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暑假到来

对于银杏阳光小学的孩子们来说，6月28日是个不平凡的日子。这天下午，他们排着队走到操场，席地而坐，耐着性子忍了大半天，那位长着稀疏花白头发的老校长，终于说出了本年度最受学生欢迎的一句话：“同学们，放假了！”

尽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结果，但大家还是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起来，几乎把学校的四面围墙掀翻，校长后面的话完全淹没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

五年级的几位任课老师脸上的笑容比孩子们更加灿烂。

暑假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整整两个月不用见到那个人，这件事光是想想就美得不行！

解散后，几位老师来到附近的一个书吧，点了茶，庆祝暑假的来临。

“工作的乐趣，下课占了四分之一，放学占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全归放假，放假起码占了一多半！”体育老师坐在沙发里，伸了一个懒腰说。

“剩不下那么多。”数学老师提醒道。

“什么？”

“一减去四分之一，再减去四分之一，只剩一半，根本不到一多半。”数学老师掰着手指解释。

“我用的是夸张的表达方式。”体育老师鼓着眼睛辩解。

旁边的语文老师坐不住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说：“夸张是在客观现实的基础上——”

“打住！打住！现在都放假了，干吗还要给我上课？”体育老师双手捂住耳朵惨叫，“你们俩简直像麦可一样！”

听到这个名字，那几位老师都咧着嘴，吸着凉气，仿佛吃热红薯烫着了似的。

麦可是在座各位老师的学生。他个头儿不高，戴着眼镜，不胖不瘦，你横看竖看，翻着跟头拿着大顶看，他和其他普通小学生没什么两样，但他自称天才，他瞅周围的同学，甚至包括老师的目光，就像看一群原始人。这件事情着实令人恼火，但让人更加恼火的是，对于他的傲慢无礼你完全束手无策。实际上，麦可才十岁，就写出了让好几位大学教授惊艳的理论物理论文，而且他像百科全书一样博学，像字典一样不会出错。

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文老师忍不住说：“一周前上课，我对同学们说，为什么人长了两只耳朵，却只有一张嘴巴？这意味着我们应该多倾听少说话。”

“这话听着挺有哲理。”体育老师说。

“可麦可马上斜起眼睛看我，插嘴说，老师，您的话能把达尔文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建议下次说这话前，您先补充一点儿进化论的基础知识。接着他叹了一口气，说，考虑到您并非科学课老师，勉强可以原谅。”

“凭什么呀？”数学老师忍不住叫起来，“我也是一周前上课，出了一道应用题，我说三只蚂蚁赛跑，分别是红蚂蚁、黑蚂蚁和白蚁——题目还没说完，麦可的嘴就撇成了瓢，他当堂纠正我说，白蚁根本就不是蚂蚁，白蚁是蟑螂的近亲，怕光，多隐蔽活动，没有存储习惯，吃木头、菌类、半腐性叶片等；而蚂蚁和蜜蜂更相似，长着细腰和对称的触角，它们放弃了飞翔，喜欢挖掘地道，对光感受力不强，喜欢储存食物，吃种子和昆虫。白蚁和蚂蚁之间的差别，比您和黑猩猩的差别还大！接着他低声嘟囔，说这错误简直不能原谅。”

说到这里，数学老师不由得提高了调门，问语文老师：“凭什么可以勉强原谅你，而我却是不能原谅？”

“这是理所当然的。”语文老师的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说，“你瞧，我说的是一句简练而形象的民间俗语，而你的话却是错误的，缺少起码的科学常识。”

“从科学常识上来讲，咱俩都是错的——”数学老师争辩道。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你们只是被讥讽两句，根本算不上什么。”音乐老师说，“你们都知道，我擅长吹笛子、箫和埙。有一次我吹牛说，只要是有窟窿眼儿的东西我都能演奏，不幸被他听到了。第二天上音乐课，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拿给我一个漏勺，请我吹奏……”

“漏勺？你是说，咱们吃火锅时用到的……那种满是窟窿眼儿的……勺子？”

“没错，他还告诉我，拉瓦锡说，要通过实验和观察去寻求真理。我到底能不能吹响所有带窟窿眼儿的物体，只有通过实验来验证。”

“那你吹了没有？”体育老师煞有兴趣地问，“我是说漏勺。”

“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傻瓜！”音乐老师叫起来，然后她支支吾吾地说，“更何况他有一沓十几页的单子，上面列着纸篓、水桶、藕、窝头、吸管、破袜子、破牛仔裤、体育老师的耳朵眼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千万别去招惹麦可。”

没错，宁可去捅马蜂窝，也千万别招惹麦可。这是银杏阳光小学的一条定律，就连校长和教导主任也不敢违背。

音乐老师继续说：“大上周他还问我，是不是我小时候只能从一数到七，所以才选择学习音乐。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呀！”

“那你也比我强，”体育老师委屈地说，“他说我连五都用不到，不是‘一二一’，就是‘一二三四’。”

语文老师忍不住接过话茬儿说：“上一次考试，他问我：‘为什么作文有满分，但我的作文总得不到满分？’他又问我：‘你头脑中的满分作文到底长什么样子？’”

“你怎么回答的？”数学老师好奇地问。

“我回答：‘这很难讲，每一篇作文都不同，那是一种感觉。’于是他马上叫起来：‘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什么标准，只是凭一时的好恶就给我打了分？我以前以为只有体育老师是混工资的，没想到现在又增加了一个。’”

“喂喂喂，为什么又扯到我头上了？”体育老师不满地说。

“你知足吧！你是唯一上课时麦可无法让你出丑的人。这一点，连校长都对你羡慕不已。”语文老师说，其他老师纷纷点头。体育似乎是麦可最不擅长的东西，他日常的体育锻炼基本就是动动嘴皮子显摆知识，动动签字笔验算数学公式。如果你给他换支钢笔，那差不多相当于做举重练习。

体育老师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不久前，他曾经建议我，体育考试应该加上体育理论及体育历史……”

“千万不能加！”其他老师吓了一跳，语文老师说，“体育可是咱们在麦可面前唯一能扬眉吐气的一门课。”

“我当然不会答应，难道你们真以为我脑壳里长的全是肌肉吗？”体育老师气鼓鼓地说。

如果有个地方能教训教训他就好了，让他别那么嚣张，也别那么傲慢。每个人都这么想，可内心的理智又会告诉他们，除非把麦可丢去侏罗纪公园，否则这愿望不大可能实现。

“体育和音乐麦可不擅长，语文好歹还有作文，”数学老师哭丧着脸说，“只有我，简直连一点儿反击的能力都没有，我感觉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不，你算不上。”语文老师突然嬉笑着说。

“哦？还有人比我更倒霉？”就好像期中测试你只考了60分，正在愁眉苦脸，突然看到一个鲜红醒目的“58”标在你同桌的试卷上，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油然而生，数学老师马上恢复了神气，她兴奋地问，“是谁？”

语文老师压低了声音说：“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