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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找到工作,只好多做一些家务活,给母亲和姐姐减轻点负担。

姐姐的工作似乎也不太顺利,她总是很晚回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她说,工作累,上班要处理的人际关系复杂到超乎想象。以前盼着上学,因为可以和同学伙伴一起玩;而现在,只喜欢周末,躺在床上一整天,什么也不做。

母亲偶尔会给她煲鸡汤,看着姐姐辛苦挣命的样子,母亲也很心疼。

有天晚上,我刚要入睡,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我摸索着走过去,看到姐姐在给自己做夜宵。

她朝我比了比“嘘”的手势,然后问我,要不要也吃一点。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坐下来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

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个风光靓丽的千金,现在躲在狭小厨房里煮泡面,撕开料包后,她把手指上沾的油擦在了衣角上。

姐姐坐在我对面,大口地吃着泡面,由于很烫,她张嘴往外呼着热气,还没来得及怎么咀嚼,就快速吞咽下去了。一碗泡菜拉面,她连汤都喝得精光,没忍住打了一个嗝之后,冲我笑了笑,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大小姐了。

她抹了抹额头上细密的汗,拍了拍我的头,像我的大哥一样,示意我给她洗碗。

我挥了挥手,就让她回房间睡觉去了。

姐姐的这副模样,让我对她残存的最后一点怨念消失得一干二净。在这个世界上,亲情真是抵抗一切恐惧的最好盾牌,它能跨越莫名的误会,消弭时间的隔阂,成为我们每一次感到无助绝望时,最后的底气。

是啊,我能感觉到,姐姐在拼了命地养活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我打开水龙头,把水流调到最小,安安静静地洗碗,尽量少弄出动静,不吵醒同样也累了一天的母亲。

夜色很深,乌云遮住了月亮,看不到一点光亮。没有漫天的星星,只有偶尔划过的飞速行驶的车流声。

洗完碗后,我趴在窗子前,看着窗外发呆。有虫在叫,也有流浪的猫或者狗窜进树丛发出的窸窣声。

有时候,我就会想,究竟是我们在创造着命运,还是命运引领着我们来到了这里?都说人要努力去走自己的路,可是否这条路早已经铺设完毕,只是时间在背后推搡着我们,让我们快点走?

如若如此,努力是否还有意义呢?

我看了看夜空,情愿相信,是我在一步一步书写自己命运的答案。

两个月后,姐姐开始有明显的发胖迹象,她从九十斤长到了一百二十斤。

起初母亲还怀疑过,是不是姐姐又在外面谈恋爱怀孕了,可后来发现,她只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暴饮暴食,再加上不规律的作息,导致了突发性的肥胖。

我眼看着她从一个苗条的少女,一点点肿起来,曾经精致的面容,也渐渐平庸。

还记得几年前,姐姐追求时髦,满桌子的首饰和化妆品,家里衣柜都摆不下她的衣服——那些相似又不同的漂亮裙子。可如今,越来越多的首饰和化妆品被她当作二手货卖掉,那些再也穿不下的漂亮裙子,也都被她看也不看一眼地转手出售了。

除了工作日被逼无奈化妆,剩下的日子,姐姐都素面朝天。或许是知道打扮了也没什么意义,毕竟照照镜子,自己和从前那个曼妙的少女已经判若两人。

尽管有时候母亲会叮嘱她少吃一点,可她还是会很迅速地从盘子里夹出一块红烧肉,不剔除肥的部分就送进嘴里,再配上一大勺米饭,吃得很香。

我们都知道,姐姐一个人赚钱养我们三个,是真的辛苦又拼命,累是自然的,于是也只好不拦着她,看着她用填饱肚子的方式来获得内心的疗愈。

人很难长期坚持做一件事,不过有一些事,姐姐一直坚持,比如写日记。

以前那个家里,柜子里装满了她各式各样的日记本,她喜欢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心情。

我偷看过姐姐的日记本,她在里面这样写过:

“以前不知道什么是苦,现在总算知道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被生活磨得失去了脾气。不想改变,不想努力,不想回望以前的自己,只想简简单单地吃饱、睡足,少一些烦恼。”

姐姐还有一个未曾改变的习惯,那就是买花。过去的家里,各个角落总有姐姐插的漂亮的花,虽然现在条件不允许了,可姐姐还是习惯从下班路上,买一枝鲜花回来。

每每合上日记本,她都会把那枝花,插在桌上的花瓶里。

姐姐曾说过,花的花期是很短暂的,总有一瞬会枯萎,直至凋零,可它不会因此而放弃盛开的权利。

这就好像生活里总会遭遇苦难,但绝不能因此而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一天晚上,姐姐从外面买回来诱人的奶油蛋糕,她兴冲冲地跑到厨房,左挑右选,选了个最漂亮的盘子,上面有蓝色的藤蔓纹路,还有一朵大大的牡丹花在盘底,这是为数不多的父亲留下的没有被查封的宝贝。

