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明是临危授命,两个人闹矛盾,他就夹在中间左右逢源。
他赔著一张笑脸,「我回去想清楚了,你说的话的确有道理,眼下咱们最重要的是拍好这部电影,等拿了奖项,多的是资源求着来找我们。」
舒妤推开那张脸,「您挡着我看剧本了。」
季昌明又绕到了另一边,小心翼翼的抽走剧本合上,「但一个正常人也不是只盯着工作不是,也要劳逸结合,休息好才能更好的工作。」
「您有话就直说。」舒妤没的看了,抬头,看着面前那张无利不起早的脸。
季昌明咧嘴一笑,「你把傅总拉黑了?」
「您羡慕了?」舒妤从他手上拿过剧本,她就知道是跟傅时朝有关。
季昌明讪笑两声,「我可没有,只不过是傅总让我传个话,今天晚上一块吃个饭。」
「没时间。」舒妤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季昌明又问:「那明天呢?」
「没时间。」
无论季昌明说出哪一个时间,舒妤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没时间。
「我就是个传话的,小舒,你看我们都一块工作了三年的份上,你就别为难我这把老骨头了,要不然你挑个你空余的时间?」
舒妤没搭腔。
季昌明死缠烂打的功夫一流,几乎把这些年的求人的招数全都用出来了。
舒妤没了清净,随后扯了个下周周末再说。
季昌明当自己完成任务,迫不及待的将话带给傅时朝。
傅时朝让助理定下海底餐厅,他跟舒妤在一起的第一年去过,吃饭时可以欣赏游动的海洋生物,舒妤当时很喜欢,以至于饭没吃几口,心思全在鱼上了。
小鱼也是在那时候取的。
他打趣,「刚好你这么喜欢鱼,以后就叫你小鱼了。」
没想到一叫就叫了三年。
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讨厌这个称呼。
傅时朝提前半个小时过去,流程已经早吩咐下去,据餐厅经理说练习了的十来遍,一定不会出纰漏。
他拿出戒指盒的,盒子表面丝绒的沙沙质感,握在手心时,有些怪诞,仿佛它出现在什么地方都合理,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结婚,婚姻对他不过是一张纸,但如果这样能让舒妤多一份安全感,他可以做出改变。
餐厅上挂著的时钟到了整数,表明已经到了时间,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傅时朝也不急,他可以等。
但随着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等的人却始终没出现。
空旷的餐厅里安静的简直肃杀,严阵以待的服务生都感觉到气氛渐渐凝重。
经理出来好几回,看到傅时朝对面空出的位置,还有些难以置信,「还没来?」
「嗯。」服务生重重点头。
经理都愣了,要不是亲眼看见,还真不信有女人竟然放傅时朝的鸽子,而且还不是一般意义的吃饭,是真用了心的求婚宴。
想到这里又觉得安慰多了。
连傅时朝都会被女人放鸽子,何况他们这些没几个钱的普通男人。
等了三个小时后,傅时朝确定舒妤不会来了。
他扯了极淡的笑,垂著眸,指腹擦过玻璃杯沿,看不出情绪。
最后,季昌明打来电话。
季昌明也是在后面才知道舒妤宁肯跟助理小唐几个打牌,还是脸上贴纸条的那种,也没有赴约,劝不动了着急忙慌的给傅时朝打过去。
他解释一堆,那边越安静,他越心虚,生怕被波及,前半辈子就算是白混了。
没想到那边只是问:「她人呢?」
「在旁边……正在研究剧本。」季昌明扯了个小谎。
「让她接电话。」傅时朝手指敲打着桌面,似乎既有耐心。
季昌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看了眼脸上已经贴了几张纸条的舒妤,将手机拉的老远想要让她说一句软话,这样不至于让傅时朝太难堪。
但舒妤心思全在牌上,没回答。
季昌明以为是默许了。
他将手机拿过来,贴在了舒妤的边上。
舒妤手上剩下的牌是炸弹,小唐一出牌她就能管上,愉悦的轻笑出声,「巧了我还有四个10呢,炸弹双倍,要贴两张纸条。」
这声音,自然也清晰的传到了电话的那一边。
季昌明:「……」
饶是他反应再快,也没来得及拿走手机。
季昌明想死的心情都有了,偏偏哪一边都不敢得罪,拿过手机搁至在耳边,正要瞎扯那也是台词时,那边「嘟」的一声已经挂断了电话。
*
舒妤现在在剧组里,戏里戏外都是一身旗袍。
她身形得天独厚,但旗袍时走姿也需要练,既要有风情又不能轻浮,她该是纯与欲最好的结合,只一个背影,便是万众瞩目。
接着要拍的是一场争吵戏。
这一次的旗袍是墨绿色,上面绣著开到荼蘼的山茶花,衬的舒妤的肤色洁白如凝脂。
西沉提着行李三两步下楼,背着的琴弦磕碰到了木阶梯,平时宝贝的跟什么一样,到现在反而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想着离开。
舒妤踩着高跟鞋急促的跟出来,下到楼梯时崴脚跌倒在地,狼狈的趴在地上,哪里还有刚才吵架时的傲气。
