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都铎公主,我打算穿白绿二色的服饰。平心而论,我深感自己才是唯一的都铎公主,毕竟我的妹妹玛丽还太幼小,除了在晚餐时刻任由保姆领进又领出,她什么都做不了。我确信玛丽的保姆十分清楚,把她带去在我们家族的新娘面前露下脸就可离开。让她坐在餐桌上,或者是放纵她一个劲儿地吃糖李子,都没什么好处。甜腻的食物会让她反胃,而且要是她累了,她还会哭闹。她只有五岁,年纪实在太小,远不足以出席国事盛会。我就不一样了;我已经整整十二岁了。在这场婚礼中,我必须扮演好我的角色,如若缺了我,这场婚礼将不会完整。我的祖母,国王的母亲,她自己就是这样说的。
她接着又说了什么,我没能听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些苏格兰贵族会关注我,看我是否健康,是否成熟,是否可以马上嫁人。我有自信能让他们满意。人人都说我健美漂亮,就如威尔士矮马那般结实,又如挤奶女工那样健壮,而且和我弟弟哈里 一样,还有一双大大的蓝眼睛,秀澈动人。
“下一位新娘就是你了,”她微笑着对我说,“人们都说一场婚礼会带来另一场婚礼。”
“我不会像凯瑟琳公主这样远嫁,”我说,“我会常回家访问。”
“你会的。”祖母的承诺确保了这一点,“你将会嫁去我们的邻国,而且你将把它变成我们的友邻与盟国。”
凯瑟琳公主不得不经历长途跋涉,从西班牙远道而来。由于当时我们同法国正处于交战之中,她只能远渡重洋,海上暴雨连天,惊涛骇浪还让她差点遇难。等我嫁去苏格兰时,我将伴有盛大的送亲队伍,从威斯敏斯特到爱丁堡,绵延四百英里。我不会走海路,抵达之时,我不会一脸病容,更不会浑身湿透,并且无论何时,我都可以在我的新家和伦敦之间来去无虞。而凯瑟琳公主将无法再见故乡一面。据说她第一次见我哥哥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在我看来这很可笑,就跟玛丽一样孩子气。
“我会在婚礼上跳舞吗?”我问道。
“你和哈里会一起跳舞,”祖母果断地说,“就在这位西班牙公主和她的侍女为我们展示一支西班牙舞蹈之后。你可以让她见识一位英格兰公主的风采。”她露出狡黠的微笑:“我们会看到谁才是最棒的。”
“一定要是我。”我暗自祈祷,然而大声问道:“是跳巴斯舞 吗?”这是一种舒缓又大气的成人舞蹈,说是舞蹈但其实更像舞步,我十分擅长。
“嘉雅舞 。”
我没有提出异议,没人会对我的祖母提出异议。她决定着每个王室家庭、每座宫殿城堡内的一切事务,我的王后母亲只不过都在附和同意。
“那我们需要排练。”我说道。我有办法让哈里好好练习,只用向他许诺所有人都会观看。他热衷成为关注的焦点——他向来都在比赛中取胜,与人比试箭术,还爱在马背上炫耀技巧。虽然他只有十岁,但已经和我一样高了,所以只要他不扮丑,那我俩在一起将会是赏心悦目的一对。我想让那位西班牙公主看到我与她这位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女儿 同样优秀。我的母亲是金雀花 出身,而我的父亲是一名都铎。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号。凯瑟琳不必以为我们会感激她的到来,譬如我,我尤其不想王宫里再多出一位公主。
正是由于母亲的坚持,凯瑟琳才会在从西班牙专程赶来的本国王室成员的陪同下,在婚礼之前就到贝纳德城堡来拜访我们。父亲指出,此行的开销均由我们支付。他们进入那道双扇门,好似一支入侵的军队,服装、语言、头饰,与我们没有丝毫相同。处于人群中心的正是那名身披华美礼服的女孩,他们尊称伊为“茵凡塔 ”。这一幕也很可笑:因为她明明已满十五岁,还是一名公主,而我以为他们是在叫她“小宝宝 ”。我望向哈里,心想要是我对他做个怪相并说句“小宝——宝”,他会不会咯咯笑出来(我们就是这样逗弄玛丽的),可他并没有看向我。他正看着她,瞪大双眼,满目惊艳,就像看到了一匹新的骏马,或者一套意大利盔甲,或者某件他一心想要的东西。我看到他的表情,立刻便意识到他快爱上她了,就如同故事中的骑士爱上一位少女那样。哈里钟爱那些关于得不到的女郎的故事与歌谣,她们被禁锢在塔内,或者被捆绑在岩石上,或者迷失在森林中,缥缈而不真实。而不知为何,凯瑟琳在她进入伦敦之前就已经遇见过哈里并令他难以忘怀,或许是因为她装饰豪华的轻纱轿舆,或许是出于她的博闻强识(她会说三种语言)。我非常生气——真希望他离我近些,好让我使劲掐他一下。正因为如此,那些比我年轻的人,在皇家盛事上,都派不上用场。
