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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台硝烟
——见证甲午甲辰国殇

旅顺最应该一看的景观,我以为,不是4月绚烂的樱花、形如火的龙柏和珍稀的星花玉兰,不是老铁山的百年灯塔,不是泾渭分明的黄渤海分界线,当然,更不是渤海中那万蛇起舞的蛇岛和海鸥翱翔的鸟岛……

是什么?是旅顺口的古要塞、古炮台,是中国近代史上两次最重要的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和日俄甲辰战争的遗迹。

现在的旅顺博物馆名声在外,世人皆知,但旅顺的炮台和要塞才是一座最大的室外天然博物馆,现在来说,这才是旅顺口的最大看点,也是大连的一大看点。

大连金普新区曾经提过一个口号,就是要规划建设博物馆群。其实大连地区最有条件建设博物馆群的就是旅顺,战争遗迹是旅顺最宝贵的文化旅游资源和建设博物馆群的基础。也许,这也是对战火屈辱、战争创伤的另一种补偿。

1

旅顺海防营建的谋划者们沿着旅顺港口的山势地形,最初筑有9座海岸炮台。以旅顺港口门为界,口东有5座,口西有4座。自东向西,依次为崂嵂嘴后炮台、崂嵂嘴炮台、摸珠礁炮台、黄金山副炮台、黄金山炮台、老虎尾炮台、威远炮台、蛮子营炮台、馒头山炮台。

除崂嵂嘴炮台为穹窑式外,其余皆为露天式,共配置火炮58门,包括200毫米以上口径的巨炮14门,射程可达到6公里,这在当时可算是射程最远的了。

由于旅顺位于辽东半岛之端,孤悬海中,没有广阔的腹地,南关岭附近的蜂腰部极易因为敌人登陆而被切断后路。为弥补这一缺陷,旅顺港又沿北方山峦筑起了松树山炮台、二龙山炮台、望台北炮台、鸡冠山炮台、小坡山炮台、大坡山炮台。从松树山至刘家沟西北端,沿丘陵筑起的长城将各炮台连接成炮台群。与此同时,在旅顺的元宝坊、虎尾山、校场沟、馒头山等处修建了很多座弹药库,其中南子弹库至今保存完好。

与其他沿海地区的炮台不同,旅顺包括大连的炮台不仅仅承担一般性的海防任务,还有一个特殊之处,就是它们承担着护卫旅顺军港这一重要使命。

因此,大连地区永固炮台的构筑和存在与旅顺军港的修建和存在有着直接而密切的关系。或者说,大连地区的永固炮台是伴随着旅顺军港的修建而构筑的。

从这种战略角度去观察其布局,整个大连地区的永固炮台可以以旅顺港为中心分为前、后两路。前路炮台又可称为正面炮台,包括旅顺港正面的东海岸炮台和西海岸炮台。后路炮台包括旅顺港背后的陆路炮台和大连湾的海岸及陆路炮台。

2

在旅顺的后路炮台里,我最常去的就是金普新区的徐家山炮台。

现在山上的大炮是“赝品”,供游人观赏怀古凭吊的,而100多年前,徐家山上是有真正的大炮的。

当年修筑徐家山炮台的是淮军提督刘盛休,他统带铭军12营驻防在大连湾。原来的徐家山东西总长1公里多,南北跨度不足500米,海拔90余米。铭军在修建炮台时将山头削去20米,高处的土石填向了低处,使山顶部变平坦,这样炮台的海拔就变成了76米。炮台东西长180米,南北宽70米,呈马蹄形,口向东南。炮台的周围建有8米宽、12米高的围墙。炮台内是水泥浇筑的兵舍和弹药库,西北角开一大门,门楣用汉白玉镶嵌,上书“徐家山炮台”。

徐家山炮台是环大连湾6座炮台中最大的一座,装备16门大炮,其中15厘米加农炮4门,8厘米野炮8门,4厘米野炮4门。这些炮都是汉纳根从德国克虏伯工厂买来的,能上下左右前后自由旋转,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大炮,号称“无双之利器”。

但是,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徐家山炮台的克虏伯大炮到底打没打响,发没发挥出大炮的威力,一直是一个悬案。

许多文献的记载都是,日军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徐家山炮台。

1894年11月7日,日军在攻下金州城的第二天,由乃木希典率领的日军便向徐家山炮台发起进攻。此时徐邦道部在金州城东石门子北台山英勇阻击日军,因弹尽援绝而退走南关岭。守卫大连湾的铭军怀字营统领赵怀业下令所属清军连夜撤退,逃向旅顺。3000名日军在大窑湾海面的大岛、摩耶两艘战舰的炮火支援下,进攻徐家山炮台。徐家山炮台的官兵也跟着赵怀业逃跑了,日军兵不血刃就占领了炮台。

