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中都有一把鱼肠剑
——读阿袁《鱼肠剑》

读阿袁这部小说有种读钱锺书《围城》的感觉，一是描写对象相同，写的都是知识分子；二是用的笔法相似，语言犀利诙谐；三是表达的主题相近，写的都是男女之间的博弈。

小说故事发生在上海某所大学中的三个女博士身上，分别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孟繁、吕蓓卡和齐鲁。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既然是三个高智商的女博士，那么，这样子的一台戏自然也就更加曲折生动、更加精彩纷呈了。小说中的三位女博士，作者曾经借用孟繁的眼光，进行过这样的一种形象描述：“孟繁觉得挺有意思，或许一个人的研究真会影响到她的性格和思维，不然，她研究李商隐，就有李商隐的缜密和曲折，吕蓓卡研究明清戏剧，就有戏剧中小旦的长袖善舞；而齐鲁，整日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上耶，我欲与君相知’这样的古朴诗文，不知不觉亦变得古朴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然而也可能是另一种结论，那就是一个人的性格与思维决定了她的研究对象。或者她本来身体里就有李商隐，所以研究李商隐，吕蓓卡本来就是个小旦，所以研究戏剧，而齐鲁本来就是简单朴素的，所以她干脆返璞归真，回到几千年前的先秦文学里面去。”我想通过这么两段描述，即使没看过小说的读者也能猜出来人物七八分的性格。小说中孟繁就如李商隐一样城府极深、内心曲折、多思缜密；而吕蓓卡的确就如小旦一样，妖娆曲折，妩媚动人；齐鲁则显得过于简单，不谙世事，遭遇曲折。没错，形容她们仨我都用了“曲折”，但曲折之意却各不相同。孟繁的“曲折”多少是说她的心眼，吕蓓卡是说她的手段，齐鲁则是她的经历，确切说是指她的爱情之路。

再用文中的语句简单概括一下故事中的人物。一个是缜密曲折的“李商隐派”，与擅长曲径通幽的理论学博士老公徘徊在“夫唱妇随”与“妇唱夫随”之间，亦步亦趋，为了从三流大学挤进二流大学，听任老公反用美人计；一个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花间词”，只是轻轻地摇一摇，就有漫天关注的眼光跌落，据说她的博士入门证是从导师那儿公关来的，毕业论文也全由一位男博工蚁捉刀；再一个是怀揣“黄花胸”的“格律诗”，白天是一本正经的女博士书痴，晚上摇身变成白天不懂夜的黑，和网上情人缱缱绻绻双宿双栖。连同书中出现的几位男博士，共同展现出几位博士之间在情感问题上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在三位女博士中间，阿袁笔墨最多，刻画也较为精彩的应该是孟繁和吕蓓卡之间的恩怨情仇，但我偏偏被书中另一个人物——齐鲁所吸引。我觉得她是在我认知中和女博士形象最为接近的人物，也是第一个让我明白“鱼肠剑”究竟为何物的人物。

阿袁在刻画齐鲁这个人物时凸显了人物两大特点，一是酷爱学习，或者干脆就是只知道学习；二是其貌不扬，在三位女博士之中算是最差的，即使她年龄最小，也是毫无优势。正因为如此，即使已经老大不小的齐鲁，却也没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暗恋过一阵子自己的师兄，但对此毫不知情的师兄，最后却和别人喜结连理，以至于齐鲁只能在内心深处用鱼肠剑把师兄“杀死”了事。但阿袁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弃她，而是给她安排了一场与“墨”相识的网恋故事。但我想看过长篇《鱼肠剑》的人，应该都清楚这场网恋转到现实世界时是多么的不堪与难以启齿。好在中篇里，让“墨”就这么消失在虚拟世界中，没在现实世界里出现。这也是我更喜欢中篇这个版本的原因。有些东西如果直白地讲出来，真是美点全无，直让人觉得现实世界真是龌龊不堪。但也正是借助于这一段网恋的描写，阿袁极深刻地把齐鲁作为一个现代人肉体与精神之间的一种分裂状态，以相当艺术的手法表现了出来。从当下中国大学的实际情形来看，女博士只会有增无减，而在这些女博士中间，像吕蓓卡那样的长袖善舞者毕竟是少数，恐怕还是像齐鲁这样的情感愚钝不解风情的女博士占大多数。由此看来，齐鲁这条线索在《鱼肠剑》中的存在，就是十分必要的。正是通过齐鲁这样一个形象的勾勒刻画，阿袁对于女博士们所普遍面临的情感困境，进行了一种颇具人性深度的艺术探究。

阿袁在《鱼肠剑》创作谈中提到：女人都有自己的鱼肠剑，都是学者，也都是剑客。孟繁藏了剑要刺吕蓓卡，吕蓓卡藏了剑要刺孟繁——当然这个女人的剑舞得更花哨一些，不仅要刺孟繁，也刺其他人，小说中的每个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中了她的温柔一剑，甚至几剑。而且她的剑也更邪恶，花红叶绿，却毒如蛇蝎。不仅书呆子齐鲁躲不过，即使高手孟繁也躲不过。齐鲁的剑术是最差的，所以，她的鱼肠剑几乎是用来自戳的——虽然在意念里，她也戳他，但意念总归只是意念，在现实里，别人毫毛未伤，而她却遍体鳞伤。阿袁说齐鲁这个人物会让她想起一首叫《鱼肠剑》的诗，引用到这里，用来注解齐鲁这个人物，也用来注解阿袁这篇小说：

夕阳衔山/一骑如飞/问那没入烟尘的背影是谁/有星自天穹跌落/灯已朦胧入睡/我在前世佩剑独行/趁午夜时分梦回/像一尾历尽艰辛的鱼/追逐天河之水/沿途无数的吊钩使我遍体鳞伤/唯青铜剑的月光相随/点一路清辉

欧冶子的锤声叮当的远/一剑如箫横吹/请拿我做剑石磨砺/淬火的龙泉是千年陈酿/我已深醉/甘愿那削铁如泥的寒光/一节节潜入腹内

从前世走到今生/独行剑客感觉已累/灯下一支饮空的酒瓶/一本线装的龙泉方志/人已安详如鱼肠剑 /却以锋刃试生命之美 Kfp0VrMwAVXg15QzBfo9G1MDwJ8K3SMLFJGsYjSEvjYcktReNcJHqW6UqpI009l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