她的美貌并不出众。尽管比我年长三岁,可我和她一样高。她有一头浅棕色的头发,略微泛红,只比我的发色深一点。这自然令我恼火:谁想被拿来和自己的长嫂作比较?不过我几乎看不见她的头发,她戴着一顶高大的头冠,盖着厚实的遮面纱。她的一双蓝眸也与我相似,不过眉毛和睫毛的颜色很浅;显而易见,她不被允许像我那样给它们染色。她的皮肤苍白细腻,这点我认为值得夸赞。她的身形玲珑小巧:纤细的腰肢被收紧的系带勒住,让她难以呼吸,秀气的小脚穿着我见过最可笑的一双鞋,指头处有金线刺绣,还装饰着金丝带。我可不认为我的祖母会让我穿金丝带,这过于浮夸且俗气。我深信西班牙人庸俗不堪,而我确定她也如此。
我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注意不让我内心的想法在脸上流露出来。我认为能嫁到这里是她的福气,能被父亲选中,嫁给我哥哥亚瑟为妻是她的荣幸,有我这样的妹妹、我母亲那样的婆婆是她的运气,而且有玛格丽特·博福特做她的未来祖母,这幸运至极,这保证了凯瑟琳以后不会逾矩,不会违背上帝赐予她的身份。
她向我母亲屈膝行礼并亲吻她,之后向我的祖母行礼。这本来是符合礼法的举动,但她很快就会明白,比起其他人,她应该首先讨得我祖母的欢心。母亲朝我点点头,于是我上前一步,与这位西班牙公主相互同时行屈膝礼,礼数相当;然后她靠近我,我们互吻脸颊。她脸颊温热,而且我看到她面色潮红,眼中含泪,仿佛在思念她真正的姐妹。我对她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就像有人找父亲索要钱财时父亲的模样。我可不会因为她的一双蓝眼睛和可爱的姿态就喜欢上她。她不必幻想她来到英格兰宫廷会让我们显得肥胖又蠢笨。
她完全不为所动,双眼直视着我。她出生在勾心斗角的宫廷之中,与三个姐妹一起长大,对于宫廷斗争,她一清二楚。更可恶的是,她看着我,犹如她早已发现我虽面上严肃,实际毫无淡定可言,甚至也许还有些滑稽。这一刻我认识到,她并不像我的那些侍女,那些不论我做了什么都必须要来讨好我的侍女,也不像对我唯命是从的玛丽。这个年轻的女人是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她会顾忌我,她甚至可能会在心里批判我。我用法语说:“欢迎来到英格兰。”然后她回以生硬的英语:“我很高兴能见到我的姐妹。”
我的母亲对她的第一个儿媳妇表达了她全然的善意。她们一起用拉丁语交谈,我无法跟上她们的对话,于是坐在母亲身旁,盯着凯瑟琳装饰着金丝带的鞋履。母亲吩咐奏乐,我和哈里领头唱了一曲,一首英格兰乡村歌曲。我们的歌声悠扬婉转,宫人们为我们和声,乐曲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笑出声,众人丢了曲调。不过凯瑟琳并没有笑出来。她看上去一副决不会像我和哈里那样犯傻且快活的模样,她实在过于庄重了,这也难怪,她是西班牙人。但是我注意到了她的坐姿——岿然不动,双手叠在腿上,仿佛有人正为她作画,我觉得她这般姿态看上去挺有王后的风范。我心想,我要学会她的坐姿。
我的妹妹玛丽被带进来行礼,凯瑟琳蹲下身,让她们的脸在同一高度,这样她就能听清玛丽奶声奶气的话语,这让她自己看上去很可笑。玛丽当然是一句拉丁语和西班牙语都听不懂,但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凯瑟琳的脖子并亲了她,还含混不清地叫她“姊姊”。
“我才是你姐姐,”我纠正她,用力拉了拉她的小手,“这位是你的王嫂。你会说‘王嫂’吗?”
