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尖婆婆的针
松林镇离城远,小姑娘小小和她的奶奶坐了火车坐汽车,赶到松林镇时,天已经黑了,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预订的民宿。
坐落在松林镇西北角的这家民宿是网红民宿,小小跟奶奶说,网友们都说这家民宿能给旅客家的感觉。每个人在这家民宿的体验都不一样,可是每一个住过这家民宿的网友都承认,这里特别有家的气息。小小和奶奶都想知道,这家的气息从何而来。
一进大堂,一个漂亮的姐姐就迎上来:“是小小和奶奶吧?我们等你们很久了。”原来预订的来客就只有她们没有入住了。姐姐像自家人一样,过来帮小小和奶奶拿行李,还顺手接过奶奶手里的证件去办手续了。
此刻的大堂温暖明亮,的确让小小感觉回到了家一般温馨。
“请到小餐厅就餐,”姐姐帮小小和奶奶把行李放进房间后,过来说,“我的厨师爸爸今天做了拿手好菜在等你们。”这么一说,小小和奶奶还真觉得饿了,她们走向餐厅时,阵阵饭菜的香味传来,小小说:“像我爸爸做的鱼头汤的味道。”奶奶说:“像你妈妈做的红烧肉的味道……”
果然,鱼头汤有,红烧肉有,还有小小最爱的麻婆豆腐,奶奶喜欢的鱼香茄子!每种菜的分量很小,却够她们俩吃了。小小这才想起,预订民宿的时候,让填写几样最爱的菜肴,家的气息,就这样在小餐桌上弥漫开来。这顿丰盛又不浪费的晚餐将小小和奶奶的疲劳一扫而空,她们喜欢上这民宿了。
晚餐后,奶奶回屋收拾行李,小小走到院子里,住在她们隔壁房间的男孩丁丁正在喂院里水池中的小鱼。刚刚大堂的姐姐介绍过了,丁丁是她的弟弟,年纪跟小小一样,这个男孩子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小小走过去跟丁丁打了招呼后,跟他打听一件重要的事:“你们镇上是不是有个尖婆婆?”
尖婆婆?听到这话,丁丁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小,压低了声音说:“是不是有人用尖婆婆的针来吓唬你了?”
“吓唬我?没有,没有。”小小忙摇头,“尖婆婆的针有什么可怕的?我和奶奶是来探望尖婆婆的。我奶奶和尖婆婆曾经是好朋友。”
“曾经的好朋友?她怎么可能有好朋友?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她的针上面。我妈妈说从来没有松林镇以外的人找过尖婆婆呢。”丁丁一脸疑惑地瞧着小小,“你们找的尖婆婆真的是我们松林镇的这个尖婆婆吗?”
“你们松林镇的尖婆婆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小被丁丁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你能给我讲讲吗?”
“这个说起来可就是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故事了。”丁丁煞有介事地把小小拉到圆圆的石凳上坐下,“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讲——”
在松林镇最北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有一片茂密的老松林,老松林里有数不清的松树,那些松树都有些年头了,其中有一棵最大的松树下有一幢结实的老木屋别墅,老木屋别墅里就住着尖婆婆。尖婆婆有个万能磨针机,她会用那个磨针机磨各种针,松林镇所有居民家的针都来自尖婆婆的那个万能磨针机,听说那个机器是尖婆婆自己改装的,她不断地改进那个神奇的机器,总能磨出不一般的针来。的的确确能磨出不一般的针噢。
说起来,松林镇的每个孩子,打小就不止一次地听到过关于尖婆婆的不同种类的针。比如哪个孩子无厘头地哭闹不止,孩子妈妈会说:“看来,我得去找尖婆婆要根缝嘴巴的针!”孩子妈妈话音一落,孩子的哭闹立即就会停住,一想到谁用尖尖的针来缝自己的小嘴巴,孩子心里再多的委屈也忍下了。
再比如哪个孩子到晚上一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肯睡觉,那个孩子的爸爸会说:“这下子,我得去找尖婆婆要根缝眼针……”孩子爸爸话音刚落,孩子的眼睛立马就闭上了,一想到谁用尖尖的针来缝自己的大眼睛,孩子再怎么睡不着也会紧紧闭上眼睛了……
是的,松林镇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除了会听到尖婆婆的缝嘴针、缝眼针、缝耳针……还会听到尖婆婆其他的奇奇怪怪的针——缝花瓣针、缝树叶针、缝年轮针、缝波浪针、缝记忆针……尖婆婆那儿,有世上一切稀罕的针,只要你能想得到,她就能打磨出来,这是松林镇孩子的共识。那些神神秘秘的针在松林镇孩子的童年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尖婆婆的针不仅仅在松林镇孩子的心里有着重要位置,在松林镇的大人们那儿,也非常有地位——
镇东边的阿田绣活儿特好,飞鸟走兽在她的手下就似活了一般,凡是看到她的绣活儿的人都会赞叹不绝,可是,阿田说,那全是因为她得到了尖婆婆的针,如果换了别人的针,她什么也绣不好。
镇西边的松米姐是个缝纫高手,她缝的衣裳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女孩的裙衫、男孩的西装都难不倒她,她还能缝各种各样的饰品,谁瞧见都欢喜。可人家只要一夸松米姐,她就直摇头:“千万别夸我,都是因为尖婆婆的针好,若没她的针,我啥也缝不出!”