她垂泪,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眶掉下。
「你说我整日挂著柴米油盐的俗物,像是我生下来就与它们一堆一样,如果我生在一个富足无忧,没有一个想着的将自己卖掉换钱的爹,每日有充足的牛奶跟面包,我的十指没有半点茧子,我也很愿意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让你为我画尽我最美的样子。」
她看见磨损厉害,却擦拭的干净的皮鞋出现在眼前。
舒妤抬头,泪眼顺着眼尾滑过脸,西沉蹲下身,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再一次妥协,「从今天开始我就去卖画,我就在街头卖,多少钱我都卖。」
她破涕而笑,眼泪却更汹涌。
两个人相拥,仿佛被压在石头底下,在缝中求生罢了。
……
「卡,完美!」导演喊停,这一条直接一遍过了。
舒妤情绪没那么快收放自如,她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掉,西沉递过手帕,并伸出手,视线却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位置,唇角勾了抹笑,「要是你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出演,就收你友情价好了。」
直到她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傅时朝,才明白西沉说的是什么意思。
舒妤侧过脸,在某些角度看起来很像说贴耳说话,她声音很轻,「您的太贵了,就是友情价我也请不起。」
「但是一分钱一分货,我值得呀。」西沉笑了两声,「鉴于您刚才有利用我的嫌疑,先免费体验,下一次我就要收费了。」
小唐跟化妆师也过来,一个递水,一个补妆。
「傅总到了十五分钟,看完了这整段戏。」小唐小声道。
「嗯。」舒妤喝了一小口水,站着,方便化妆师补妆。
舒妤下一场戏还有一段时间,她一般会去自己单独的休息间默戏,余光里傅时朝朝他走过来,她当没看见一样,抬腿往前。
傅时朝腿长,三两步直接挡在她眼前。
正对正的,想避开都难。
舒妤的目光跟他的对上,跟以前不一样,她只是单纯的看陌生人一样,明知故问:「傅总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谈谈,附近有家咖啡厅。」
「抱歉,我不想喝咖啡。」舒妤越过他,想要继续往前。
傅时朝眼里多了一份玩味,「是不想喝咖啡,还是不想跟说话?」
这话有哄的意思。
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当成小情侣闹矛盾。
「两者有区别吗?」
她抬眼,下巴上一点肉也没了,傅时朝意识到她瘦了很多,过的也很不好,语气就软下几分。
「就算是死刑犯也还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怎么在你这里,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傅时朝想跟以前一样,捏一捏她的脸,他曾费力想养胖一些,总是在剧组没几天就瘦下去了。
他只是手指动了下,并没有抬起。
「我给过你机会,连我都不知道是多少次。」舒妤看着那张脸,那张她近乎痴迷的脸,有些自嘲。
她也想这一场梦能做的久一点,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但傅时朝总能给她意外,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只是她幻象出的假象罢了。
傅时朝也看着那双眼睛,「医院的事情是我的错,何以媛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能保证的是从见到你开始,我再没有过其他女人……」
「不重要了。」舒妤声音淡淡的。
「就像那个坏脾气与钉子的故事,钉子钉下后即便再拔掉,也会留下疤痕。我们之间疤痕多,钉子也不少,负荷的太多,总有负荷不了的时候。」
「体面的结束,是最好的结果了。」
傅时朝想说能不能不要再赌气了,他要做什么她的气才能消,但舒妤平静的过分,她只是在阐述她要结束这段关系的事实。
但他又很快否定。
三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结束就结束。
傅时朝移开视线,刚才的失态一扫而空,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既然是体面结束,最后一顿饭也算是划一个句号。」
「好。」
舒妤不以为意的点头,下一刻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过需要跟经纪人确定下行程,我最近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