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这座城堡是我的不祥之地。我与丈夫的第一次争执便发生在这里,尽管我已经让他的私生子们都离开了,但我经常想起这里曾是那群孩子的家,那个炼金术师也依旧待在他的塔楼里。每当我经过那扇沉重的闸门,爬上那斜坡似的庭院,我都觉得我似乎在想念他们。
也正是在此处,我遭遇了令我肝肠寸断的悲剧,这世间最令人心碎的噩耗。我的孩子,詹姆斯,苏格兰诸岛的詹姆斯王子,罗撒西公爵,躺在他的摇篮里,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没人知道原因,没人知道是否曾有机会救回他。我不再是苏格兰下一任国王的母亲了。我腹中怀着下一个孩子,但我的摇篮空了,我想我的泪水永远无法止息。
我丈夫来到我身边,这让我想起亚瑟离去后,父亲和母亲宫殿之间的那些人来人往,所以詹姆斯进来时,我抬起了头,我想他是来安慰我的。
“我真是太心痛了,”我啜泣着对他说,“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
“退下。”他命令我的侍女们,她们迅速离开,就像一丝气息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我不得不让您勇敢起来,因为我需要了解一些事情。”他眉头紧皱,如同在听取别人解释机械原理,仿佛我是一个待解的谜题,而非该用礼物加以安慰的妻子。
“什么事?”我说道,调整我的呼吸。
“你是否认为你可能被诅咒了?”
我瘫坐在床上,无声地哽咽着,凝视着他,一时无语。
“你父亲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不在了。你的兄长在十五岁时便已去世,没有留下子嗣。你近乎三年都无所出,如今我们的孩子也夭折了,这个问题并非无中生有。”
我痛哭起来,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怒火中烧又心如刀绞。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就如他会对乞丐头里的牙齿为何会烂掉产生兴趣。他痴迷于万事万物,不论恶心与否。我不知道汗热病为何会夺走亚瑟的性命而偏偏饶过了凯瑟琳,我如何知道?我甚至没有想起埃德蒙,我那在断奶之前就夭折的小弟弟。我不知道为什么亚瑟和凯瑟琳没有孩子,我不愿去想她那句“唉,我们之间从未有过这事”的含义,现在我也不会讨论这件事,在我心碎之际,人们本应来宽慰我,分散我的心神,而不是来到我的房里,冷冰冰地问我一些可怕的问题。
“因为理查德王子曾亲口告诉我都铎家族身负诅咒。”他继续说着。
我双手捂住耳朵,好似这般我便听不到这些亵渎的话语。我真是难以置信,我温和善良的丈夫,竟然在此时此刻来到我身旁,在我最为伤心欲绝的时候,说起那些类似他的炼金术师的恶咒,那些类似将生命变为死物,将黄金变为废渣,将一切变为邪恶物质的诅咒。
“玛格丽特,我需要你回答我。”他说道,音调如常,似乎他清楚地知道,透过我的枕头,透过我的拳头,我依然能够听见他说的一切。
“我想你说的是波金·沃贝克 。”我抬起头,阴沉地开口道。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他的名字。”他说道,仿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们都清楚这是你父亲强加于他的名字。可他就是理查德王子,你的叔叔。他是理查三世关在伦敦塔的两个小王子之一,你的父亲说他们快乐地消失了,再没有人见过他们了,但我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在我们入侵英格兰之前,理查德曾来找过我。他曾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们住在一起,情同手足。我把我的表亲嫁给了他——你的随行女官凯特琳·亨德利。我同他并肩作战。而他告诉我,任何想要谋害他,还有他哥哥爱德华的人,都会被诅咒。”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王子。”这是我结结巴巴地,能说出口的唯一的话,“没人清楚真相。我的祖母不许任何人谈论此事。谈论此事即是叛国。而且凯特琳·亨德利从没提起过她的丈夫。”
“我的确熟知此事。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你不应该告诉我!”我脱口而道。
“是不应该,”他承认道,“除非我不得不这么做。理查德曾说过,诅咒会降临到杀害了他的哥哥,那位年幼国王的凶手头上。有一位巫师施了咒——你母亲的母亲,白女巫王后,伊丽莎白·伍德维尔。她立下誓言,夺走年幼国王性命之人将失去他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儿子,诅咒会不断重复,直到这个家族终结于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儿。”
我双手护在我自豪的肚子上。我可不是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孩儿。“我可怀着孩子呢。”我不服地说道。
“我们刚刚才失去了儿子,”他低沉而平静地说道,“所以我才不得不问你,你是否认为我们失去儿子,是因为你们都铎家族的诅咒?”
“不是!”我愤怒地回答道,“我认为我们失去他的原因是你这个糟糕的国家,污秽又寒冷,有一半的新生儿都会被冻死,因为他们在烟气缭绕的房间里无法呼吸,这里的空气冷得要命,他们也没办法去室外。你这个肮脏的国家,你那些蠢钝的产婆,你那些不健康的奶娘和她们稀薄的奶水,才是罪魁祸首。才不是我的诅咒!”
他点了点头,仿佛听到一个趣闻。“但是我的其他孩子都活了下来。”他评论道,“在这个肮脏的国家里,在这些蠢钝产婆的帮助下,还有这些不健康的奶娘和她们稀薄奶水的哺育。”
“并非所有孩子都活了下来。况且不管怎么说,我此时正怀着孕,我并非无法生育!”
他再次点头,仿佛这是一个事实,他可能需要提笔记录在笔记本上,好去和他的炼金术师讨论。“你的确不是无法生育。我希望你身体健康,不要为这个已经失去的孩子过度悲伤,不然你会伤害到现在所怀的这个婴儿。我们的男孩在天堂里享福。我们一定要明白他纯洁无瑕。他已经受过洗礼,已在洗礼上取名。他有一半的血脉属于你,源于一个可能杀害了儿童的谋逆家族,而另一半源于我,一个杀父弑君之人。我们是一对有罪的父母。但是他已经受洗,涤清了他的罪孽,所以我们必须祈祷他已升上天堂享福。”
“我希望我能在天堂陪着他!”我对他叫嚷道。
“身负家族的罪孽,你怎么可能呢?”他问道,随后便离开了我。就那样走了,甚至没有鞠躬。
亲爱的凯瑟琳,我失去了我的男孩儿,我的丈夫对我也非常不善,他对我说了一些极度可怕的话。唯一能安慰我的便是我现在腹中的孩子,希望我们能再有一个男孩。玛丽告诉我你的生活十分拮据,你同我弟弟的婚事也还没有着落。我为你感到难过。当下,我亦跌至低谷,却更理解你了。我明白了你是何等的不幸,我一直想念着你。谁会想得到我们两位上帝的宠儿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呢?你是否认为这背后有什么原因呢?这绝不会是诅咒,对吗?我会为你祈祷的。
玛格丽特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