镇南边的鞋匠铁叔在镇里可有名了,他做的鞋子结实不说,还特别有创意,从小娃娃的虎头鞋到老人家的靴子,他都极拿手,他平常还会给大家做一些皮包、皮带之类的,都是没有重样的,人人都惊叹的那种。可是,若是有谁要感谢铁叔,他也会摆手:“要感谢尖婆婆的针呀,若不是有她的针,我可真是什么也做不出的……”
“天哪,尖婆婆好厉害。”小小听着丁丁这么介绍尖婆婆,满脸都是佩服,“尖婆婆竟然能磨这么多古里古怪的针。”
“虽然是这样……”丁丁的想法却和小小的不一样,“你……不怀疑尖婆婆对针施了……妖术?”
“妖术?你想多了吧?爸爸妈妈吓唬小孩子的针肯定都没有真正出现过,大人吓孩子的话不能当真的呀。真正出现在松林镇居民家的家常用针都是质量特别好的针,不是吗?”小小的声音脆生生的,“你说的尖婆婆肯定就是我奶奶要找的尖婆婆,不会错了。”
2 缝眼针
“错了,你想错了,”丁丁急了,“尖婆婆真的有缝眼针啊,阿田的眼睛小时候就让尖婆婆缝过!”
“什么?”小小一愣,不可置信地瞧着丁丁,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
“真的,阿田的眼睛小时候真的让尖婆婆用缝眼针缝过的。”丁丁强调了一遍,“阿田跟我讲过她去老松林的事——”
阿田原是福利院的院长从车站捡回的弃婴,就在松林镇的福利院长大。福利院里人人都说小时候的阿田是个爱哭鬼,她的泪点太低了,什么样的事都能惹得她泪如泉涌。阿田也想改掉爱哭的毛病,可是她总控制不住自己。
“你的眼泪袋子肯定是漏的,需要找尖婆婆缝一下。”有一次,院长妈妈替阿田擦眼泪时嘀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让自己不轻易哭的阿田想,她得跟尖婆婆回一趟老松林,让尖婆婆给她找找缝眼泪袋子的针,虽然不知缝眼泪袋子她会不会感觉到疼,但是去试一试的意愿超过了那一点点担心。
尖婆婆喜欢小孩子,她常常到福利院带小朋友玩,每个月还会带一个福利院的孩子回老松林过一个周末。院长妈妈说,尖婆婆喜欢挑会干活儿的孩子跟她回去,因为,尖婆婆的老木屋别墅里有好多针要磨,跟她回去的孩子要帮着磨针。
即便跟尖婆婆去老松林要干活儿,但福利院里想要跟尖婆婆回老松林的孩子还是很多,他们都说尖婆婆的老木屋别墅好玩极了,看上去就像城堡一样,屋子里的布置也很特别。阿田不是个爱玩的孩子,之前她从来没想着要去老木屋别墅,但是院长妈妈的话让她对尖婆婆的缝眼泪袋子的针好奇起来。之前她也不止一次听说尖婆婆神奇的针,但没把那针跟自己联系起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缝眼泪袋子的针对阿田来说好重要。
