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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战争
——读阿袁《鱼肠剑》

这是一个上海某大学博士楼305寝室中正在读博士的三个女人之间的烟火故事。阿袁运用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优美笔触,嬉笑怒骂间将女性隐秘曲折的心理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描摹了现代高知女性婚姻情感世界的风霜刀剑和花谢花开。

作者阿袁说:相对于男女关系,女人之间的关系是更生动更具张力的关系。把世界弄得五光十色波澜起伏。对此,我深以为然。

鱼肠剑,在中国古代十大名剑中排名第八,据传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有一种说法是鱼肠剑的剑身比较细长柔韧,能够沿鱼口插入鱼腹之中,在鱼的胃肠中曲折弯转,但是当鱼肠剑抽出时就会立刻恢复原形,变得刚韧无比,熠熠生光。女人心计便犹如这鱼肠剑一般,在风花雪月中暗暗较量。

这部小说中每一个人物都十分立体,性格鲜明,使人过目不忘。心思缜密的孟繁、风情万种的吕蓓卡和相貌平平的齐鲁,截然不同的三人的聚首本就是三种人生的碰撞,三人之间的关系又如同细密关系织成的网,和风细雨中冷冷地夹杂着刀枪棍棒。加之孟繁的丈夫孙东坡,孙东坡的同学老季,吕蓓卡的师兄宋朝,还有和齐鲁有关的网络男子墨夹杂其间,真是一出好戏。

研究李商隐的孟繁,一直觉得自己是聪明的、理智的、超脱世俗的:对于吕蓓卡夜夜笙歌的生活不屑一顾;认为自己为一直单身的齐鲁“创造机会”是“杀富济贫”;与孙东坡的关系则“表面看起来是夫唱妇随,其实呢,却是妇唱夫随,因为孟繁的‘妇唱’十分婉约,而孙东坡的‘夫随’却直白尖锐,所以让孙东坡错误地以为,他是他们家的领唱者,而孟繁是唱和声的”。但其实她的内心也是敏感、善妒的:对于吕蓓卡偷梁换柱,霸占齐鲁房间,她多次暗中提醒,想打抱不平又不愿自己同吕蓓卡撕破脸;对于吕蓓卡叫孙东坡“姐夫”十分排斥,并且尽可能地杜绝二人独处;包括孙东坡同吕蓓卡几次单独出门,吕蓓卡告诉她是去了景德镇买陶瓷器皿,她心知肚明又不说破,仿佛看戏的心态。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被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她的丈夫和心中最看不起的吕蓓卡骗了。最终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十年磨一剑”。

齐鲁,一个“总能把任何一种关系变成师生关系,把任何形式的言谈,变成上课与听课”的老实本分的学术型博士。因为相貌平平,不解风情,专心学术,在其他人眼里是木讷、生硬的代名词。但没有一个女人是如此简单、无味的。她知道吕蓓卡的小心思,却因为自己对房间的喜好不同而默不作声,她也“满腹怀春事”,而且她恋爱的方式非常符合她的性格和经历。无论是在心中杀了暗恋了许久的师兄,还是跟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都是齐鲁式的,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涌动。

吕蓓卡可以说是作品中的线索性人物,不知是作者有意还是无意,同《蝴蝶梦》中传奇人物吕蓓卡同名,而且很多相似的地方:一样拥有光鲜的外表和不甘寂寞的灵魂。吕蓓卡喜欢寻欢作乐,夜生活丰富;靠小伎俩得到了阳光充足的宿舍;靠和校长、导师、师兄弟搞暧昧关系,成功地获得了博士学位;挖墙脚得到了室友的男人,等等。而且,两部作品一样,我们都无法看到吕蓓卡内心真实的感受。《蝴蝶梦》中的吕蓓卡在小说的开端已经死去,却一直影响着庄园里的每一个人,是主人公“我”感情的障碍,影响着“我”的婚姻,造成了众多猜疑和悬念;《鱼肠剑》中有孟繁的心理描写,有齐鲁的内心感受,唯独没有吕蓓卡的,她也一直活在别人的口中。

阿袁对于女性幽微曲折的心理描写可谓淋漓尽致,把人性写得深刻又细致。“女人之间飞短流长原是要相互激励的,要你来我往的,要同舟共济,要相濡以沫。高尚的行为不需要同志,千里走单骑,才能成就孤胆英雄。但堕落不一样——背后说人是非,这差不多就算堕落了,她们受儒家教育多年,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但明知,也要故犯,因为堕落是更快乐更容易的事情。”“偶尔吕蓓卡不在宿舍的时候,孟繁会挑几句,说吕蓓卡那个房间的阳台,阳台外夜晚的上海灯火,以及飘浮在阳台上的隐约的桂花香,还有男人对女人年龄的鲁钝。孟繁的言语,完全是李商隐的风格,意在言外的,曲折幽微的,而且还蜻蜓点水。也不知道齐鲁听不听得懂。”当我们从作品的字里行间读到这些所谓高知女性收敛而别样的顾盼生辉和言不由衷,常常会在暗自一笑之后陷入长久的沉思。

这部作品之所以“好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小说的语言。阿袁从不故作深沉,而是从容不迫,浅浅叙来。她总是经意或不经意地把丰厚的古文学功底丝丝入扣地融合进小说的叙述中,仿佛感受到阿袁带着审视的、略带一点嘲讽和批评的眼神观察和书写。例如第一次见齐鲁,老季问孟繁:“她就是你说的花间词?”孟繁的回答是:“花间词原也有很多种的,有温庭筠那样香艳绮丽的,也有韦庄那样单纯朴素的,她是后者,属于‘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那种。”老季又说:“别说花间词了,她和词干脆都不沾边。词有长短,有韵味,她哪有?分明是格律诗,整整齐齐的格律诗。”后文就有了“于是老季把格律诗带到学校附近的茶楼……”

阿袁是写女性小说的高手,尤其擅长写女性的婚姻爱情。在她的笔下,真实地呈现出女性本来的样子以及在现实社会的处境。她常借着主人公说一些深浅适度的人生道理和生活智慧,并没有太强烈的冲击力,只是淡淡地引起你的共鸣和自省。中篇小说《鱼肠剑》自发表以来,先后获得中国小说学会中篇小说排行榜的第二名、第四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以及《小说月报》第十四届百花奖等诸多奖项,成为阿袁作品谱系中的重要一页。 I0fSfRexC7kJfSCs/YPEEZRX9RTAxyoOSz6MhBxZMmTH1vpcoN8RqdPdCrmZDdt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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