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两课中,我们讲了如何成为安全的人,以及如何营造安全的对话环境。接下来要讲的“3V1B”是非常重要的基本聆听核心技术,也是我们整个辅导的基础技能,将指导你如何专业地使用你的身体、动作、表情、声音等来传达关切与接纳,从而达到谈话目的,与对方建立信任且深入的关系。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你如何从对方的“窗口”中读取信息?如何使用你的“窗口”向对方传达你想要传达的信息与感受?如何把握目光接触的频率和时间?这些都需要专业训练。
一般来说,人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视线比较集中;注意力分散的时候,视线也会分散。如果对方突然往前凑、瞳孔放大,说明你抓住了他的兴趣点;瞳孔缩小就表示不感兴趣。感到无聊、羞耻、害羞、不安全,或是专注思考的时候,是很难保持专注对视的。如果来访者视线躲闪,你要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你要观察他什么时候收回或者减少视线接触,这往往是他感受到压力,或者感到无聊、羞耻、不安全的时候。
有一个总的原则:注视对方的视线要比他回馈给你的稍多一些。你要观察他对你的视线集中度,如果对方是一个特别内向、非常回避跟人有目光交流的人,你也不要一直盯着他,要尊重对方的习惯。
我之前辅导过一个青少年。他陷于重度抑郁、焦虑之中,被家长逼着来做辅导。最初他身体蜷缩、低着头,没有看过我一眼;母亲就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讲述孩子的情况。我就请妈妈先出去,在辅导室外面等待,而我则坐在孩子的90度角,也几乎不看他。一段很安静、很漫长的时间之后,我开始用最轻微、最缓慢的声音跟他交流。他起先仍然不看我,只是点头或摇头,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默默流泪、开始说话,最后,他开始和我有了目光接触,这可能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和另一个人进行目光接触了。那次辅导之后,他母亲给我反馈:孩子回去之后就好了,也恢复了社交能力。我自己都非常惊讶,难以相信一次辅导就能带来这么大的转变。让人好起来的力量真是无限的,而你正好做了那把打开他内在力量的钥匙。
总体来说,你要调整自己的视线,与被辅导者匹配,注视对方的视线要多一点。如果对方转移视线,你也可以移开,给他一些心理空间。相反,如果对方移开视线而你还盯着他看,那他就会比较紧张。
声音是沟通的直接工具,每一个人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上天给你独一无二的声音,你有没有刻意地研究它、发掘它、使用它来服务于你的沟通目标呢?
要学会控制你的音色、音量、音调、语速,等等。在整个辅导过程中,避免清嗓子或是支支吾吾,说话要干脆但不能急躁。语速慢是可以的,但不要拖泥带水。辅导过程中的语速可以比正常说话稍微慢一点,这样对方的情绪也会放松。有的人嘴比脑子快,没想清楚话就说出来了;但你不能这样,要想清楚再说,哪怕停顿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在咨询关系之中,你扮演的是一个坚定、有智慧的角色,如果你很急躁,声调又高,就会使别人对你的信任感大幅降低。
每个人的嗓音都是独一无二的,但你可以稍微控制、修饰它。比方说,嗓子尖、语速快的人做辅导容易使人产生紧张感;若能刻意把音调放低沉些,就显得更为可信;缓慢些,则显得更有权威。跟孩子尖着嗓子对话,他们很难将你的话听进去;你尝试放低、放缓一些,效果就不一样了。
大家可以闭上眼睛,听听助教老师说话,注意他的音色比较厚重,给人的感觉是可信、踏实。但是他有点紧张,所以这个嗓音要充实一些。人紧张的时候喉咙会干,发出的声音也比较干,所以需要常常练习。你可以朗读一些文章,或者注意听自己平时跟人说话的声音;也可以将自己的声音录下来,然后用更缓慢、低沉的语调重复录制的内容,比较其中的不同。
如果对方语速忽然加快,可能是他感受到威胁,或者产生了紧张情绪。