尖婆婆再一次到福利院时,阿田第一个跑到她身边,对她说想跟她回老松林。阿田在干活儿上一向努力尽责,那天,尖婆婆就把阿田带回了老松林。
一进尖婆婆的老木屋别墅,阿田就惊呆了,尖婆婆的木屋里有最漂亮的帘子,帘子上绣的老松林栩栩如生,帘子上还绣了福利院,绣了院长妈妈,绣了阿田……看着帘子,阿田满心欢喜,她一个劲问尖婆婆,可不可以教她学刺绣。
“刺绣最伤眼睛,你要是老流眼泪的话,是不可以学的。”尖婆婆认真地说。
“那……你可以帮我把眼睛里的眼泪袋子缝起来吗?”阿田急急地问。
“你不怕疼吗?”尖婆婆反问。
“为了学刺绣,我可以忍受疼痛。”阿田说这话时豪气冲天,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有勇敢的时候。
“那你明天早点起,我来缝你的眼泪袋子。”尖婆婆真的答应了阿田。
这一晚,阿田睡得不踏实,天没亮就起来了。尖婆婆起得比她还早,尖婆婆把准备就绪的阿田带到了院子里,她手里拿着一根金灿灿的松针说,那就是缝眼泪袋子的金松针,不过线必须是阳光丝线,得等第一缕阳光从松林穿过,穿进这根金松针眼里才行……
本来心里还忐忑不安的阿田看到柔软的松针时一下放松不少,听到阳光丝线时,感觉心里竟然一暖……
“好了,好了……”没等阿田想太多,尖婆婆让阿田赶紧闭上了眼睛,说她要开始缝眼泪袋子了。阿田只感觉眼睛两边的眼角被温柔的针尖触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尖婆婆说缝好了,让她再多闭会儿眼睛。
阿田在温暖的阳光下闭着眼睛,想到了很多很多漂亮的刺绣,她心里升腾起热切的愿望,她以后要做一个刺绣高手,把老松林里的秘密都绣出来……
从老松林回到福利院的阿田变了,她不大哭了,她变得特别爱护眼睛,她告诉院长妈妈,她眼睛里的眼泪袋子已经让尖婆婆用金松针缝好了,院长妈妈可高兴了,拥抱了她好久好久……
后来,长大的阿田真的去学了刺绣,学成归来的她回到松林镇开了绣坊。阿田常常拿绣品去给尖婆婆瞧,在尖婆婆的指点下,她进步特别快。现在阿田每次看到小孩子哭个没完,都会说:“哎呀,快让尖婆婆给缝一下眼泪袋子,我的眼泪袋子就是小时候让尖婆婆缝好的……”
3 缝嘴针
“就算阿田真的用过缝眼针,她也没见过缝嘴针、缝耳针。”小小说,“丁丁,你还真的相信这个缝眼针能缝好眼泪袋子?我听上去怎么觉得是尖婆婆哄小阿田的?”
“我本来也不相信啊,可是阿田不像开玩笑。还有,缝嘴针松米姐见过,”丁丁指了指还亮着灯的裁缝铺说,“松米姐说她第一次见尖婆婆就是为了缝嘴针的事。”
“松米姐的嘴巴给针缝过?”小小瞧向松米姐的侧影,“小时候的松米姐也是个好哄的小孩吧?”
