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驳船的船桨步调一致地插入河水里,然后猛地出水,激起阵阵水花。河水上方漂浮着厚厚的寒雾,仿佛白色的绸带罩在河的上方,让船桨时隐时现,划桨的声音也几乎淹没在寒雾中。船桨的每一次划动驱使着船向前,随后又似乎要略作休息,像是在富有生命的河水里呼吸一样:向前迈进,复又静止。野鸭和水鸟在船的前方匆匆掠过,伸着长腿飞离水面;一只宽翼的苍鹭从河岸边的芦苇丛中无声地飞起,慢慢张开它那巨大的翅膀;头顶上,海鸥发出啼鸣。冬季明亮的阳光渐渐穿过寒冷的迷雾,坐着王家驳船从水上靠近汉普顿宫,有如看到魔境中的宫殿缓缓浮现,似乎它也漂浮在寒冷的河水上。
我蜷缩在厚厚的皮衣里。我让人把那些光滑的黑色貂皮从伦敦贝纳德城堡的家中送过来。我知道这些东西属于我的前任,凯瑟琳·霍华德。我不用问。我开始熟悉了她的香水,那是难以忘记的麝香味,她一定是把所有的服装中都放置了麝香。他们给我拿来新的长外套长裙的一瞬间,我就能闻到她的气味,她在香气中不时出现,在我的生活不时出现。我禁不住会想,她会不会使用玫瑰油来压制他腐臭的腿发出的恶臭,就像我所做的那样?不过,至少我不会去穿她的鞋子。他们给我拿来了一双只适合小孩子穿的鞋,黄金的鞋跟,天鹅绒的鞋尖,她在我丈夫旁边一定就像一个小女孩,我丈夫比她年长三十多岁。当她和宫廷里的年轻人跳舞,并且打探四周,在他的侍从中寻找和她年龄相当的情人时,她肯定看上去就像是他的孙女。我穿了她那些做工考究且刺绣精美的长裙,但我不会去穿她的鞋子。我买了新的,几十双,几百双。我祈祷,当我穿着她的皮衣,她的,也是其他几位前任的皮衣,跟随她的脚步走进汉普顿宫的时候,我不会在梦里见到她。我乘坐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游船。我肩上披着凯蒂·霍华德 的貂皮,心想河上的寒风会将她的影子吹散,会将一切幽灵吹散,很快,她松软奢华的皮衣就会变成我的皮衣,会不断地与我的脖子和肩膀摩擦,最终沾上我那橙花和玫瑰香水的气味。
“难道它不美吗?”婻问我,她看着前面从朝霞里浮现出来的王宫,“难道这不是所有王宫中最美的吗?”
亨利所有的王宫都建在神奇的地方。这座宫殿是他从托马斯·沃尔西主教那里获得的。托马斯·沃尔西主教在宫殿外墙使用深玫瑰红的砖块,高高的烟囱装饰精美,庭院宽敞,花园也经过精心布置。现在,工匠们已经完成了亨利事先答应我的重新装修的供王后下榻的一翼鸟瞰花园,那儿远离厨房。这是我的居所,没有幽灵会出现在新打过蜡的地板上。一条很宽的石质码头沿着河岸排开,当王家的游船和随行的船队都进入视野时,所有旗杆上的彩旗按照标准展开,礼炮齐鸣,欢迎国王回家。
我被礼炮吓了一跳,婻笑了起来。“你应该在我们把克里夫斯的安妮带去伦敦的那天就已经听说了。”她说,“他们把船队停靠在河上,然后开火射击,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晴空霹雳。”
游船稳稳当当地驶入了石码头,水手们收起了船桨。又一阵礼炮齐鸣之后,跳板被安置妥当。王室卫队穿着绿白相间的制服,站在扁平的石梯上,整齐地沿码头排开。小号手开始齐奏,宫廷的所有侍者出现在王宫的每扇门前,光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寒风中。国王在船尾的布棚下休息,脚搁在带有刺绣的脚蹬上,这时,他两旁的男侍一人搀扶一边,帮助他站立起来,簇拥着他从微微摇摆的甲板上第一个走下去。我跟在他的身后,当他稳稳当当地在大理石码头上站稳脚步时,他转身握住了我的手。管乐队开始演奏进行曲,侍者们俯身行礼,被挡在码头外面的人开始欢呼亨利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我意识到我们的婚姻不仅在我国的宫廷和外国的宫廷里大受欢迎,在这样的僻壤乡村也很受欢迎。