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推书,我推人。
你如果认他的人,他讲的故事你自然爱听。
短文一篇,助君认识一个有故事的中年男人。若能在认识他的基础上认可他,继而从认可人到认可他所讲述的故事的话,不胜感谢,于斯百拜。
从何讲起呢?摁着一个“酒”字开题吧。嗯,这是一个巨能喝的东北男人,喝高了会大笑大叫、天性解放的那种。稍后开卷,你也会发现他整本书的每一篇都和酒有关,我是说,颇见性情的那种。
金波狂药般若汤,酒酣胸胆尚开张,我严重怀疑起码三分之一的篇章是酒后写就的,包括那个弹幕的主意……咋想的这是,指定是喝了。
甚至,我能想象出来这样的场景:杯盘狼藉尚未终席,他撂下杯子点亮手机,喊一声:“呔!各位领导各位朋友,你们喝你们的,我这会儿脑子里蹦出段故事需要整理,谁都别搭理我,我写一段东西去。”
这事儿他干得出来,类似的这种事儿他也没少干。相识的若干年里,我一度疑惑这样随心随性的人是怎么在职场上生存下去的。
说到随性,有段亲身经历。五年前我和国辉兄喝过一场心有余悸的大酒,就我们俩人,从头天酉时,到次日卯后。
北京的秋夜凛冽如刀,忘了换了多少场了,忽而走在街风中,忽而热气腾腾。开局是在东直门簋街,烟火黄昏赤酱浓油,冰镇雪花一瓶接一瓶;散场是个小酒馆,被生撵出来的,在南城。天光大亮天光凄清,他抱着路旁电线杆子冲我挥手告别,我歪在出租车上看着他,腌在忧伤里,全身零件与灵魂一并打哆嗦,胃也抽抽、头也嗡嗡。
车过国贸桥时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个玻璃酒杯,烟头漂在残酒中,野格泡兰州,临走忘了搁下的,不要个脸,就那么自自然然给顺走了……从后来的消费账单记录看,应该也不算偷。
总之,那天我果断喝伤了,从此再没有过大酒。所谓伤,忧伤的伤,半因金波半因愁,愁的不是我,愁的是他纵有锦绣青云志天下无人再识君,愁个前路茫茫少亲故,茶也凉,人也走。
2016年12月12日,国辉兄卸去旅游卫视董事长一职的当天,陪着他喝完那个漫漫长夜的,是我一个人。这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不幸。我心重,爱自找难受,他越是坦然怡然我越难受,他越是无所谓和无所畏惧我越是替他难受。话说,明明他丝毫消极情绪也未表露,只是话稠,比寻常日稠;和寻常日一样,他讲了许多个故事下酒,关于喜乐悲欢永别重逢,以及他自己驿马颠沛的前半生。
这是和素日里不同的地方,难得听他把自己的故事讲得那么完整。国辉兄是个极好的故事讲述者,这一点相熟的朋友们都知道,但应该没有几个朋友能像那天的我那样听得那么完整。我是说,从成年到中年,从北京海南到大庆。
作为一个极好的倾听者,这样的人生总结我爱听,虽然越听越难受,在这样的节点这样的时刻,每一段故事听完都像目睹一次告别,昨日种种瞬息折旧。一个扔下了光环作别了战绩即将从零开始的中年人掐着满瓶的啤酒,讲一个故事干掉一瓶。说是清理内存也好,说是轻装上阵也罢,他讲完过去讲未来,讲得高高兴兴,心已远,身将动。
中年男人最怕失业。不惑于路径依赖,不畏惧从零开始,敢主动切换赛道不被安逸绑架的总是少数。
这一点,现在说起来,我表示很钦佩,不是钦佩做出这个决定时他的随性——那是他的基础标配,钦佩的是背后的底气和能力,以及做出选择的勇气。
话说,当时并不钦佩,当时除了惋惜还有担心,乃至无法理解他为何越喝越高兴,像个决定注销《魔兽世界》的游戏咖,攒了十几年的装备都不要了,即将开启新的游戏战场,去玩《英雄联盟》。
我们能给予朋友的只有陪伴,陪伴不是当木头,总要做点什么才行,可惜我不擅长“开黑”(交流),只会“落地成盒送人头”。于是那天天亮前,思量再三,我尝试着问了问他:“既然你游戏经验那么丰富,要不要多个战场多条选项,比如《和平精英》里抢空投……”
以上是比喻。
换成人话,原话就是:你有那么多故事,又那么会讲故事,干吗不写本故事书呢?
话是实话,也是事实,但言外之意是,作为朋友,我很操心你从零开始太艰难,断舍离得太干净,接下来的温饱体面受人尊敬无法保障,唉,实在不行,咱就卖文为生……
我很确定这弦外之音他没听懂。
他当时的反应是拍桌子,肉串齐蹦,咣当震倒啤酒瓶,嘴里欣喜喊道:“对啊,这事有意思!讲故事我擅长啊,行!”
这一“行”就是五年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过得好、用不着,就是最好的动静。确是用不着卖文为生,五年来国辉兄在新的赛道攻城拔寨,今比昔胜。每次相聚,他的状态和酒量都和之前一样好,忙碌而充实,热烈而性情,一个兴致勃勃爱撒酒疯的中年人。
总之,过得很好,比以前还好,高兴。
我当年的担忧和操心以及弦外之音,现在看都是多余,貌似他也没发现我的瞎操心,这一点让人很庆幸。
所以说交朋友交个心大的是件好事,人家当年找你大酒本意是总结庆贺蓄势前行,你非娘娘们们地理解成了落地成盒借酒浇愁,还建议人家卖文为生……
那个,国辉兄,见笑了哈,这些当年的内心戏今天写给你看,非秀忠,为友之道不秀忠,只为切合一下你新书书名。
在吗?
我在。
当时在,现在也在,将来也在,好好坏坏时都在,起起伏伏时都在。
反正在就是了,别的都是扯淡。
五年后的冬月,收到了你的故事书稿。我很诧异,真写了啊,那么忙,啥时候写的啊?
你的回答是一直在写啊,抽空就写,想写就写,写了好几年。
通读后我特别高兴,原因有三,话与你知:
1.就是在随心随性讲故事,非为稻粱谋。
2.故事的讲述方式和日常喝酒聊天状态无二,很痛快也很自由,看来这些年过得很好,很自由。
3.书中很多故事,很荣幸我都听过,现在印在了书里,当时是用来下酒。
忽然想起来,咱们这些年每次相聚必有酒,只有一次没有,就是两年前你陪着父母亲去大理散心那回。当时匆忙之中我没租到车,借了一辆拉货的昌河去机场接的你们,车门还关不严,招待不周,颠着老头儿老太太了,十分抱歉。
当时吃菌子火锅你非要抢单,是不是觉得我过得不好?借口父母在你要照顾好,不方便喝酒,不让我把带去的五粮液开瓶,是不是觉得我书卖不动了落魄了过得一般?
我和你说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过得很好你别瞎操心,我去年还买了一辆GL8,上次那面包车是借的。好了不说了,就很烦人你知道吗,随性一点随性一点,总之,咱们都过得很好就是了。
也不知道这篇短文能起到什么作用。
我就不啰唆了,就把这个书名当作一个祝福,送给每一个翻开这本书的读者吧——
谢谢你读这本书,愿你永远拥有可以和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朋友:在吗?
愿你永远可以得到回答:我在。
在吗?我在。
在你身后,在你身边。
可能有用,可能没用。
反正在就是了,别的都是扯淡。
大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