“没错,松米姐的嘴巴给尖婆婆缝过的。”丁丁非常肯定地说,“松米姐的事,松林镇的人都知晓——”
松米姐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个绰号叫“大嘴巴”。倒不是松米姐的嘴巴特别大,就是她的嘴巴实在关不住话。若是谁想打听点事,只要找到松米姐,她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松米姐的嘴巴藏不住秘密,大家有事都不愿意跟她说,渐渐地,她就没有知心朋友了。
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最可怕的事就是没有好朋友,所以,松米姐自然十分苦恼。那会儿她喜欢跟着阿田,阿田说,要做朋友也可以,就是得让尖婆婆用针把松米姐的嘴巴缝一缝。
“缝就缝。”松米姐为了得到一个好朋友,真的跑进了老松林,找到尖婆婆,说要缝嘴巴。
“这事新鲜。”尖婆婆笑着说,“哪个孩子不怕缝嘴巴,你胆子也太大了。”
“阿田说你手艺好着呢,你给她缝眼泪袋子过后啥也看不出来。”松米姐说,“她也说了,缝的时候一点也没感觉到疼,我相信她不会骗我。”
“你这个跟她不一样。”尖婆婆正色说,“说是缝嘴巴,还得连着心一起缝,你就是心里兜不住事才会管不住嘴巴的,这种缝针让人特别特别难受。”
“怎么个难受法?”松米姐不死心地追问。
尖婆婆找出一排亮晶晶的银针说:“要用秘密打磨这种月光针,用这针把心里的一个秘密缝成一个作品,才算磨了一次,磨九十九次才能磨成缝嘴针,磨的过程中,这针还特别容易断,一断就没用了。”
那排月光针细细尖尖的,松米姐接过来,她那会儿心里有一个秘密没来得及说给别人听,就是阿田想要一条蓝腰带,她刚好拿这针缝一条去……没想到松米姐缝的腰带阿田非常喜欢,松米姐顾不上阿田的感谢,赶紧去找下一个秘密了……尖婆婆说了,秘密就是自己知晓不说出来的事,这样的事松米姐心里几乎没有,她得积攒……
慢慢地,松米姐喜欢上了设计与缝纫,她在打磨月光针的过程中弄断了好多根针,但是她每次都高高兴兴地重新再来……
后来松米姐长大了,成了真正的裁缝师傅,她再也不是大嘴巴了,她有忙不完的设计稿,也有忙不完的缝补活儿。别人打趣她现在话变少了,她说她的嘴巴真的让尖婆婆用月光针缝过了的。说得一本正经,根本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松米姐的嘴巴应当是真的被缝过,不然她后来怎么会守得住秘密了?而且她能把别人心里想要的衣衫都缝制出来……所以,小小我跟你说,尖婆婆就是有缝嘴巴的针……”
“好吧,就算尖婆婆那儿有你说的这些针,你亲眼瞧过吗?你自己有没有去过尖婆婆的老松林?”小小想起关键的问题。
“老松林我当然去……”丁丁急急地说,但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瞧瞧远处父母的屋子,发觉那边根本没注意到他,才转头回来继续说,“我去老松林也看不到什么特别的针呀,尖婆婆觉得我笨手笨脚的,拿不了针,她的宝贝都不让我动。你看到跛脚的铁叔了吧?人家都说,他的记忆让尖婆婆缝起来了。”
“怎么可能?尖婆婆肯定做不了这种事。”这回,小小坚决不信。
“真的呀……”丁丁站起来争辩,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丁丁,你的新皮鞋做好了,我顺道给你带过来了。”铁叔竟出现在他俩面前。
“谢谢铁叔。”接过鞋盒,丁丁可兴奋了。
“有哪里不合适跟我说就好。我先回去了。”铁叔冲他俩挥了挥手,慢慢地消失在黑暗里。
“他的脚好像也不跛嘛。”小小说。
“他以前走路一瘸一拐的,特别明显,现在嘛,是因为他穿的那双鞋帮他遮掩了这个缺陷。”丁丁开始给小小讲铁叔的事——
铁叔的跛脚是一次车祸的后遗症,当时他去过很多家医院求诊,但都没办法完全康复,走路别扭的铁叔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哪儿都不愿意去了。
听说了这事,尖婆婆便请人给他带了信,让他去一趟老松林,说是松针落了一层又一层,对治疗腿疾有用。半信半疑的铁叔就去了一趟老松林。尖婆婆给他准备了疗伤的房间和松针草药,每天还给他针灸治疗,这样一段时间下来,铁叔发现效果还真是不错,特别是他走过松针铺的路时,觉得自己的腿几乎正常了。发现了这一点,铁叔就常常往老松林的松针路上跑,去一次,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
“人家都说你这老松林的针有魔法。”心情好起来的铁叔跟尖婆婆开玩笑地说。
“你要相信,我的针还真是有魔法的。”说着,尖婆婆递给铁叔一双她新做的布鞋,两只鞋的鞋底明显不一样高。
铁叔一穿上那双鞋就笑了:“尖婆婆,你用什么针把鞋底纳得这么柔软?”