谁会相信国王会再婚?会又一次结婚?谁会相信他会迎娶一个漂亮的寡妇为妻,并赐予她财富与幸福?谁会相信他会娶一个英国女人,一个农村女人,一个来自那让人鄙视和害怕的英格兰北部的女人,把她置于充满智慧的南部宫廷的心脏,她却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位?他们欢呼着高喊我的名字,手上挥舞那些想让我看的文件,挥舞希望我给予捐赠的请求,我向他们报以微笑并挥手致意。我的宫廷主管走到他们中间,收起了那些文件,以便让我日后审阅。
“你看上去气色不错,这样很好。”亨利简短地对我说,我们一道缓缓穿过洞开的大门,他每走一步,脸上都会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成为王后还不够,你必须看上去像一个女王才行。当人们来看我们的时候,他们希望看到一对远胜于他们的夫妇,比我们想象的生活还要广阔,比他们梦想的任何东西都宏伟气派。他们希望受到震撼,看到我们应该就像看到远远高居天空的诸神一样,就像看到天使,就像看到神灵。”
“我明白了。”
“我是王国最伟大的人。”亨利截然地说,“也许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人们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就必须看到这一点。”
整个宫廷的人都在大厅里等着向我们欢迎致敬。我朝着我的叔叔微笑,他很快将成为王公贵族,我的兄弟因为我的缘故也将成为埃塞克斯伯爵。我的所有朋友和家眷,那些在我的庇护下一夜之间变得富有的人都来到这里庆祝圣诞,此外还有王国的重臣霍华德家族,西摩尔家族,达德利家族,正受到国王亲宠的托马斯·弗罗瑟斯利,他的朋友兼幕僚理查德·里奇,以及其他穿着深红与紫色长袍的廷臣和主教们。斯蒂芬·加德纳也在这里,大主教克兰默对他进行了审问,但他宠辱不惊,毫发无损。他向我鞠躬,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我要教你如何做英格兰的王后。”亨利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应该看看这些权高位重的人们,并且清楚你可以指挥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我把你放在了比他们更重要的位置。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伙伴,凯瑟琳。我将让你成为伟大而有权力的女人,成为我真正的妻子,英格兰最伟大的女人,因为我是最伟大的男人。”
我没有再故作谦虚地回绝,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决心已定。也许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爱意,但他的表情却很僵硬。
“我在任何情况下都将是你的妻子。”我承诺道,“这是我已经承担的责任,我会信守承诺。我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后,成为您的孩子的母亲。”
“我会让你成为女摄政王。”他肯定地说,“你会成为他们的主人。你会指挥现在你看到的每一个人。你会将他们的脖子踩在你的鞋跟下。”
“我会发号施令的。”我向他保证,“我会向你学习如何发号施令。”
