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我们去了我们湖边的宫殿,我收到凯瑟琳的一封亲笔短信,信上说,最终她并没有另一个孩子。她这封信的字体不大而且写得凌乱,似乎她一点不希望写这封信。
我乞求我的父亲不要斥责我。我丝毫没有粗心大意,也没有做错事。他们告诉我失去了一个孩子,但是还留下了她的双胞胎,直到我的肚子如消肿似的变得平坦,我才知道我的腹中什么都没有,然后我的月事来了。我怎么会知道呢?没人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她说她的丈夫是仁慈的化身,但是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我把信放到一边,我提不起劲给她回信,我对他们两人都感到恼火。想到哈里对他的妻子很好——我那个心里除了他自己以外什么都不想的小弟弟!——还想到傲慢国的凯瑟琳低声下气地为她无能为力之事道歉,这让我有些发怒。想到她无法止住泪水,我不禁心生鄙夷:我失去孩子之时,若是不停止哭泣,那我会成什么样子呢?我将不会拥有另一个孩子。为何凯瑟琳会沉湎于悲哀之中,还将她的伤心公之于众?她难道不该像我当初那般,展示出王后的勇气吗?
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丈夫对于她应该请医师检查身体的看法是正确的。怎么会有人告诉她,在一个孩子流产了之后,还会怀着另一个孩子?这个精明的女人怎么会变得如此之蠢?她如何会蠢得听信这样的话?
我看这不过是如往常一样,所有人都拼命想要讨好哈里罢了。众人无法承受把坏消息告诉他的后果,因为他不会容忍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事情。这与祖母很相似,他对万事万物有他的看法,若是有人说世界并非如此,他也不会听取的。他完全被娇惯坏了。我猜想人们告诉他凯瑟琳失去了一个小女儿的时候,他看着众人的表情,一定是“这等令人失望之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似的,于是每个人都觉得,一定要让他相信凯瑟琳依然有孕在身,且很可能是个男孩儿。既然谎言已被戳穿,凯瑟琳的悲伤只会比以往更甚。但这要怪谁呢?
我去了王室的育儿所,看望我自己的孩子,苏格兰与英格兰的继承人,结实又健壮,睡在他的摇篮之中。“他还好吗?”我问道。仆从们微笑着告诉我,他非常好,很能吃,每天都在茁壮成长。
我回到我的宫殿,给凯瑟琳写信:
赞美上帝,我的儿子身体健壮,而且非常健康。能够拥有他,我们的确是有福的。听闻你的过错,我非常难过。我会为你祈祷,为你的悲伤与窘迫而祈祷。
“别这样写。”我的丈夫出声说道,越过我的肩膀,无礼地阅读我的私人信件。
我把沙子撒在信纸上吸走墨水,然后把信举到空中抖动,如此他就看不到我那些同情的话语。“这只不过是一封姐妹之间的书信。”我说道。
“别寄这封信。她的烦恼已经够多了,你不用往她的重担里再添一笔你的同情。”
“同情算不上什么负担。”
“它是最糟糕的那一类。”
“像她那样的女人到底会为何事所困扰呢?”我质问道,“她拥有了她曾经梦想的一切,除了一个孩子,而她肯定会再有一个孩子的。”
他拖来一张凳子,坐在上面,对我露出笑容。“你千万不要为他人的不幸而感到高兴。”他教导我说。
我没法儿憋住我的笑容。“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无情的。这是凯瑟琳的不幸吗?”
“你会重写这封信。”
“我会的,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好吧,尽管哈里接受的全是温和的教育,但你的圣人弟弟哈里并没有比我这个罪人好到哪里去,”他说道,“尽管你指责我恣意生养私生子的行为,还把他们从他们的小育儿所遣走,但你弟弟哈里并非一位比我更好的丈夫;他并不比其他人更好。他的妻子还在分娩之中时,他就被撞见睡在了她的一位侍女的床上。”
“噢!不!哪一个?谁?”我急切地开口,“真的和她在床上吗?”
“安妮·黑斯廷斯,”他回答道,“所以眼下她的兄弟,白金汉公爵,整个斯塔福德家族和国王大吵了一架。”
我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我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件昂贵的礼物。“真是太可怕了,”我愉快地说道,“太不幸了。我非常震惊。”
“而且斯塔福德家族十分显赫,”他提醒我说,“他们是爱德华三世的血脉。他们不会愿意接受羞辱,也不会接受哈里玩弄他们家族的人。他这个蠢蛋让贵族们成了他的敌人。”
“我想你绝对不会犯这种错。”
“我不会。”他沾沾自喜地说,“我要是有了敌人,我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成为阶下囚,我不会惹怒他,还让他回到他自己的领地,给我找麻烦。我清楚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这个王国团结一致。你的弟弟刚登基,行事还很不谨慎。”
“安妮·黑斯廷斯,”我琢磨着这个名字,“凯瑟琳的侍女。她肯定气疯了。她一定会破口大骂。她肯定会失望成疾。在她风光大婚之后!在她这段真爱婚姻之后!还有那些荒唐的牧歌!”
他竖起手指,好像在警告我。“不要再因为我有过情妇而责怪我了,”他说道,“你老是说你的父亲从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而你的弟弟为了真爱而结婚,现在你明白了。男人有情妇是完全正常的,尤其是他的妻子有孕的时候。国王从他的王宫里挑一位情妇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要再责备我了。”
“这既不正常也不道德,”我反驳他道,“这违背了上帝和人世的律法。”我没法再保持祖母的腔调了:“快,詹姆斯,再给我讲讲!凯瑟琳要继续留着安妮做侍女吗?她会对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哈里是否留着安妮做他的姘头?”我急喘了口气说道:“他绝不会安排她做他的情妇,像法国国王那样,对吗?他绝不会让她管理王宫,然后就把凯瑟琳送走吧?”
“我不知道。”他说道,轻轻地捏着我的下巴,“你居然想知道这些细节,你可真是个非常低俗的孩子!我是否该让我的大使立即汇报呢?”
“当然要,”我说道,“我想要知道全部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