但《金县志》中也有这样的记载:日军在攻占金州城之后,守卫在徐家山炮台(炮台山)的清朝官兵曾用克虏伯大炮猛烈轰击金州城南日军师团的集合地。同时在炮火的掩护下,还有200余名清军步兵向大房身一带运动,以阻击来犯之敌。这说明炮台山上的克虏伯大炮并非一直在沉默。

中日甲午战争中,有一个叫龟井兹明的日本随军记者参与了日军攻占金州城、大连湾、旅顺等战役,他写下了27万字的日记,拍摄了300多幅纪实照片。日本柏书房株式会社于1992年将其编辑出版,书名为《日清战争从军写真帖》。此书有一段文字记述了1894年11月5日一小股日军在进攻金州城时,突然遭遇了来自徐家山炮台五六十名骑兵的袭击。

还有一些文字记载的内容是,在赵怀业率部逃跑时,有极少数的官兵不愿撤退,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固守炮台,浴血奋战,但终因寡不敌众,全体官兵为国殉难。

综合诸家所言,装备有克虏伯大炮的徐家山炮台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发挥的作用的确极小。

历史无情地和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是这样一座耗费国库白银数百万两,费时10余年的海防屏障,在那个蕞尔岛国——日本的侵略面前,竟不能做一日之守。国人面对此等耻辱,只有泪泣如雨。更有清末诗人黄遵宪块垒于胸,悲哀难抑,写出了《哀旅顺》的悲歌。

海水一泓烟九点,

壮哉此地实天险。

炮台屹立如虎阚,

红衣大将威望俨。

下有深池列钜舰,

晴天雷轰夜电闪。

最高峰头纵远览,

龙旗百丈迎风飐。

长城万里此为堑,

鲸鹏相摩图一啖。

昂头侧睨何眈眈,

伸手欲攫终不敢。

旅顺黄金山炮台内部

谓海可填山易撼,

万鬼聚谋无此胆。

一朝瓦解成劫灰,

闻道敌军蹈背来!

但历史又总是变幻莫测的,100多年前与徐家山炮台颇有渊源的两个列强,100多年后再次会聚在山脚下,彼此角色却可以说是发生了“乾坤大挪移”。

德国人来了。2002年,蒂森克虏伯集团与中国鞍钢合资,在大连开发区兴建了鞍钢新轧-蒂森克虏伯镀锌钢板有限公司。5年后,蒂森克虏伯发动机系统(大连)有限公司又在大连开发区奠基。

日本人也来了。炮台山下的万宝至马达是最早进驻大连开发区的日企。目前,大连开发区有日资企业数百家,佳能、东芝、三菱、富士、三洋、松下等都是全球知名的企业。

每年春天,炮台山上的樱花一片绚烂。

黄金山炮台一角

3

2004年秋天,《中国作家》杂志主编杨匡满来大连,我陪他专程去了旅顺,我们登上了白玉山塔和几处炮台,参观了旅顺博物馆。他当时就建议我:你是大连人,有条件应该写一写日俄战争啊。

我一下子也想起来,我曾经采访过很多家日资企业,有时就得知:日资企业在开业剪彩时,从日本本社过来的社长、会长等日本老人在仪式结束后常常一定要到旅顺去,要去白玉山塔或者二〇三高地……其实这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关于日俄战争的书籍,我最早读的是苏联作家阿·斯捷潘诺夫的长篇小说《旅顺口》,而且那是1947年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局的老版本,全是繁体字,这反而增加了这本书的神秘感和诱惑力,于是我捧着一本字典读完了。2000年,大连出版社发行了上、下两册的《旅顺口》简体字新版本,我又买来重读,由此也迷上了日俄战争史,在网上包括几次到日本去都在搜集相关的一些书籍史料,如苏联作家普里波衣的《对马》等,估计也是孤本了。

被日军闭塞在旅顺港内的俄国军舰

喜欢大连历史的人,以及大连的文化人几乎都会收藏一部《旅顺口》。

《旅顺口》这部小说,迄今为止,出版过三次中文版。但三个版本都是一个人翻译的,他就是苍木。

苍木何许人也?原来,苍木就是中共党史上赫赫有名的红四方面军总政委陈昌浩,是中国工农红军最早的统帅之一。红军将领陈昌浩怎么当上了翻译家呢?