她当然说不出来。她动了动嘴皮,所有人就又欢笑起来,感叹着这真是太可爱了,我便开口道:“母亲,玛丽是不是该去睡觉了呢?”所有人都意识到此时夜色已深,便举着火炬鱼贯而出,目送凯瑟琳离去,好似她是已经加冕的王后,而非仅仅是西班牙国王和王后最年幼的女儿,刚有幸嫁入我们都铎王室。
她给了所有人晚安吻,轮到我的时候,她温热的面颊贴在我的脸旁,轻声说道:“晚安,妹妹。”她的口音听起来傻兮兮的,说话的口气却显得高人一等。她抽回身子,看到了我不悦的神情,轻笑了几声。“哎呀!”她轻呼一声,还拍了拍我的脸颊,仿佛我的坏脾气并没有困扰到她。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和我母亲一样出身高贵;她是未来会成为英格兰王后的女子;所以我没有为这几下轻拍而感到冒犯,这更像是爱抚。突然间,我发现我在讨厌她的同时也喜欢她。
翌日晨祷 之后,我和母亲一道走出她的私人礼拜堂,她对我说道:“我希望你友好地对待凯瑟琳。”
“如果她觉得她嫁过来就能对我们颐指气使,那我对她可和善不起来,”我干脆地回答道,“如果她以为这桩婚事是我们高攀了,那我对她是友好不起来的。您看见她鞋上的蕾丝了吗?”
母亲开怀地笑了出来。“不,玛格丽特,我没有看见她鞋上的蕾丝,而且我也没有问你对她的看法。我只是把我的愿望告诉了你——你以后要对她好点。”
“那是自然,”我回答道,低头看着封面镶着宝石的弥撒经书,“我希望我能和蔼可亲地对待所有人。”
“她远离家乡,还要适应一个大家族的生活,”母亲说道,“她势必需要一个朋友,而你会和一个年长的姑娘相处得很好。我年幼时,家中曾有很多姐妹,我珍视她们,这份情谊一年比一年深厚。你也可能会发现,你的女性朋友才是你最真挚的朋友,你的姐妹会成为你们回忆的守护者,还会是你们未来的希望的保护者。”
“她和亚瑟会留在这里吗?”我问道,“他们会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母亲将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希望他们能留下来,但你的父亲认为他们应该前往亚瑟的威尔士,去勒德洛 居住。”
“祖母是怎么想的呢?”
母亲稍微耸肩。这意味着一切已成定局。“她说威尔士亲王必须去治理威尔士。”
“这个家里你还有我。”我把手覆在她的手上,让她靠在我身边。“我会在这里的。”“我就指望你了。”她说,语气让人安心。
婚礼之前,我只和我的哥哥亚瑟相处了一小会儿。他和我一起走过长廊,廊下传来了乐师弹奏的另一首舞曲,还有人们饮酒谈笑的喧闹。“你不必对她如此低声下气,”我突然开口,“她的父母也不过是刚刚登上王位的新王新后,和我们父亲一样。她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他们并没有比我们强到哪里去。他们并非古老的家族。”
他脸红了。“你觉得她很骄傲?”