“我的针太多,我记不清用了哪一根了。”尖婆婆笑呵呵的。
“那你这儿的哪一根针能让我把过去缝起来,让我重新开始?”铁叔穿着布鞋在老木屋别墅里一一查看尖婆婆的针,看中了尖婆婆新打磨的一套鞋匠用针。
“可以啊……”尖婆婆找出了一套亮闪闪的针,对铁叔说,“要不,我先用这套星星针来缝一次试试……”那次,尖婆婆用星星针给铁叔做了针灸后,铁叔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从老松林出来时,满脸轻松。
后来,铁叔还是常常去老松林,每次回家都开开心心的,仿佛发生的不幸他全忘记了。铁叔跟别人说尖婆婆把他的过去都用星星针缝起来了……铁叔再也不窝在家里了,他出远门去学习做鞋,学成后就回到松林镇开了鞋铺子,生意非常好,他还接外地的订单。人人都夸铁叔做的鞋完美,尖婆婆也总夸他做起鞋子来特别用心,不过铁叔给大伙儿做了那么多好看又舒适的鞋子,他自己却始终最喜欢穿尖婆婆给他做的那双鞋子,也许,他穿了那双鞋子更像一个没有缺陷的人……
“小小,小小……”丁丁的故事还没讲完,小小的奶奶在窗口唤小小了。
“哎,我就回来。”小小忙应答。她一边起身往屋里走一边对丁丁说:“谢谢你给我讲尖婆婆的事,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你说的尖婆婆就是我和奶奶要找的人,明天是周日,你跟我们一起去老松林吧。”
4 针尖缝出家
“真的?”丁丁还是不敢确定,“我妈妈说尖婆婆的心全在这镇子上,从来没有镇外的朋友,但我很高兴你们愿意去找她。这样,你们记得跟我妈妈说,明天要让我带路去老松林找尖婆婆,不然我妈妈不让我去……”
“为什么?”小小站住了,她想不通,“你妈妈还怕尖婆婆的针?”
“不是的,”丁丁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尖婆婆是我外婆,我一点也不怕她,我妈妈更不怕。作为女儿,怎么可能怕自己的妈妈?”
“你外婆?”这下轮到小小不相信了,“尖婆婆是你外婆?”
“是我外婆,她一直爱那片老松林。我妈妈说外婆结婚后一直和外公住在老松林里,他们俩喜欢研究磨针机,她家那个老机器还是外公外婆一手改造出来的。我们家里人都劝她住到镇上来,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民宿房间很多,她来了我们愿意让她选最好的房间住。我们也不需要她帮忙,可是她觉得她离不开老松林,说老松林的每一根松针都和她有缘,说她的针在老松林才有魔力。”丁丁顿了顿继续说,“为这事呀,我妈妈上个月跟她吵翻了,不许我去老松林找外婆,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去过老松林了,我可真想念外婆。”
“哈,我懂了,刚刚你故意把尖婆婆说成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婆婆,就是想吸引我去找她吧?这样,你就能够以带路的名义也去一趟?”小小突然醒悟过来。
“我……我……也没有太夸张。”丁丁有些结结巴巴,“我外婆的针……全镇子的人都这样夸的……”
“哦……”小小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跟丁丁挥挥手,“那明天见!”