1937年11月,指挥西路军作战失利的陈昌浩辗转回到延安,由于路线斗争而受到了“批评”。1939年,他随周恩来赴苏联治病,此后一直滞留在苏联,直至1952年才回国。1943年至1952年期间,陈昌浩一直在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局工作,小说《旅顺口》就是他在这个时期的译作。后来他还翻译过小说《日日夜夜》,编译过《俄华辞典》等。这些编译作品,并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丧失其价值,尤其是他的小说译文忠实于原著而又文字流畅,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旅顺口》小说的作者阿·斯捷潘诺夫出生于1892年,他的父亲——炮兵上尉尼古拉·伊凡诺维奇·斯捷潘诺夫,在日俄战争初期曾是旅顺炮台的指挥员。这时,12岁的阿·斯捷潘诺夫就跟随在父亲身边。所以说,《旅顺口》的作者正是旅顺口战役的目击者和参与者。他的母亲利齐娅·尼古拉耶芙娜则在敖德萨一所中学里教俄语。

日俄战争后期,阿·斯捷潘诺夫的父亲成为老虎尾半岛上苏沃洛夫臼炮炮台的指挥员,在一次炮击中受伤。俄军投降之后,阿·斯捷潘诺夫和他的父亲作为战俘被送到了日本长崎,而后又从那里与伤员和医务人员搭乘轮船,绕过亚洲去敖德萨,回到了他的母亲的身边。

在母亲的影响下,阿·斯捷潘诺夫从童年起就热爱读书,学会了写自己的生活日记和回忆录。

十月革命后,他加入了红军,参加了很多次战斗。1932年,布鲁氏杆菌病使阿·斯捷潘诺夫长期卧床不起,这使他有机会着手撰写关于旅顺口的回忆。

1944年,历史小说《旅顺口》全书出版,阿·斯捷潘诺夫收到了来自旅顺战役参与者们成百封的来信,这些来信又给阿·斯捷潘诺夫提供了当时他不了解的一些插曲及战斗史实,这使得阿·斯捷潘诺夫又为《旅顺口》补写了很多篇章和故事情节。

长篇历史小说《旅顺口》生动地再现了日俄战争中的旅顺口攻防战,记录了两个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领土和领海上为控制远东重要战略要塞和重新瓜分势力范围而进行的侵略战争。由于小说的艺术性和特殊性,它于1946年获得斯大林文学奖一等奖。

1946年正值苏联红军击溃日本关东军,夺回旅顺口,清算了1905年俄国战败的耻辱之际,因此,在这个时候这本书获得斯大林文学奖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尽管阿·斯捷潘诺夫作品中的大国沙文主义面目可憎,而且这本书历来颇有争议,但小说《旅顺口》仍值得一读,我认为它是了解旅顺历史尤其是日俄战争史的必读书。

这场100多年前的战争在世界战争史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在《影响世界的100次战争》一书中,日俄战争就位列其中而且排名靠前。

旅顺大坞内被日军击毁的俄国军舰

但说起来也很奇怪,这样一场举世震惊、最终改变了世界格局的战争,主战场又在大连地区,可在大连却很难找得到相关的书籍史料,甚至有些大连人都不知道曾发生过这场战争,知道的人也有的说不清楚具体情况。

就因为它令我们经历苦难、屈辱和折损了尊严?就因为它是非正义战争?

4

也不能说完全没人来看旅顺的战争遗迹,一般游客登上白玉山的白玉山塔,看那个很奇怪的塔形建筑时,在塔下观察旅顺军港时,其实首先是在看战争遗迹。

这是一个极佳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旅顺港的港口开向东南,它的东侧是雄伟的黄金山,西侧则是老虎尾半岛,再向西南就是巍峨的老铁山。

黄金山和老虎尾半岛左右环抱着港湾,宛如蟹之双螯。这一点又非常相像于渤海海峡之辽东半岛与山东半岛的隔海相望,或者可以说它就是渤海海峡的一个缩影。这两个半岛似两只巨臂,环抱着渤海,它们之间的渤海海峡最窄处宽约99公里。

旅顺军港的地理形势左右拱卫,形成环抱,属于咽喉要道、天然屏障。军港的险要之处全在于航道两侧的山上,那里可隐蔽许多火力机关,交叉成网,互相支援,敌舰很难靠近。所以无论是中日甲午战争还是日俄甲辰战争,日军两次都没有从海上攻进旅顺,最后都是从陆路突破的。一些军事家形容说:“旅顺一口,天然形胜,即有千军万马,断不能破。”

因此我们也可以理解,古人为什么又将旅顺口称为狮子口。意思应该是进到这个险要处,就如同进了狮子口一样。

那么,狮子口的特点是什么呢?