“骄傲得莫名其妙。”我曾听过祖母对母亲说过完全一样的话,所以我知道我说的肯定正确。
但亚瑟争辩道:“她的父母统一了西班牙,从摩尔人手里夺回了西班牙。他们是全世界最杰出的十字军。她的母亲是一位好战的王后。他们的财富无与伦比,尚未绘制出地图的土地中有一半属于他们。这总算有些值得骄傲的底气了吧?” 。
“好吧,是有些底气。”我不情愿地说,“但我们是都铎家族。”
“是的,”他有些好笑地认同道,“但这并不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这当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我说,“尤其是现在……”
我们俩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我们都意识到英国王位还有很多继承人:成堆的金雀花男孩儿、母亲的亲戚,依然活跃在宫廷内,或者是流放在外。父亲在战斗中杀死了母亲的表亲,摧毁了不止一个觊觎王位的人:两年前他处死了我们的表亲爱德华 。
“你觉得她很骄傲?”他反问我,“她冒犯你了吗?”
我摊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祖母否决母亲时母亲便会做这个姿势。“唉,她都不用费心和我说话,不过是一个妹妹,她可没兴趣。她忙着展示自己的魅力,尤其是对着父亲。再说了,她几乎说不好英文。”
“她会不会太害羞了?我就知道我很内向。”
“她为什么会害羞?她都要嫁人了,不是吗?她即将成为英格兰的王后了,不是吗?她就快成为你的妻子了。除了欣喜若狂之外,她为什么还会有其他情绪呢?”
亚瑟大笑起来,一把抱住我。“在你眼里,世上就没有比成为英格兰王后更美好的事情了,是吗?”
“没有,”我干脆地说,“她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并对此心怀感激。”
“但你会成为苏格兰王后,”他指出,“那也很了不起。你可以期盼这件事。”
“是的,而且我肯定不会为此忧虑,不会害上思乡病,也不会感到寂寞。”
“詹姆斯国王可真是个幸运的男人,能拥有你这样知足的新娘。”
这是我给他的最详尽的警告:这位阿拉贡的凯瑟琳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过我戏称她为傲慢国的凯瑟琳,玛丽也听见我这么说了——她简直无处不在,总是偷听比她年长又比她优秀的人的谈话。她学到了这个戏称,她一这么说,母亲就皱起眉头,她又迅速改正,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让我笑出来。
在祖母的安排之下,婚礼有条不紊地举行,向全世界展示了我们的家族现今是多么富贵气派,显赫非凡。父亲斥重金举办了整整一周的比武大赛、庆祝活动还有宴会,喷泉池里流淌着红酒,在史密斯菲尔德市场上烧烤牛肉,民众撕下一小块婚礼地毯装饰在鬓角,以求得一点都铎家族的荣耀。这是我第一次有幸见证一场王室婚礼,我细致入微地观察新娘,从她那漂亮的白色蕾丝头饰(他们称之为披肩头纱)的顶端,到她那双刺绣婚鞋的后跟。
她容貌标致,我无法否认这一点,但她也没有漂亮到让众人视之为美神化身的地步。她那一头金红长发披散在两肩,垂落及腰。她身形玲珑,容貌如画,这让我有些别扭,我的手脚相形之下显得过于粗大。可我若是因此便厌恶她,那心胸也太狭隘了,而且也是犯下了罪。但是我在心里认为,待她怀上子嗣,怀上都铎继承人时,她会因怀孕而消失数月,再现身时会是身怀六甲的样子,这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美事一桩。