宫廷欢迎我的到来并接受了我作为王后的身份。我想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情形。另一方面,我向两个最年幼的孩子表示了欢迎,爱德华王子和伊丽莎白公主,把他们融合进了这个王室家族里,而此前,他们从未真正对这里有归属感。我还增添了几个王室小侄女:玛格丽特小姐,她的母亲是国王的姐姐,苏格兰的王后,还有年轻的简·格雷小姐,她的外祖母是国王的妹妹,法国王后。爱德华王子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时而拘谨,时而羞涩。自打出生,他就被告知自己是都铎王朝的子孙和继承人,被给予了厚望,相反,伊丽莎白的地位却从来不曾被确认:她的名字乃至她的安全都不能得到完全的保障。自从她母亲被处决后,她的地位几乎一夜之间一落千丈,从一位集万般宠爱的小公主、在自己的宫殿里被人称作“大人”的人,变成了被人遗忘的私生女“伊丽莎白小姐”。要是有人能够证明关于她父亲的真实身份的流言蜚语,她或许可以被称作是孤儿“斯莫顿小姐”。霍华德家族本应该把她当作自家的女儿支持与爱戴她,因为她的母亲波琳王后是他们的血亲。但是当国王正在盘算自己受到的伤害,反复思考别人对他做的错事时,公爵和他的儿子最不想让国王记住的事情,就是他们把霍华德家族的几个女人送上了他的床。两位登上了宝座,成了王后,但最后这两位王后都作出让人心碎和耻辱的事,最终不免一死。因此,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决定有时支持,有时忽略这个小女孩。
在没人知道她究竟是公主还是私生女的情况下,她无法和任何国外的王子订婚。她甚至无法得到恰当的照料,因为没人知道是该称呼她伊丽莎白公主还是伊丽莎白小姐。除了她的保姆和玛丽小姐,没有人疼爱这孩子,她唯一可以逃避恐惧和排解孤独的方式,就是终日沉浸在书中。
我发自内心地同情她的遭遇。我曾经也是一个贫穷的女孩,无法获得如意的婚姻,只有从书中获得友谊和慰藉。她一走进宫廷,我就要求将她安排在我旁边的卧室。每天早上,我都牵住她的手一起前往教堂,两个人整天待在一起。她的反应中流露出如释重负的欣慰,仿佛她已经等待了一生的母亲终于出现了。她和我一起读书,当传教士从伦敦前来的时候,她会听他们传道,甚至会加入到他们布道的讨论中。和我们大家一样,她喜爱音乐,也喜欢漂亮的服饰和舞蹈。我可以教导她。几天之后,我就可以和她开玩笑,抚爱她、责罚她,与她一道祈祷。在很短的时间里,我就自然而然地会在清晨亲吻她的前额了,并且在晚上会像母亲一样为她祝福。
自从玛丽小姐的母亲被放逐,她就被带到了这个充满圣诞气氛的大家庭里,她无时无处不小心翼翼。她一直在恐惧中屏住呼吸,现在终于可以长长地呼口气了。她终于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了:她住在宫廷,在这里有了她的尊严。我不敢奢望像母亲一样照顾她,那是非常荒谬的,因为我们年龄相仿,我们可以情同姐妹,把这里变成两个孩子的家,让国王感受到愉悦和舒适,并让英格兰和玛丽的家乡西班牙保持联盟的关系。我支持宗教改革,她父亲的判断是正确的。自然地,她也希望教会重新回到罗马教制的管辖;但是,我认为她越是听取那些哲人的说教,希望把教会恢复到最早的单纯,她就越会想质疑罗马教皇曾有将那时的教会搞得贪腐成风、声名狼藉的历史。我相信,比起那些装点教堂和修道院的空洞标志,以及那些用来糊弄无法阅读和独立思考的人们而举行的毫无意义的宗教仪式,上帝的话肯定对她更有意义,当她想到这些,就像我现在作出的思考,她肯定会像我一样支持改革。