怎样通过你的声音来调整对方的情绪呢?这是很重要的一课。如果对方很焦虑,我通常会在几分钟之内使用自己的声音帮助他摆脱焦虑烦躁的情绪;如果他一进来就很紧张,语速快、声音尖,你就不能跟随他的节奏,而应稍慢一些。也不用突然变得很慢,只要声音略微比他低沉一些、说话坚定一些即可。一分钟之后,他语速开始下降,你也随之降低一点;大概三五分钟之后,你就能在他毫不察觉的情况下,使他放松、平稳下来。
如果对方是抑郁的,语速已经很慢很低了,你的音调就要比他稍稍高一点。说话间要带着关切,稍微有些盼望。但具体怎么操作呢?就是你在说每句话结尾的一两个字时,语调略微上扬。这是在注入一个活泼向上的力量,对抑郁的人很管用,他会接收到你声音中的暗示。
很多国画的布局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留白;辅导也需要使用留白,就是沉默。刚入这一行的人特别怕沉默:两个人坐着,谁都不说话,简直一秒钟都忍受不了;再这样就要焦虑了,得赶紧找话题,用自己着急的声音填满每一秒的缝隙。其实没有必要,做辅导越久的老师越能沉住气。我美国的导师在一次45分钟的辅导中,陪着默默哭泣的被辅导者沉默了30分钟,之后她的心灵从一次困扰她很久的巨大创伤中得到了医治,那是一次非常成功有效的辅导。你需要把握这个节奏:话语之间不要密不透风,而要留一些空间。
助教:我的个人体会是:话多或者急于表达的人是因为紧张,担心尴尬冷场。从小父母一旦“冷战”,我就赶紧跳出来扮演小丑,缓和紧张的气氛。无形中,我养成一种习惯:一旦觉得尴尬,我就要跳出来当小丑,其实跟人并没有实际交流。一旦我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观察、感受、体恤对方的情绪,我自己的情绪也会随之平缓下来。这也是我上课后的收获。
所以如果对方不说话,你也别着急引出下一个话题,陪他沉默就可以了。要保持一种放松的空间和氛围。
尽其所能地留在对方的话题中,直到对方表述完当前的话题。要成功地追踪他所要表达的,而不要擅自开启另一个话题,或是向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引导。
有一个人在“911”事件发生中,失去了一位朋友。朋友遇难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悲伤,于是就去接受心理辅导。辅导师就延续着他的话题说:“‘911’真是一个灾难,真不幸。”他们谈的貌似是同一件事情,其实辅导师已经把话题岔开了。因为对方谈的是:“我的朋友遇难了,我很难过”,而辅导师谈的是:“‘911’事件是场灾难,是国家的不幸。”
所以要保持话题的延续性。一旦对方开启了一个话题,就要一直聊到结束。人往往都有发散性思维,即使他自己改变话题,你也要把话题拽回来,直到这个话题结束。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大家一定要记住,我们正是通过穷尽一个个话题来构建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一个话题没有穷尽,就擅自开启另一个话题,就会使我们缺失大量宝贵的细节素材,使得我们构建的故事有所缺失。当你偏离话题之后再转回来谈时,他就会觉得:我已经谈过了,再谈就是浪费时间。这样就会错失很多信息。
学员:什么叫穷尽话题?
如何锁定追踪一个话题呢?通过一系列的问题:你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什么?有什么想法?交流了哪些事实……采取各种方式来复原、检验,这就是穷尽。大多数人是没有被这样对待过的;大家都是浅薄潦草地谈一谈,再切换到另一个话题。其实当人被锁定追踪话题时,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因为他会感到自己终于被认真、彻底地倾听了。
学员:如果有人不想重复她受害的过程,可话题并没有穷尽,怎么办?
那就换一个话题。如果对方明确表示拒绝,就说明他和你的信任关系还没有建立,他还没有足够的安全感让你触碰他曾经受伤的地方。而且,这伤口很可能曾被无效倾听加重过——他曾对信任的人敞开心扉,但对方的回应却让他二度受伤;所以他做出决定:不想再提这事了。那就耐心等待。
学员:什么叫选择性参与?