婚宴一结束,大厅尽头的双扇门开启,身穿都铎绿的舞者们拉着一辆巨大的彩车入场。彩车是一座恢宏的城堡,有着艳丽的装饰,还有八名舞女站在城堡之中,首席舞者打扮成一位西班牙公主的模样,每一座小塔楼里都有一名礼拜堂唱诗班的男童为凯瑟琳唱颂歌。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被装饰为帆船的彩车,桃色丝绢的船帆高高扬起,船上还有八位骑士。帆船停靠在城堡边上,但舞女们拒绝跳舞,于是骑士们用假长矛攻击城堡,直到舞女朝他们抛下纸绢花并走下城堡。城堡和帆船都被拖走后,他们开始一起跳舞。傲慢国的凯瑟琳热烈鼓掌,并向我的父亲鞠躬,为这场精心策划的庆祝活动表示感谢。我全程没有得到一点关注,对此我不由得怒火中烧,脸上也再挂不住笑容。我瞥见她看我的样子了,她享受着我父亲赏赐的尊荣,定然在讥笑我。她是一切的中心,这让晚餐变得无比糟心。
接下来轮到亚瑟登场。他和母亲的一名侍女跳了一支舞,随后是我和哈里进入舞池,跳了一支嘉雅舞。这是一种伴随着音乐,轻快活泼的舞蹈,和乡村吉格舞一样有感染力。乐师弹奏的是快拍,不过哈里和我是最佳搭档,配合默契,训练有素,我们没有漏掉一个节拍,没人会比我们跳得更好。但在有一个部分,我转着圈,伸出手臂,踩着拍子迈出一小步,礼服裙角飞扬起来,露出我的脚踝和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时——就在这一刻,哈里却迈向另一侧,还把厚外套给抛了出去,然后衣袂翩翩地回我这边。父亲和母亲拍手称赞,他看上去脸色通红,洋溢着少年般的帅气,大家都为他喝彩。我保持微笑,但心中已经满腔怒火,当我们再度牵手跳舞的时候,我用尽全力掐了他的手掌。
我自然对哈里抢风头一事没有丝毫的惊讶。我本来也有些期待他做点什么来吸引大家的目光。扮演亚瑟之外的二王子已经折磨他整整一天了,虽然他护送凯瑟琳走进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长廊,但他却不得不将她领进高台之后又退回来,然后被众人遗忘。现在,继亚瑟克制的舞蹈之后,他迎来了自己闪耀全场的机会。如果我能够踩他一脚的话,我会这么做的,但是我一下看到了亚瑟的眼色,他还用力地对我眨了眨眼。我们都想着同一件事情:哈里总是这样放纵。而且除了父亲和母亲,所有人都和我们看法一致:长久以来,哈里都是一个被宠坏了的男孩子。
这支舞结束,我和哈里手牵着手,一起鞠躬,一如往常地构成了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我望向那群热切地注视着我的苏格兰领主,至少,他们对哈里毫无兴趣。其中一人,詹姆斯·汉密尔顿,是苏格兰国王的亲属。他会很乐意看到我成为一名快乐的王后;他的表亲詹姆斯国王喜欢跳舞和宴会,他会发现我是他的良配。我看见这群贵族迅速交谈了几句,我确信,下一场婚礼,我的婚礼,婚期将近。到时哈里将不会在婚礼上跳舞,也没法儿抢风头,我不会允许的;而凯瑟琳得把她那头秀发藏在兜帽里;只有我能站在婚礼上,迎接这桃红丝绢帆船和所有舞者。
我和哈里都没能获准待到宴会结束,看不到恭送王妃就寝,也看不到婚床祈福。在我看来,如此将我们当作小孩子一样对待,荒谬又失礼。祖母将我们送回各自的房间,尽管我向母亲望去,期盼她开口说哈里必须离开而我能再多待一会儿,可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将视线移开。一如既往,祖母的话就是律法:她才是执掌生杀大权的法官,我母亲不过偶尔才施行王室特赦。于是我们只能向国王、母亲和祖母,还有亲爱的亚瑟及傲慢国的凯瑟琳鞠躬行礼,而后不得不离开。我们尽可能慢地拖着脚步,磨蹭着离开那些明亮的房间,房间里白色蜡烛放肆燃烧,像是它们比油脂还廉价,音乐家们尽情演奏,仿佛将彻夜不息。
“我也要有像这样的婚礼。”在我们上楼的时候,哈里开口说道。
“还有好几年呢,”我故意说来激怒他,“不过我很快就要大婚了。”
等我回到我的房间,我跪在祷告椅上,虽然我本来是打算祈求亚瑟长命百岁,幸福安康,并请求上帝给予都铎家族特别的眷顾,可我发现我只能祈祷那些苏格兰大使告诉国王让他立即来迎娶我,因为我想要一场如今日婚宴同样盛大的婚礼,我想要拥有如傲慢国的凯瑟琳一样奢华的衣橱,还有鞋履——我会拥有成百上千双美鞋,而且每一双都会有刺绣镶边和金线蕾丝,对此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