确保生命安全。约1000个地震计组成的监控网络覆盖全日本,全天候感知和分析震波,并在地震计预测震动强烈时发出警告。由于地震纵波的传播速度比更具破坏性的横波快,这意味着地震警报有可能会先于地面震动到达,这就给人们提供了宝贵的时间寻找掩护。日本对于危机防范与准备做到了如此极致,不禁令人叹服。中国在汶川大地震之后也开发和应用了这一思路和做法。

富士山和山下的樱花

除了地震之外,地质活动的另一个极端后果就是火山的喷发。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面对火山喷发无一例外都是极度惊恐和不安的,日本人亦是如此,但他们同时也将其供奉为崇拜的对象,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日本人心中的神岳富士山。虽是活火山,富士山给人的感觉却很安静,就像其山顶终年不化的白雪一般祥和、安宁。但事实上,在过去两百年间,富士山流出熔岩的喷发至少有43次。即便如此,自古以来富士山依然被誉为灵峰,山顶位置还设浅间神社,其所象征的神圣意味受到大和民族的无上敬仰。

让我们将视野慢慢拉开,当富士山逐渐由面前的庞然大物化为远处覆盖着白纱的缥缈之峰时,山下的樱花和樱木也自然而然地映入眼帘。在很多摄影作品中,近景的樱花和远景的富士山都会同框出现。不得不说,这种组合所体现出的自然和谐的美丽世间少有:活火山、粉白小花、皑皑的白雪,这些事物构成了一种美妙的平衡。而这一平衡对大和民族产生的影响也是全方位的,强大的自然虽然在灾害发生之时对人类展示了无尽的压迫力,但更在无灾岁月中展现出无比的包容力,日本民族性格也由此出现了转变。

首先是从恐惧心理到危机意识的转变。地震时,山崩河断、地裂房塌,几分钟前还安然的城市在自己的注视中化为一片废墟。灾害爆发的场景使日本人深切体会到大自然可怕的威慑力量,对自然和宿命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并在随后的无数次灾难中愈积愈深。一代代日本人恐惧心理和恐慌经历的沉淀造就了其强烈的生存危机和忧患意识。

其次是从“和”理念到顺从性的转变。自古以来,日本国民便形成了尊敬自然、顺应自然、追求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人文理念。这种和谐文化在圣德太子的《十七条宪法》中以第一条的位置被列了出来——以和为贵。重视“和”文化的日本人做事常会从感情方面出发,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们都会迁就对方、顺从对方,尽量不与对方发生争执,从而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是从“哀”情绪到多重性的转变。日本灾害的不可抗拒性、突发性、巨大破坏性,让日本国民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于是,日本人习惯性地将人生视为樱花,认为其短暂易逝。因此,无论是对自然还是社会,外物还是自身,他们都抱有一种悲悯之心,哀切之感。而“哀”本身是介于生与死、唯美与残酷、温情与冷静等各种矛盾情感之间的。即使是同一个画面、同一个事件,也会产生不同甚至是两个极端矛盾的情感,这为日本文化的多样性发展提供了多元化可能。

诚然,时不时就地动山摇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日本的民族心理和品格,危机感使其充满前瞻意识,知晓“尘归尘,土归土”;顺从性使其尊重自然,看开“砂砾终化岩石”;多样性使其生活憧憬着美好和未知,接受“岩壁遍生青苔”。如今,《君之代》依旧在日本人中一遍又一遍地传唱着,短短的和歌所吐纳出的气韵将这些大和情怀不断传递下去。 /RpPfkJJruiV+mTjADKPKvLNPEyUIO24IJ9ZIFIvzGF119+BMuIBo6twc5Lvrz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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