被辅导者一上来给你抛出好几件事:和女朋友分手了、工作被辞了、爸爸生病了……他的表述可能还不像我这么清楚。那么怎么进行话题追踪呢?一种方法是你帮他选,另一种方法是让他自己选。如果他很明显地关注其中一件事,你就要先重复他说的这三件事情,然后说:“我听下来,你最关注和女朋友分手这件事,要不我们先聊聊这个?”这样你就锁定了一个话题。
或者说:“你刚才提到了三件事,现在你想要先聊哪一件?”或者,“哪件事对你影响最大?”他做好选择后就可以开始。话题追踪是非常实用的技能,也需要很强的专注力才能掌握。
作业 :
制定时间表,腾出每周两小时的练习时间,然后自己找人练习。你可以假装这不是在做练习,只是平常的吃饭聊天而已;也可以明确表达:“我在上辅导课,需要练习沟通技能。”这两小时内可以找同一个人,也可以找多人。时间把控要精确:何时开始、何时结束,要以分钟为单位记录在时间表上。不能把吃饭、闲聊的时间也计算在内。一个人两小时,或者多人加在一起两小时都可以。
学员:任何关系都行吗?
都可以。你们周间练没练、有没有按要求练,下周上课的时候老师都能一眼看出来。光头脑知道不行,必须要反复练习。我学心理咨询的时候,始终坚持一周六小时的练习,不掺杂任何水分,尽量做到规范化。你们会面临一些挑战。最好不要和配偶进行,那样会使你有挫败感。刚开始可能无所适从,因为注意事项很多,但大家可以分项拆解,把每一项技能练成习惯。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工作,而且练和不练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
身体语言在沟通中的重要性远超你想象。我们不仅用说话内容沟通,还在用说话形式沟通。大家可能听说过Mehrabian博士在 Silent message 这篇学术论文中提出的一个重要研究成果:在一次交流中,你给别人留下的印象遵循55:38:7的比例;也就是说,别人对你的印象55%取决于你的身体语言和面部表情,38%取决于你的声音,而只有7%取决于你说话的内容。人们往往会忘记你说了什么,但不会忘记你给他们的感受。
这算是我们的一个行业秘密,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大多数人准备面试的时候会花费大量功夫准备“我要说什么?怎么应答?”等说话内容层面的功课,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语言,并不知道体态决定了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你的人生轨迹和命运。
我们作为辅导者,更有必要好好使用身体语言。这需要技术层面的学习和反复训练。总的原则是:我们的所有身体语言都要和对方处于同一场域中,与他匹配,尽量减少噪声,同时表现出关切与接纳的态度。
我们的身体其实只有两种姿势:开姿势和闭姿势。一切使你的身体看起来更大更开、让你占据更多空间的,都是开姿势。采取开姿势时,人挺拔舒展,力量是向上的、身体是延展的。舞蹈者从基本功训练起,就要打开自己的身体,用挺拔舒展的动作来传达美感。舞蹈会改变、提升人的气质,因为它改变了体态。所以职业舞者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呈现出非常良好的气质。开姿势包括挺胸抬头、舒展的身体、挺拔的站姿、稍大的步伐,以及说话时一些向外延伸的手势。我讲课的时候,会全程用开姿势。这其中带有不少手势,它们使我的身体延展,显得更大。
开姿势很美、很舒服、很吸引人,给人的感受就是自信、开朗、闪闪发光、容易亲近。
闭姿势是让我们身体变小、变拘谨的封闭型姿势,很典型的是含胸驼背、双肩向前、脖子前伸、单手或双手抱臂、手凑在一起、抓手、抠手、抓胳膊、托腮,等等。手和头部、颈部的一切互动实质上都是自我保护的行为。脖子是人的命脉,所以摸脖子的动作无意识中就透露出自己非常缺乏安全感。所以你要观察被辅导者:如果他开始摸脖子,就说明他与你的信任关系还没有建立起来。学习这门课之后,你真的就像掌握了读心术一样,能看懂别人。
闭姿势给人的印象是封闭、不自信、懒散、没精神、不值得信任、拒绝、不好接近;给人的感受则是缺乏安全感,想保护自己,与人划清界限,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现在大家别动,互相看一下:谁采用了开姿势,谁采用了闭姿势?除了我,大家全部是闭姿势!因为我们在闭姿势之中会很舒服、很放松、很习惯,也不费力,而开姿势是很累的。这也与我们所处的大文化有关,我们中国人如果没有经过训练,那么绝大多数的人天然是闭姿势。