虽然我们对某些教义有不同的看法,但她依然每天来我的房间倾听布道。这个圣诞节,我选读的是已故的费希尔主教最喜爱的赞美诗类似我跋涉在一条惊险之路上那般的非常有趣的例子:内部的审查,外部的挑战。这位主教是一位圣人,一位伟大的作家,为了捍卫罗马教廷而死于和国王的对抗。他是阿拉贡的凯瑟琳王后、玛丽的母亲的忏悔牧师,因此,玛丽自然而然地会像女儿一样对他有好感。很多私下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现在都成了国王宠信的谋臣,因此阅读这位主教的作品再次获得了许可。
我的施赈官乔治·戴主教是费希尔主教的牧师,他非常喜欢他的主人。他每天都会阅读自己收集的拉丁文赞美诗集,不可否认,主教将这些希腊语的上帝教诲非常优美地翻译了过来。这就像是珍贵的遗产:从希腊语到拉丁语,再到现在,我房间里的女侍们、我的牧师、玛丽小姐,还有小伊丽莎白和我,正将它翻译成英文。它的语言如此精辟微妙,我认为这是不正确的,这意味着只有懂得拉丁文的人才能明白这位神圣的主教想要表达的含义。玛丽同意我的看法,她对这份工作非常认真和仔细,她选择的美妙措辞让每个早晨都非常的有趣,不仅我这么认为,所有参与这项工作的女侍们也都有同感。
我的继子爱德华是我的心肝,也是宫廷里的宠儿。他说话的时候出人意料地注重礼节,他因拘泥礼仪而显得拘谨,但他和一个正常的小男孩一样,也希望获得宠爱,被戏弄,或者逗乐玩耍。慢慢地,他逐渐通过运动、游戏和愚蠢的笑话,与大家一起学习,一起开心,他和我渐渐相处融洽,我也像照顾拉提默的两个继子那样去照顾他,充满爱心和尊重,我从未想过要代替他们失去的母亲,却如生母一样去爱他们,直到今天,玛格丽特·拉提默还叫我“母亲大人”。我经常写信给继子拉提默,我有自信,也可以给这些王族的孩子母爱。我想我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待爱德华随意些,就像我们是一个有爱的和毫无拘束的家庭,就像他会信任我,我会宽容地对他那样。
我自己经历了人生的许多坎坷起伏,在我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寡妇来到这个宫廷之前,我首先经历的是一位坏脾气的岳父,然后成为了一位冷漠而遥远的丈夫的年轻妻子。我明白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一个你可以做自己的地方,一个他人可以把你当作你自己来对待的地方。爱德华来到我的议事厅,我正在听取各种请愿,我以接待王子和小男孩的身份招呼了他,把他拉到我的王座旁,让他坐在我身边,听我讲话,和我轻声交谈,让他自己做一个孩子,而非众目睽睽之下的小矮人,被人们暗中算计如何能够谋得一份前程。
“凯特,你完全和我所期望的一样。”国王说,一天晚上,他很晚才来到我的房间。我还以为他已经睡在了自己的床上。我的那位已经睡在滑轮床上的女侍立刻起身,快速行礼离开,并关上了她身后的门。
“谢谢。”我略带惊讶地说。
“我会更信任你的。”他说,一边摆布庞大的身躯上了我的床,“没事,我自己来。”他说,伸手把自己支撑成半坐半躺的姿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关心这个国家。汤姆 ·西摩尔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情:我们已经和荷兰结盟,与西班牙签署了和约,准备好要同法国开战。”
我坐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亚麻睡袍,他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国王的谈话中,顿时让我大吃一惊。我浑身一颤,仿佛有人在激烈地摇晃我,并且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高声喊出他的名字。我注意到国王正认真地看着我。
“你很紧张?”他问道,“怎么了?你怎么脸色苍白!”