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盘子上,手指上不小心沾到的奶油,姐姐一口舔掉了,没有浪费。那是一块草莓奶油蛋糕,不大,样子也不算精致,可姐姐知道我最喜欢吃草莓蛋糕。

她开心地招呼我和母亲,让我们来欣赏欣赏草莓奶油蛋糕。

母亲正在炒菜,小声嘟囔了一句:“少吃点甜的吧,发胖。”

姐姐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自打她发胖以来,脾气就变得喜怒无常,她最厌烦的就是母亲的碎碎念,尽管母亲是出于好心,怕姐姐的体重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增长下去。

我赶快去厨房制造出一些声响,想要打破这低沉的气氛。打开电饭煲,一股热气随即升腾出来,差点熏到我的眼睛。姐姐见状,赶快把我拉到一边,又从柜子里拿了个塑料勺,接过我手里的碗,一勺勺盛了起来。

她盛饭的时候,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意思是我很喜欢她的新发型。她习惯性地想摸摸自己垂肩的头发,可只抓了个空,很显然她还没适应自己剪的短发。

母亲喊我们去洗手,准备吃饭,说完就被厨房里的烟呛得咳嗽了一声。

我先在位置上坐好,眼睛只顾着盯着那块诱人的草莓蛋糕看。

母亲端菜出来的时候,我和姐姐都有小小的失落,今晚的饭菜是炝炒空心菜、番茄花菜、凉拌皮蛋豆腐,依然简单清淡。

我心里暗自想,还好饭后有姐姐的草莓蛋糕,可以解解馋。

我正给姐姐夹着菜,母亲就说让姐姐少吃点。

“少吃一口,减减肥。”

我们都明白,母亲这阵子老念叨这个话题,无非就是因为姐姐到了年龄,该找人嫁了。原先她有个好的家庭背景,就算学历普通,也绝不会发愁,如今背后的支撑没了,若是再不注意点形象,成了胖女孩,就太愁嫁了。

可姐姐说,她今天不想提不开心的事。

说完,又塞了一大口白饭和皮蛋到嘴里,咀嚼着。

母亲说:“没解决的问题,就必须要提。”她听人说,帮姐姐找到工作的沈主任,对姐姐是有好感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帮这么大的忙,冒着风险给她这份工作。母亲认为,虽然沈主任其貌不扬,但事业上是有盼头的,三十岁出头,就当上了机场的部门主任,确实未来可期。

姐姐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我能看出来,她在强撑着自己的情绪。

母亲才不会管这些,这些年来,她早就学会了厚脸皮——追在亲戚屁股后面要欠款,就算断绝关系也要讨回钱;到工作单位举报小三,就为了拿回来几条珠宝项链;求以往打过交道的人,苦肉计都用上了,就为了能有个单位可以录用我,虽然到现在也没如愿。

若不是她这样厚脸皮地撑着,我们这个家早就散架了。

母亲继续做姐姐的工作,让她不要想不开,不要死心眼,现在大龄女孩都不好嫁。

姐姐拿着筷子不动了,她在强忍着内心的怒火。

母亲也更加激动了,她充满委屈地说:“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话好好念书,不至于现在这样辛苦。刚发胖时我让你控制饮食,你也不听,现在好了,胖得一发不可收拾,谁会要你呀!”

她是苦口婆心,可这些话听起来,也确实足够刺耳。

姐姐闭上了眼睛,眼角已然有了泪花。可母亲还在继续说,姐姐一日不嫁人,她的心就一日悬着落不下来。若不是放心不下我们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她早随父亲去了,现在熬白了头发,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

啪的一声,拍桌子声响亮。

姐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嘴里的白饭顺着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去。姐姐哭得很凶,满脸通红,发丝凌乱,房间里一直环绕着她的哭声,仿佛决堤的洪水,拼命地四处奔涌。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百四十斤的女孩,哭得这样难过,这样痛苦,这样委屈,这样无助,这样狼狈。

我心如刀割。

母亲吓傻了,她怔在那里,她没料到姐姐会在此刻崩溃。

几分钟后,姐姐平静了下来。

她拿纸巾抹了抹鼻涕,又用手抹掉多余的眼泪,示意我们继续吃饭。

我们三人沉默地吃完饭,姐姐把草莓奶油蛋糕推到我的饭碗前。

“生日快乐,弟弟。”她说。

母亲有一点诧异,她似乎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记得。 /KyDApinGEnLBMlEP7DqlrepXjtl6MjDj80GgcXkYDXs2rlhbIQQXR8D6EYOr59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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