你去中国人流密集的地方——机场、火车站、候车大厅观察,基本上90%以上的人都采用闭姿势。大家一人拿一部手机,低头缩脖子看。看手机会养成我们低头的习惯,导致颈椎前倾。在电梯里,所有人基本都是弯腰驼背,两手抱臂,不能站直,双肩像锁住了一样,难以向后张开。长相好看的年轻男女,却因为闭姿势的体态,气质全无!其实,小孩基本上天然会采取开姿势,但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很多不好的影响和打击,渐渐失去了自信愉快的心态,相由心生,他们的体态也慢慢融入这个文化中,也就养成了闭姿势。人类理应是开放的,但是我们比较含蓄、内敛的文化和内心状态使我们养成了闭姿势的习惯。
改变体态非常困难,因为它在你过去二三十年的生活中已经定型了。但是我对你们的要求是:从这节课以后,坚决改正!所以,从此之后在我课上各位都要挺直腰;你可以做笔记,但是腰别塌。需要举手的时候,开姿势的同学举手是自信舒展的,闭姿势是畏缩的。大家想一想军人,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训练开姿势,即使退役不再穿军装,你也能看出他曾经的军人身份,让人肃然起敬、产生信任感。想想韩国,他们的人种长相和我们中国人是差不多的,但他们每一个成年男性必须要服两年兵役,因而整个国家的男性群体给人的印象是更阳刚、更朝气蓬勃的,因为两年的训练改变了整个民族的体态。
拿我自己举个例子。我从前就是闭姿势的,跟大多数中国人一样,而且我从小含胸驼背,自己也没有这个意识。其实我英语挺好的,学习能力也强,但到美国上学之后,还是不太敢跟别人交流。上课进教室之后,我总是低头悄悄找到教室的墙角一缩,上课偶尔鼓起勇气回答问题,举的手老师都看不见。上了一年课之后,我去见导师聊一些事,结果他问我:“哎,你是谁的学生?”我受了挺大的打击:原来我在别人眼中是隐形的。
后来我学到关于开姿势、闭姿势的课程,就下定决心练习、改变。我就决定拿这位老师一学期的课做练习,看我在这一门课上采用开姿势会带来什么改变。从那学期第一天开始,我打扮整齐,大步走进教室,主动和人打招呼,坐在教室正中间第一排对着老师的位置,把身体舒展开。我在课上特别积极地回答问题,老师让同学来做演示,我就积极响应;过程中还跟同学们开玩笑说:“我这个课题太高级了,你们这些美国人肯定听不懂!”他们就哈哈大笑。
就这样一学期下来,我成了整个班级的中心,因为我比所有美国人还放得开。而且我们亚洲人既聪明又勤奋,所以一旦配合开姿势就会脱颖而出。后来上这门课我都不好意思了:每一次我做演示,全班掌声雷动;我一下台所有人都祝贺道:“Good job!Good job!”最后我俨然成了班长,大家都盯着我。
其实我每次去教室之前,都会到厕所对着镜子先练习打开身体。因为身体有记忆,这样做三五分钟开姿势,可以保持好几个小时的良好状态。当我毕业的时候,老师说我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其实我别的也没什么改变,只是改变了体态而已。当我毕业要回国的时候,我的导师抱着我哭了,他说:“我再也收不到你这么好的学生了。”
所以,姿势改变人生。你要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改变——挺胸、抬头、收腹。和人交谈时身体在保持开姿势的同时还要稍稍向前,因为我们开姿势时候容易后仰,但这又违反了离客户稍微近一点的原则。
学员:上节课中说到,我们把自己藏起来,从而让对方觉得我是安全的;那这里说到的开姿势和当时强调的安全之间如何权衡?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开姿势是接纳的、让人感到安全的,但是要把握合适的度。我们的总原则确实是保持开姿势,但还有另一个原则:只比被辅导者稍微多开一点。如果对方很闭,你就不用刻意全开:正常地坐,双手比他多打开一点就行;如果对方放得很开,你就比他更开一点。
上学期有位走路都带风的女生做演示。她放得很开。一上台她就说:“你坐下,来,我们聊!”当时跟她配对练习的女生一下就被这气场给压下去,缩起来了。这肯定不行,你如果一开始就被对方压下去,辅导就没法继续进行了。
另外,如果夫妻双方两个人来辅导,一个很开,一个很闭,你就得保持中间姿势。
学员:万一对方本来就是一个很开的人,怎么把握比他更开的姿势?这不是很诡异吗?
