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尽情地享用着寝室弟兄们的“巴结”,喝着老二的小酒,吃着老五的方便面,颐指气使了好一段时间,眼见大家要失去耐心了,才郑重其事发布重大“利好”消息,说与女朋友约好了,与她们以建立“友好”寝室之名,下周末领大家去她们寝室做客。
“同去,同去,”老大豪迈地挥着手,“我们兄弟,一个都不能少。”
期盼这一天已经好久,盼得都有些疲惫了,但听到老大一发布消息,大家依然很激动,虽然没有热泪盈眶,但还是毫不吝惜地用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战无不胜的、“指路明灯”“情海航行靠舵手”“大哥滋润兄弟壮”等肉麻词语歌颂老大。
老大觉得很受用,以过来人和成功者的角色挑剔和指导着我们。
“老三,你穿这件衣服容易吸引女孩子目光。”
“老四,那天要穿你那双黑皮鞋,多打油,擦得亮点。”
大家群情高昂、摩拳擦掌,似乎那些未曾谋面的女孩子马上就要被领回来做我们的新娘,连从来不洗衣服的老八都到处去借洗衣粉了。
临去“相亲”的头一天下午,老四和老五不仅去理了发,而且还都是平生第一次用上了吹风机。
吹完头发回来的路上,老五扭扭捏捏想借老四那条白色的围巾。那条围巾老五围过一回,大家都说像电视剧《上海滩》里的许文强,老四其实第二天是准备围那条围巾的,那会显得很有“民国知识分子范儿”,为此还专门向老九借了黑毛衣。
但那时候大家都很好面子,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要表现得大义凛然、先人后己,老五张了口,老四支支吾吾不想借,却又找不出个理由来拒绝,脑子在盘算,脚步就不自觉慢了下来,落在老五后面了。
老八当时正搬着凳子去取晾在楼道里的衣服。
老八绝少洗衣服,而且从来不洗袜子。他检验袜子是否脏了的标准就是站在两米外把穿了几个月的袜子往墙上甩,粘到墙上不掉下来,说明袜子该扔了,如果掉下来,他会抖搂抖搂接着穿。因为不常洗衣服,老八不知道取衣服要去借晾衣杆,也不知道他当初是咋挂上去的。
老八踩着凳子取衣服,还缺一截够不着,正准备跳起来往上蹿,一扭头看见老五回来了,就连忙喊道:“五哥,五哥,快来帮个忙。”
帮忙的事情老五倒是经常干,尤其是挂衣服取衣服,充分发挥着个子高的优势。老五一边笑话老八胳膊短,一边抬脚就往凳子上踩。可能是用的力气有点猛,一起身凳子就哗啦滑出去了,“咣当”一声,把老五摔出去好几米。
老四正走在后面,那句“还没当上毛脚女婿呢”的讥讽话刚脱口就看见老五满脸全是血了,一块大玻璃碴子在老五腮帮子上扎着呢,登时把老四和老八吓得嗷嗷乱叫。
“快来人!”老四和老八一边喊叫着,一边去扶老五,寝室其他同学听见动静都出来看,一看老五满脸都在流血,大家不敢怠慢,架着老五就往学校医院跑。
老五脸上扎扎实实缝了六针,脑袋包得像个大粽子,刚吹的头发也被裹在了纱布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晚上大家都坐在宿舍里,陪着他。虽然老大说,一个兄弟都不能少,可谁都知道,老五这个熊样子还咋去“相亲”?
鲁迅在《一件小事》里写榨出“我”内心的那个“小”来,老四说他当时真是“心有戚戚焉”,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小九九,可能就走在老五身边了,说不定就会顺手扶他一下,也就没有后边这些事了。老四良心发现,就主动说:“老五,明天我就不去了,我在宿舍陪你。”
老八觉得这事因他而起,看老五那个难受样,也仗义地说:“五哥,是做兄弟的对不住你,因为我把你弄成这样,明天我也在宿舍陪你。”老五的嘴一半被胶布糊着,说话嘟嘟囔囔,那意思是谁也用不着。
脸色一直凝重的老二突然说:“老五,明天我也在家陪你,你伤口拆线前所有的饭我都包了。”大家很纳闷,铁公鸡一样的二当家咋突然这么大方了?而且老二为了明天的相亲会,还专门跑到桂林路批发市场买了件呢子外套呢。
在大家的一再追问下,老二才带着哭腔懊恼地说:“他妈的,扎了老五的那块玻璃碴子是我扔的呀。”
原来,老二下午回宿舍时屋里没人,掏钥匙开门时不小心把手里的酒瓶子掉地上了,他粗枝大叶地把碎玻璃清扫了一下倒掉了,没想到还是有块玻璃碴子漏了网,也是巧了,就是这块碎玻璃硬生生杵上了老五的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