回到屋里的小小拉着奶奶说:“奶奶,尖婆婆的针太神奇了,她一定有针可以缝补好你心里的那个漏洞……”小小把丁丁讲的关于尖婆婆的事一一讲给奶奶听,奶奶听着听着,眼里溢出光彩来……
“好了,你早点睡觉,明天要赶路。”奶奶看了看时间,忙催小小上了床。
来松林镇的路上,小小奶奶就跟小小讲了好多她和尖婆婆的往事。
奶奶和尖婆婆曾是一对好朋友,她们一起在磨针厂工作,她们对磨针都特别感兴趣,她们曾经一起改造过磨针机,磨出过很多新型针。只是后来她们的工厂倒闭,奶奶劝尖婆婆说除了磨针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她们可以去做别的。尖婆婆却说磨针是世上最有意思的事,她还要发明万能磨针机……从此她们俩就去了不同的地方,失去了联系……几十年都没再见到。前一阵,奶奶偶然听到尖婆婆的故事,心里觉得这个尖婆婆就是她的老朋友,就带着小小寻来了。她跟小小说,不见到尖婆婆,总觉得心里有个漏洞。那个漏洞,应当是原来她和尖婆婆争吵时如针的话戳的。
晚上,小小一直在床上翻腾,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好多针,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金色的、银色的……每一根针都是一抹光,把一个婆婆映照得神采奕奕……婆婆拿着针,缝一缝这边,缝一缝那边,很快,就把一个家缝得光芒四射……
第二天一早,小小刚起床就看到丁丁在门外等着了,她跑出来笑道:“你的想念漏出来了,需要尖婆婆的针缝一缝,对不对?”
“嗯。”丁丁点头,“我爸爸妈妈在大厅呢,让你奶奶快去说一下嘛……”
“我这就去。”奶奶在屋里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快步往大厅走去。等小小和丁丁走到大厅的时候,奶奶和丁丁的爸爸、妈妈谈得正欢,看起来,就像家人一般亲热。
“原来您就是那个阿娟阿姨呀。我妈对我提过的,说你俩可是很铁的姐妹,你们以前都想着用磨针机磨出最特别的针来……”丁丁妈妈说,“这一次您来,可要帮我好好劝劝我妈,让她回镇上来住,对我们家来说,她可是定海神针,她住家里来,我们才安心……人人都夸我们这个民宿好,这个民宿里里外外的设计都是她拿的主意,她却不肯来跟我们一起打理……”
“我们也希望她老人家生活更便利些,她完全可以来享享福啦。”丁丁爸爸说,“她的那根针,把我们的家缝得这般美好,我们想要她来见证一切呢。”
“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我这老姐姐的脾气我知道,她一定有她的理由,她当然是相信你们能够打理得好。我和小小先去瞧瞧她,对了,得劳烦丁丁带个路……”小小奶奶对丁丁眨了下眼,丁丁拉着小小跳了起来。
“你不说我也要丁丁跟上你们的。丁丁,把这个给你外婆带上。”丁丁妈妈拿出一个罐子给丁丁。
“让她注意身体。”丁丁爸爸说。
“知道了。”丁丁接过罐子,那里是爸爸妈妈新煮好的鸡汤,看来,爸爸妈妈昨天就猜到丁丁今天要去老松林了。
“出发吧!”看到小小和丁丁都有点迫不及待,奶奶赶紧说。
阳光明媚,天气好极了。小小奶奶跟着他们俩往老松林走,听起来很远的路,走着走着,觉得也不过如此,他们一步一步走着,就像在用细致的针脚缝一条长长的丝带,缝着缝着,就到头了。
“前面就是老松林了。”丁丁指了指前面色彩斑斓的地方说,“阿田绣的老松林图就跟现在这会儿的情形一模一样,五光十色,生机勃勃……”
“咦,今天鸟鹊叫得欢,果然是有客来。”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们仨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远远看去,那个身影也似一根针,金灿灿的阳光映入她的眼睛,她每走一步,都给大地留下了绵长漂亮的针脚……
“尖婆婆!”小小和丁丁欢呼着迎上去。呆在原地的小小奶奶笑了,她觉得笑声也穿进了尖婆婆的针里,小小奶奶觉得那走来的针呀,正细致地缝着她心里的那个洞……
扑进尖婆婆怀里的两个孩子都笑得格外幸福,尖婆婆瞧着不远处的小小奶奶,眼眶微湿,时光在她们脸上留下了痕迹,可是,她们依然可以一眼认出彼此来。她们对视片刻,似乎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诉说了。
呀!一走进尖婆婆的屋子,小小就惊呼起来,这屋子里的一切似乎都和针有关,门上有密码针锁,灯罩是用一圈细针绕起来的,窗帘门帘都是细针拼接起来的,弯曲的针缠绕成了笔架,还有粗粗的针形笔……看到这些,小小真的觉得像是走进了针女巫的魔法世界。
“你看起来……”小小盯着尖婆婆左瞧右瞧,忍不住说,“跟我奶奶也没啥两样嘛。”
“哈哈哈……”尖婆婆笑起来,“你怎么知道你奶奶没魔法?要不要去瞧瞧我的磨针机?我这两天又改造了一番……”
“我来瞧瞧,我可是半个专业的……”小小奶奶兴致勃勃地跟尖婆婆去了里屋。小小本来也要跟着去瞧稀奇的,却让丁丁拉到了一边,丁丁小声说:“那个改了无数次的破机器没啥好看的,我带你去瞧更有趣的。”
还有什么比魔法机器更有趣?小小被丁丁拉进林子时,心里都是疑惑。“你瞧那鸟巢!”丁丁指着高高的树杈说。
呀,那个鸟巢好精致,都是用松针缝成的,那些缝在一起的松针几乎全是一模一样的,层层的松针用细草茎一道又一道地缝成了小圆窝的形状,鸟窝的外围还有细碎的小花装饰。
“这里的鸟也太灵巧了吧?”小小感叹,“难道它们也跟尖婆婆学会了用针?”