我有遇到很开的客户。曾有一位贵妇,一进来就喊道:“嗨!亲爱的!我又来啦!”这时,我也需要更夸张地走过去迎她:“哎呀亲爱的,你来了,快快快,等你半天了!我们坐下好好聊!”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想要压下我的气势,如果你的气势没被压下去,对方就会觉得你有些本事,你们也就可以继续对话了。
我基本很难碰到开姿势很强的被辅导者!我只见过一两个天生采取开姿势的中国人。给你们看一看我这个朋友的照片,她真是天然全开的人;朋友圈那么多照片,你找不出她一张稍微闭姿势的,全都是开姿势,很牛!所以她事业非常成功,这种人干啥都顺,走路都像身上能掉下钱一样。在机场你去观察:一百个人中那一两个采取开姿势的人,不是老板就是老外。
学员:我想问,开姿势的人是因为他自身非常自信,导致他的身体外放;还是并不非常自信,靠训练身体才放开的?
这个问题很有水平。我们的身体其实是很好骗的,有一句话:“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就是说,即使你内心没有那么自信,一旦身体先做到这个姿势,它就给你暗示,让体内分泌出增加勇气和自信的激素,这时你会感觉到自己就是那个自信的人。久而久之,你也就慢慢成了一个自信的人。
练习内容就是平时坐、站都注意保持开姿势,每天都花一点时间舒展身体。前段时间我爸病重,我没日没夜地伺候,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保持自己的活力?我的办法是:在病房里一有机会就打开窗户做开姿势,这时你的委屈、痛苦、疲惫就从胸口飞出去了。
如果可能的话,就刻意参加一些训练。跳舞就是一种很好的方法。我陪女儿上完课,晚上就去跳舞,雷打不动。因为我要在保持自己兴趣的同时坚持每周训练,这一点非常重要!一开始很累,但是一旦形成习惯就好了。你会发现坐直之后呼吸通畅,长时间塌腰反而更累。我现在最累的时候一定要坐直,开车几个小时感到很累时,我就要挺直来开。这样,你的肌肉群就被慢慢训练到挺直有力的状态,你塌着腰反倒不舒服!
我之前训练过的学生练习之后,就把这一点贯穿到自己生活中,他们的生活随之发生了很积极的改变。但是听完课不练的,就浪费了100万元,甚至不止100万元。做形体、拉伸、健美操都可以,要有一个使你的身体保持舒展和向上的力量。
还可以配合微笑。正常辅导过程中你要经常面带微笑,除非对方说到特别悲伤的事情,已经泣不成声。曾有人做过调查:经常微笑的心理咨询师收入比不经常微笑的心理咨询师多一倍!习惯性地多笑一下,不仅不要钱,还能大大增加别人对你的好感,因为总板着脸会让人觉得紧张。如果你天然不喜欢笑,就对着镜子练一练,提醒自己经常面带微笑。
镜像的意思是:你要和对面的人形成某种对应。这要求你在一定程度上模仿他的肢体动作、说话方式,乃至整个人的气质。因为人潜意识里容易相信和喜欢跟自己像的人,所以我们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更好地进入这个人所处的状态中。
一个人所处的状态是什么?他对自己的外在表现形态清楚吗?实际上是不清楚的。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并不清楚,那他怎么能看到你跟他很相似?我们做镜像时,对方是不知道的,他不会悄悄分析:“啊,辅导师正在给我微笑;他在摆开姿势;他在做镜像……”他不会意识到你在模仿他,但他的潜意识会接收到你的镜像给他的暗示,让他对你更加信任、敞开。但大家一定要小心,一旦对方知道你在模仿他,镜像就没用了,反而令他提防你。所以镜像不能做得太夸张。
(1)身体语言镜像
学员:老师,我有问题。其实我们对自己的身体形态、面部表情的觉察也不敏锐,怎么能看到别人模仿自己,就觉得跟自己很像?
我们要经常练习,我们心理咨询师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动作,同时观察对方的表情动作。被辅导者不用觉察到跟自己很像,这些都会在潜意识层面对他造成影响,进入意识层面就没用了。辅导师能够让人在三五分钟内就产生信任感,原因就是这些微技能的叠加。
你们同学之间互相练习时,彼此知根知底、有信任基础,但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你怎样让他一下子跟你进入同一个状态,对你敞开?我说过:“没有魔术,只有技术,”就是指这些技术的叠加。当你做心理辅导者时,你会发现别人的信任多么宝贵。多少原本要自杀的孩子、青少年对我说:“这些我一辈子都没有对别人说过;从来没有人这样理解过我;本来我是准备去自杀的……”这些经历真的非常宝贵,非常感人。你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将掌握的技术——3V1B全部叠加、不打折扣地应用,才能得到这些宝贵的体验。
别人察觉不到你的努力,觉得不过是花钱找人聊了一会儿天,怎么出来就好了?其实他不知道,这个过程中你已经结合使用了几十种技巧,而每一个技巧背后是多少小时的反复练习。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察觉不到,从而很舒服地进行沟通。
学员:我们怎么把握镜像和开、闭姿势之间的细微区别?
