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就这么过去了,我们没钱宴请佃户,第十二夜 也只给孩子们准备了一些小礼物。我对外宣称现在仍处于我丈夫的哀悼之中,可是人们私下对此颇有怨言。之前的这个时候,慷慨的理查德爵士总会为大家准备丰盛的大餐,因为他深知,在这种寒冷饥荒的日子,一顿丰盛的晚餐和免费派发的木柴,能解决很多人的燃眉之急。
我的小宝宝杰弗里在奶妈的喂养下茁壮地成长着,但我希望他能早日断奶,因为奶妈的费用太高了。而家教的钱是不能省的——我的儿子们是我父亲、克拉伦斯公爵乔治的孙子,我父亲是最高法院中学识最渊博的贵族;我的儿子们是沃里克家族的孩子,他们至少要熟练掌握三种语言。我不能让这个家庭陷入愚昧无知的境地,但是学费和清扫费都非常昂贵。
我们一直靠土地上的农产品生活,并在当地市场出售部分剩余产品。我们制作奶酪和黄油,收获水果,腌制肉类。我们将多余的食物送到当地市场出售,将多余的粮食卖给磨坊主,将干草卖给当地商人。研磨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当地的陶艺家付钱使用我的烧窑烧制商品,我们还从森林里砍树来卖。
但冬末是一年中最拮据的时刻。马匹吃的是夏季屯起来的干草,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供出售,如果牲畜在春草长出来之前就吃完了干草,我们就不得不杀掉它们,到时候,我们就连牲畜都没有了。如果要家里人吃饱,就没有多余的食物可以用来卖钱;事实上,我们一直在靠佃户的上贡,因为我们自己地里的作物不够吃。
凯瑟琳公主写信过来,对我丈夫的去世深表遗憾。她自己也承受着重大的打击。她的母亲很少给她写信,不怎么关心她,但凯瑟琳总在期待着母亲的来信,生活在深深的思念中。可现在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女王也去世了,凯瑟琳再也见不到她的母亲。更糟糕的是,她母亲去世意味着她的父亲无法统治整个西班牙,只能统治他自己的阿拉贡王国,他在世界上的财富和地位减了半;他的大女儿胡安娜则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卡斯蒂利亚的女王宝座。凯瑟琳不再是西班牙君主的女儿,她只是阿拉贡国王费迪南的女儿——这跟之前有着天壤之别。哈里王子和他的父亲不再像过去那样经常探望她,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她只能靠国王的微薄赏赐勉强度日,有时他们给得很少,甚至有时王室财政部会忘记给她生活费。国王坚称,在她与哈里王子结婚之前,西班牙必须把所有的嫁妆送过来。作为还击,凯瑟琳的父亲费迪南要求国王立刻支付她的寡妇抚恤金。
你能不能写信帮我向国王之母求情,让我回到宫里。能不能告诉她我在这里经济拮据,难以度日,生活在孤独和悲伤中。我希望像以前一样,作为她的孙女同她一起生活在宫内。
我回信告诉她,我和她一样是一个寡妇,而且也在挣扎度日。我告诉她我很抱歉,但我在国王之母面前已不再受宠。我会给她写信,但我不认为她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改变做法。我没有告诉她,国王之母早已因为我拒绝作证而表示自己永远不会原谅我,而且我知道,无论我还是别人再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对凯瑟琳的态度改善一分一毫。
凯瑟琳兴高采烈地给我回信,告诉我她的保姆多娜·埃尔维拉脾气非常暴躁,于是她派她去市场跟商贩讨价还价,用蹩脚的英语跟他们吵架,结果还吵赢了。她把这件事描述得妙趣横生,当我读信时,忍不住大笑出声,也跟她分享了我跟蹄铁匠吵架的经过。
降低我心智的不是悲伤而是饥饿。我在厨房绕来绕去,假装是检查仆人有没有浪费粮食。实际上我已经卑微到开始舔勺子和锅边。
在天使报喜节 过完后,我们辞退了很多仆人,他们哭哭啼啼地离开,而我连辞退金都付不起。那些留下的人必须更加努力工作,身兼多职。厨房女佣现在还得负责生火,以及清扫我房间的壁炉,她总是忘记添木柴,或者把木灰撒得到处都是。这对她来说是个重活,看到她挣扎着抬起木篮,我不忍地移开目光。我自己负责制作乳制品,学会了制作奶酪和脱脂牛奶,辞退了挤奶女工。我把男孩子放在麦芽酒窖,自己去学着酿造啤酒。我的儿子亨利跟着管家在田里转悠,看着他们播种。他回到家里时,还在担心种子撒得太密,影响收成。
“我们还是得多买些种子,”我忧心忡忡,“一定得有个好收成,不然明年冬天就没面包吃了。”
天渐渐黑得晚了,我就干脆不点蜡烛,告诉孩子们他们必须在黄昏前完成所有的学习任务。我们生活在昏暗的灯光和劣质蜡油的臭味中。我想我将不得不再次结婚,可但凡拥有财富或地位的人都不会考虑我,而且这次国王之母也不会再让她的亲信来完成这个任务了。我是一个三十一岁的寡妇,有五个孩子和不断增长的负债。如果我再婚,我将失去对庄园的所有权利,所有资产被会被国王收缴,那样我会以穷光蛋的身份来到新丈夫身边。没有男人会认为我是一个理想的妻子。想要在都铎王朝赢得一席之地,没有人会娶一名有五个孩子的寡妇,更何况这个寡妇还流着金雀花王朝的血。如果国王之母不为我指派婚事,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养育我的孩子并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