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为了恭维我这位威尔士亲王管家的妻子，人们特意大开城门，亚瑟则像一匹小马一样迈着长腿跳出了城门，兴奋地过来扶我下马，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没有把刚出生的孩子带来。
“外面对他来说太冷了，他还是在家跟奶妈待在一起比较好。”我抱了抱亚瑟，他跪下来，我以他的护卫之妻和他母亲王室堂妹的身份赐予他祝福。当他起身时，我向他行了屈膝礼，以示对王位继承人的尊敬。我们很轻松地完成了这些礼节步骤，无需多加考虑。都铎家族培养他，让他当上国王，而过去金雀花家族也养育我成为熟知宫廷礼仪的尊贵人士。想当年在宫廷里，几乎所有人都向我行屈膝礼，走在我身后，他们会在我走进房间时起身行礼，我离开时向我鞠躬。这般风光尊贵的身份在都铎家族夺权以后，在我结婚以后，就不复存在了——我成了无关紧要的波尔夫人。
亚瑟退下来仔细打量着我的脸。这个有趣的小男孩今年才十四岁，不过他为人亲切体贴，和他仁慈的母亲一样。“你还好吗？”他小心地问我，“一切都好吗？”
“我没事，”我坚定地对他说，“我没什么变化。”
他笑了起来。这个男孩跟他母亲一样富有爱心，他会成为一位有怜悯之心的国王。上帝知道，三十年来，英格兰经历了漫长的战争，而亚瑟将来登基为王正是英格兰用来治愈创伤的一剂良药。
我的丈夫匆忙地从马厩那边赶过来，他和亚瑟把我带到大厅。宫廷的人都向我鞠躬。我穿过屋内的几百个侍从来到我的座位。我的座位在主桌边，在我丈夫和威尔士亲王座位的中间，十分尊贵。
那天晚上的晚些时候，我到亚瑟的房间听他做祷告。他的牧师也在那里。牧师跪在用于祈祷的矮台边，听他用拉丁语认真地诵读白天的收获和晚上的祷词。牧师朗读了《诗篇》中的一段文字，亚瑟则低下头为他的父母亲，英格兰国王和王后做祷告，祈求他们平安。“还有国王之母，里士满伯爵夫人。”牧师补充说道。他列举出她的各种头衔，以便上帝不会忘记她的崇高地位以及她的主张对他的重大价值。当牧师说出“阿门”时，我低下了头。牧师随后收拾好他的东西，亚瑟则跳上他的大床。
“玛格丽特夫人，您知道我今年要结婚的事吗？”
“没有人告诉过我确切的日期。”我说。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开心的笑脸。他的上嘴唇很柔滑，他喜欢抚摸嘴唇，好像这样会让它生长一样。“不过现在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婚礼了。”
他马上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知道，西班牙国王发誓说，只有保证他是英格兰王位的唯一继承人，他们才会把女儿嫁过来当他的新娘。他们的意思是我的弟弟爱德华，以及以那个冒名顶替王后之弟，即约克家族的理查德的王位觊觎者都不能成为亚瑟的竞争对手。确定订婚仪式会提前举行后，国王就囚禁了这两个年轻人，好像他们都是王位继承人，都是有罪的，国王还下令处死他们。王位觊觎者公开宣布了他招致杀身之祸的名字，拿起武器反抗亨利，最后也为此而死。我的弟弟没有接受他的名字，他从未高声泄愤，更别说组建军队反抗了，但他还是被处死了。我必须努力不让痛苦把生活变得酸楚不堪。我必须放下怨恨，把怨意当作一枚被人遗忘的徽章。我不得不忘记我是爱德华的姐姐这一身份，我不得不忘记我唯一真正爱过的男孩子：我的弟弟，也就是白玫瑰。
“你知道的，我从未要求过那件事，”亚瑟说道，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他的死。我从未要求过。”
“我知道你没有要求过，”我说，“这件事跟你我无关，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我们两个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我真的做了一件事，”他说道，眼睛羞怯地斜瞥了我一眼，“虽然无济于事，不过我确实向我的父亲求过情，请求他的宽恕。”
“你是个好孩子。”我对他说。我没有告诉他我曾在国王面前跪下，头巾掉落，头发散乱，眼泪流到了地板上，我的手被他的靴子跟部踩得凹陷了进去，直到有人把我抬起来带走。我的丈夫请求我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他担心国王会想起我曾经是金雀花家族的一员，而且现在我的儿子还是王室血脉，对国王形成威胁的事情。“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确信，国王陛下、你的父亲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你可以……”他犹豫了一下，“你可以原谅他吗？”
他问我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我，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我们互相紧握的手上。不过，他的目光又慢慢转向我手指上戴着的新戒指。戒指上有一个W字母，代表沃里克，以此表达对我弟弟的哀悼。
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我没有什么好原谅的，”我坚定地说，“你的父亲处死我的弟弟，这并不是愤怒或报仇之举。国王觉得必须这么做才能保住自己的王位。他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受到诱惑。他料想到，如果我的弟弟还活在人世，那么西班牙国王是不会把公主嫁过来的。他料想到，英格兰的民众总是会拥护金雀花家族的人。你的父亲是个深思熟虑、心思缜密之人；他看待机会就像职员在一堆新账目中开一个新账户一样，把收益和亏损分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你父亲的考虑方式。作为国王，他这些日子就必须这么考虑。这与荣誉和忠诚毫无关系。这是在精打细算。我的弟弟被视为一种威胁，这是我的损失，所以你的父亲就把他从账本中删除了。”
“但他不是威胁！”亚瑟大声说道，“他是受尊敬的……”
“他从来都不是威胁，是他名字的问题。他的名字才是个威胁。”
“不过他的名字也是你的名字啊？”
“哦不。我的名字是玛格丽特·波尔，”我冷冷地说道，“你知道的。而且我在努力忘记自己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