我们要始终保持开姿势,与此同时采用镜像;如果对方采用闭姿势,就不要模仿,而要保持最低程度的开姿势。比如: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你也可以喝口水,但不要马上模仿,也不能频繁,一定要控制量,不然对方会觉得自己被套路了。再比如:对方笑,你可以笑得更大声些;对方非常难过,你也要控制自己的表情,调整自己进入对方的情绪;身体语言方面,如果他摇摇头,你也可以撩一下头发。但是,对方如果做我们禁忌的动作,比如抱臂,我们就不能抱臂;他摸脖子,我们就不能摸脖子。我们的镜像要跟对方联合,同时又要比他稍微开一点。
只有长期练习这些技能,才能找到自己的节奏和感觉,可能需要半年时间才能熟练运用。
(2)语言镜像
语言和说话方式也可以形成镜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话特点,你可以记录他的高频词汇,比方他说的专业行话,你也许当时不能马上懂,但是你可以快速记下两三个词汇,掺到自己的话语中表述给他。这样一下子就能获得他的信任,认为你是自己人。如果不懂也可以问,比如:“你刚才说到了××,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他解释完,你就可以用了。但在咨询的过程中要学会分辨时机,不能打断他的思路:他如果想讲难过的事情,突然被要求解释就不合适。
一些极端词汇往往很有画面感。比如他说:“我现在的人生简直是鲜血淋漓!”这就很极端、很有画面,这时就可以用他的原词。
对方表述时,我们的身体、词汇、表情、情绪其实都与对方形成了镜像。在辅导的过程中,除非遇到下面要提到的特殊情况,我们的身体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有同学非常喜欢扭动,好像板凳上有钉子,这样当然不可以;也不能突然向前、突然向后或者突然转动身体。
如果你实在累得不行、想换一个方向,就慢慢地挪动,不然对方会被打扰。因为一般人如果突然做大幅度动作,就表明已经非常烦躁、适应不了当下的话题,想要切换话题。我们自己不能这样,但是要观察:如果对方不停地扭动身体,可能就说明需要换话题了。
(3)特殊情况
1)“车轱辘话”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做大幅度动作?一种情况是对方一直说“车轱辘话”,也就是对方不愿意往前走,一直停留在一个话题上,浪费你的时间。这时你的身体可以向后仰——这跟我们的一贯原则相反,表示你已经不想听了,可以大幅度转移下身体。还有一个小妙招:身体后仰的同时,叫对方名字:“某某,刚才我们已经聊了这些,现在我来总结一下。”稍做总结之后就可以把对话继续向前推进了。这是破解“车轱辘话”的一个绝招,百试百灵。
学员:这样会不会让对方不舒服?他可以感受到你不想再听了。
对,叫他的名字会很容易中断对话,因为你要提醒他,让他现在听你说。但是要尽量避免这样做,因为杀伤力比较大。我辅导这么长时间,基本没用过。
2)对方哭了
随着你的技艺日趋高超,在你面前哭的人会越来越多。我的办公室总是备着纸巾,隔几天就要换一盒。
当对方情绪非常激动,已经开始哭或者即将要哭,我们的总原则是默默支持,千万不要乱动。有时,一个人讲着讲着就哭了,大家会给他递纸巾、拍一拍背,然后说“别哭了”或者“没事没事”。这么做是大家的生活常态,但却是不正确的。
对方哭的时候,千万不要去碰他,也不要递纸巾,只要把纸巾放在他可以够到的地方就可以了。
学员:这样做是只适合辅导的时候,还是任何场合都要这样?