“你再跟我来。”丁丁把小小带到了一个草坡上,指着草坡深处说,“你看得到那个草帘子吗?隐藏在草丛中不大看得出来。”
可不是嘛,小小仔细瞧去,才瞧出了那儿真有一面小小的草帘子。
“那是田鼠的洞穴帘。”丁丁悄声说,怕惊动田鼠似的。
那面草帘子显然是精心设计与制作的,不但能与草丛融为一体,还能严严实实地盖住洞口,不走近细细研究,压根儿瞧不出那细致的针脚……
“我现在要怀疑田鼠偷走了尖婆婆的针。”小小一本正经地说。丁丁没有回答,带着她往老松林走去。一只野兔从他们面前跳过,没有惊慌失措,像个淘气的孩子,蹦跳着跑远了。在一棵老树下,小小看到了花瓣织成的小垫子、草叶织成的小垫子……那里是野兔的家吧……
“天哪……”小小若有所思,“尖婆婆不愿意离开老松林,是因为她的魔法全是老松林的小动物们教给她的。”
“你说反了吧?”丁丁纠正说,“我外婆不愿意离开老松林,是因为老松林的小动物们更需要她的魔法。”
“这……”小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远处奶奶和尖婆婆一路走一路呼唤他们。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小动物。”小小奶奶对尖婆婆说,“看到这一路上你的杰作比当年还真的进步很多。”
“丁丁外公比我更爱这老松林的小生命哩。”尖婆婆回答,“这里的野兔子有几窝,地鼠有几家,搬来了几只鸟,他都清清楚楚。我在这儿住久了,觉得跟林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能交流,哪会孤单寂寞呀……你住的那间民宿,我也是用这山间各种巢穴的方式设计的,这里的每一个巢穴都是一个奇妙的家,希望他们打理的每个房间也是一个特别的家……”
“设计得真不错,孩子们打理得也十分好,我一来就喜欢上了。”小小奶奶真诚地说,“家的气息,一点点渗透在其中……”
“当然,这老松林也是一个家,所有的小洞小巢都是这个家里的小房间,我也常常要打理。”尖婆婆说,“我的许多针呀,就是为不同的巢穴打磨的,你别说,我舍不得这儿,这儿也舍不得我……”
“孩子们盼着你搬去团聚也是惦念你。”小小奶奶说。
“我知道的。我会下山去瞧他们的。我们一家人的心呀,早让我用针缝在了一起。用爱织成的家,经得起距离的考验。”尖婆婆笑道,“镇上的人呀,也希望得到我的各种魔法针,我离开老松林,哪里还有魔法……”
“我也得常来,我觉得我能让你的针魔法更多一点。”小小奶奶也笑了起来。
“我们也要来。”小小和丁丁迎上去,拉住奶奶和尖婆婆。
“好。”暖融融的阳光落了下来,把他们的欢笑织成了发光的金冠,戴在了他们的头顶上,他们所到之处都带着光和暖。此刻的老松林,真的是一个温暖明媚的家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