这个由两山对峙而形成的出海口,其实是一个近似封闭的海湾,其西面较长、东面较短,两侧距离不过300米。准确位置是在东经121°15'、北纬38°48'之间。其独特之处在于,300米宽的海面上只有一条91米宽的航道,每次只能通过一艘大型军舰,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由于出海口那片弯曲的干滩很像老虎的尾巴,所以人们称之为老虎尾,而那个半岛也被称为老虎尾半岛,当年斯捷潘诺夫的父亲就在老虎尾半岛炮台当指挥员。

正是因为这一独特的地理形势,所以在日俄战争期间,日本海军为了掌控黄海制海权,在沙俄舰队出没的海区航道布设各类水雷的同时,决定在旅顺港即老虎尾这里进行自杀性的闭塞作战。

闭塞行动的总指挥是日本联合舰队的统帅东乡平八郎,他接受了海军部的有马良橘中佐、广濑武夫少佐等人提出的行动方案,从志愿参加港口闭塞战的军人中再选出精干力量组成敢死队,将甲午战争缴获的清朝北洋水师的军舰和破旧商船装满煤块和碎石,让其闯进港口自行爆炸后沉没。

日俄海战过程中,日军在老虎尾实施了三次港口闭塞行动,对沙俄的太平洋分舰队造成很大的军事压力,大型舰艇被封锁在港内,小型舰只又不能对日军构成威胁,加之后任的分舰队司令维特盖夫特海军少将平庸无能,沙俄舰队只能望海兴叹,成了瓮中之鳖,等着给日军当靶子。

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当局竭力宣扬旅顺闭塞战的所谓功绩,于1905年在白玉山山麓第一转弯处修建了“第三回闭塞队战没将士纪念碑”,并把参加第三次闭塞行动的“朝颜丸号”沉船上的螺旋推进器置于碑前,上书“忠烈辉万世”。

1916年10月,日本又在旅顺港西侧的大圆礁石上建立了一座“港口闭塞队纪念碑”,并把参加第二次闭塞行动的“福井丸号”沉船上的锚置于碑上,东乡平八郎题写了碑名“闭塞队纪念”。

当年,日本军舰在旅顺出港时都要高奏《军舰进行曲》等军乐,舰上官兵要向闭塞队纪念碑敬礼。此碑在20世纪70年代时被炸毁,碑和锚现存于旅顺日俄监狱旧址博物馆内。

5

为了守护军港,旅顺周围的山上炮台之多远超出人们的想象。旅顺的炮台也绝不仅仅是去过几次就能走完看全,更遑论研究和说清楚的。

据说有关部门一直在努力争取将旅顺口申报为中国历史文化遗产里的战争遗迹类,以此作为保护和开发旅顺的一个牛鼻子。很多人都提过很多好建议,后来也没有消息了。

倒是在民间历史文化爱好者中,关于旅顺的话题始终热度不减。大连历史文化保护志愿者有几个微信群,时常也会讨论到关于日俄战争的问题,比如,关于第一任大连市长萨哈罗夫逃到旅顺后的结局,关于乃木希典两个儿子的战死地点,关于白玉山塔是否应该拆掉的问题,关于二〇三高地现在摆放的供展览的大炮是不是当年的炮等问题。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人常常会有高论,甚至是惊人之语,虽然难免偏激一些,却体现了一种情怀和赤子之心。

军旅作家陈明福在2010年曾经推出他的一部长篇小说《沧桑旅顺口》。他写道:

当流泪的河流上荡起情歌,当流血的土地上开满了鲜花,当燃烧的沿海炮台渐渐成为斜阳衰草中的废墟,人们似乎已经有了遗忘昨天、遗忘苦难的理由,特别是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的年轻一代,不乏有人这样认为。但是严肃的历史老人谆谆告诫我们:忘记昨天的人,必将虚度今天,失去明天。牢记昨天的苦难,抚摸身上的伤疤,才能珍惜今天的幸福,为更加美好的明天去奋斗。昨天,这部历史教科书绝对忘不得,更丢不得。

一座城市、一个地区有别于其他城市、地区并能在历史长河中不被世人遗忘,取决于什么呢?取决于它厚重而独特的历史文化。

旅顺的古港、要塞、炮台,这一身负烽火硝烟的真实的战争纪念碑、大地上的博物馆,也正在这片灵秀的土地上静静地等待着人们走回历史。它们不仅是旅顺、大连,也是中国近代史的一把钥匙、一个标志。不论一座城市怎样发展,有这样的标志,这里的人们就永远不会因为淡忘而迷失。

二O三高地摆放的大炮 ZTYN+djKO4mEdtX6srEraRI6+QNuRcnewy86u+wkzDvBnULb3CwAkuQTiR3Z8V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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