任何场合。递纸巾、触碰他、安慰他,背后的潜台词是“不要哭了”,是带有尴尬和不接纳的。在做辅导时,当对方哭了或者想强忍时,我们的潜台词是:“没事,你哭一会儿。”不要触碰他、不要递纸巾,也不要大幅度动作;身体默默前倾,绝对不要后仰;不要盯着他看,可以稍稍低一点头,偶尔抬起眼睛看一下他。如果你发现对方哭得很痛快,就很好;若是不痛快或者对方在强忍,则可以轻声说:“没关系,在这儿哭是安全的。”
当对方深吸一口气时,就说明他哭完了。这时你要感谢他,为什么呢?当然是谢谢对方的信任。在你面前哭的人都是值得感谢的,可以说“谢谢你”;我有时还会说:“谢谢你刚才哭出来,我很珍惜这个时刻。”
当对方哭完之后,你们甚至可以保持长时间的沉默,多长时间都可以。有一次我的辅导刚进行15分钟左右,女客户就开始哭,抽泣了大概10分钟,之后我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沉默了很久,我默默地用身体语言与共情来支持她。直到辅导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整个人松弛下来,脸上也有了光彩,然后她说,她觉得好多了。在沉默的情况下,如果对方不说话,你也不要说话,留心观察:如果他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一直保持沉默也可以。当对方心情平复时,他会给你一个信号:“我已经出来了。”他可能会说话,或者做大幅度的身体扭动,或者深吸口气;有了这些信号,你们就可以继续。没有这些信号也不用着急,沉默、关切就可以了。
我辅导过一个客户,哭完之后跟我说:“哎呀,真对不起,把我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你了。”我很真诚地跟他说:“其实很感谢你。我很珍惜你这样在我面前表达真实的感受,谢谢你的信任。”
学员:我觉得我的情感特别容易被煽动,别人难过时,我如果也一起落泪怎么办?
可以掉眼泪,这是表达支持。但你不能太情绪化:不能哭出声,可以默默地流泪。不要低头去擦眼泪,这会干扰他,不要让他跳出自己的情感来关注你:“哎呀不好意思,把你也弄哭了。”这样就不行了。
学员:如果辅导者有情绪表露,我相信对方即使不看也是可以觉察到的,那这会不会就违背了我们之前所说的“避免同情”?
这不是同情,而是共情:跟他进入了同样的情绪。但还是要谨慎使用。辅导者一般不流泪,但如果真的进入情绪而流泪,也没关系,正如一句老话:“与哀哭的人同哭。”但是,要控制在不影响对方的范围内。
到此我们已经讲完了3V1B。现在总结一下:三个V是视线、声音的控制、话题追踪;一个B是身体语言。
· 视线接触要比对方稍微多一点;要观察对方的视线。
· 音色稍微低一点、语速稍微慢一点,说话有底气、简单明了,做到留白;如果对方是抑郁的,声音可以稍微向上调一些。都是同样的道理:与对方联合之后,带动对方的声音稍微往上调一点。
· 话题追踪时,要穷尽一个话题,不要擅自新开一个话题;如果对方一下子抛出多个话题,就要先锁定一个话题:要么你选,要么让对方选。
· 身体语言的总原则是融入和真诚。注意开姿势和镜像。在保持开姿势的前提下,尽量与对方联合,比他本人的开姿势稍多一点。避免大幅度的身体动作。如果对方一直重复“车轱辘话”,可以有技巧地打断;如果对方哭了,则不要有任何动作,让对方安全地哭,哭完感谢对方。
关于练习,给大家讲个日本武士的例子。日本武士刚开始学习武术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整个月都在练习同一个动作。他把这一个动作练得娴熟无比,敌人正面进攻时,他不用想就可以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再练习下一个动作。这样累积了上百个动作招式之后,就可以见招拆招:实战中遇到各种方向的攻击,都能用不同的动作来化解。这些积累的技巧慢慢就形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随后他会上山找个安静小屋,在里面待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这时他的任务就是要忘记自己所学的这些招数,将它们全部融入自己身体。这样,他下山时就成为大师了。
在练习中武士的技能一项项地叠加,熟练到成为肌肉记忆,直至不用思考就能运用。辅导也是一样,我们会学很多分解动作,然后持续练习。有一句英文谚语:“use it,or lose it.”——使用它,不然就会失去它。如果这些技巧只记载在你的笔记本中,对你其实没有任何用处,你只是花钱学了一些没用的东西。如果反复练习这些分解动作,一段时间后你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