“我在想你说要开战了。”我战战兢兢地说,“我只是在想战争的危险。”
“我会亲率大军参战。”他说,“我,我本人会亲自进入最危险的地方。我不会让我的军队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参战。我会亲率大军征战。”
我短暂地闭上了眼睛。托马斯肯定会回家的。如果他同意那个条约,那么他必须到宫廷来接受他的命令。他会前来见他的哥哥,一起召集他们的人马,我肯定会见到他。他不可能避开我,我也不可能避开他。他肯定会在我面前鞠躬致礼,并为我祝福,我必须对他点头,但要看上去无动于衷。
一想到这里,我便不寒而栗。我在这个宫廷里所获得的这一切成就,包括和孩子们,和国王的关系,一切已成定局。我再也不可能感受到托马斯那双深色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也不可能仰头瞧着他看我的样子。我甚至都不知道如果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己还能否睡得着。我无法相信自己可以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他就在这个宫殿的某个地方,裸露的身上盖着一床被单,等着我轻轻地敲响他的门。我也不知道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还怎么跳舞。要是我们一起跳舞,在某一刻手牵着手,那又会如何?我该怎样去感受他的触摸但不做出任何反应呢?如果他那温暖的手放在我的腰间,我又该如何呢?如果他在需要托举时将我举起,我的脸感受到他热辣辣的呼吸,我着地时脚又应该放在哪里呢?当他帮助我下马时,我不得不将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吗?当他把我放到地上,他会趁机紧紧地搂着我吗?
我不知道怎样掩盖自己对他的渴望。我无法想象我该怎样做。我一直都在表演,每个人都在看着我。我无法相信我自己。我无法相信,当我礼节性地伸出手,让他温暖的嘴唇亲吻片刻时我不会颤抖。这个宫廷已经养成一个密切注意亨利的王后们的坏习惯,在我之前是凯瑟琳·霍华德,她已经成为道德沦丧的代名词。每个人都会一直注意我,看我是不是像她那样愚蠢。
“我会亲率大军征战。”亨利重复了一遍。
“噢,不。”我无力地说道,“陛下……”
“我一定要去。”他说。
“但您的身体?”
“我足够强壮。没有国王在最前面冲锋陷阵,我是不会把我的队伍派到法国去的。我不会让他们在没有我的情况下面对死亡的威胁。”
我非常清楚自己应该要说什么,但我组织语言的速度太慢,太愚蠢。我所有能够想到的只有托马斯·西摩尔会回到英格兰的家,我会再次看到他。我想知道他是否还会想到我,他的欲望是否没有改变,他是否还像过去那样想得到我。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已经彻底忘记了我,他像一个普通的男人那样,斩断了情思,断绝了欲望,把一切置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又或者他也和我一样,还在感受伤疼?我不知道自己能否问他这个问题。
“你肯定可以派一位大人前去,”我说,“你没必要冲在最前面。”
“哦,他们都要去!”国王说,“这是毫无疑问的!西摩尔家族,霍华德家族和达德利家族,每一个家族都要前往。你的弟弟和我并肩作战,会赢得他新的爵位。但我会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们会看到我冲锋的军旗,会看到我把军旗插在巴黎。我们会重新夺回我们在法兰西的土地。我会成为法兰西真正的国王。”
我双手紧握,以免因想到托马斯·西摩尔参战而发抖,“可我为你感到担忧。”
他握住我的手。“怎么了,你的手这么冰凉!你这么害怕吗?”他笑了,“不要害怕,凯瑟琳,我会安全地回家的。我会为胜利而战,我会凯旋。在我不在期间,你要掌管整个英格兰。如果上帝要我做出最大的牺牲,那你会成为女摄政王……”他停了一下,想到我会失去他、英格兰会失去他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我最终抛下了你,抛下了我的军队,抛下了这个国家,战死沙场,那么就由你来掌管英格兰,直到爱德华长大成人。”
上帝原谅我,如果英格兰失去了它的国王,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能够自由婚配,托马斯也会自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然后我又想:我将是摄政女王。我会再想:我将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力的女人。
“不能说这个。”我把冰冷的手指放在他的小嘴上,“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事。”这是事实。我真的没有这么想。我无法允许自己去想另一个男人,我的丈夫向后靠在堆叠的枕头上,床绳被压得咯吱作响,他示意让我靠近他,他那粉红圆润的脸上充满了亮晶晶的汗水,流露出期盼。
他亲吻了我的指尖。“你一定会看到我的凯旋。”他向我承诺,“而我也会知道你是我忠诚的贤妻,是我全能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