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姿百态的绣球,永远出人意料,让人喜出望外。它们品种多样,风格百变,从清新活泼的青春朝气到慵懒神秘的成熟魅力,无不充满令人着迷的魔力和吸引力。它们虽然并不总是广受喜爱,但也对此毫不在意。绣球就这样落地生根,伴随着你我,如此日常,却也如此优异卓越。
潮流是变幻莫测的,同许多植物一样,绣球有自己的辉煌,也经历过自己的低谷。比如被发现却不受欢迎,在植物学编年史中的意义被忽略,被那些可能珍爱它们的人认为表现平庸而失之交臂。不过,绣球已慢慢进入人们的视野,逐渐广为人知,获得拥趸;它们并非因为人为制造的流行变得声名鹊起,而是以古老的方式,通过辛苦的移植和易于养护获得了人们的认可,最终成为大家珍爱的植物,就像在工人俱乐部和偏僻酒吧进行地下演出的乐队一样,暗地积蓄力量,最终华丽绽放。
纵观绣球的历史,人们往往对其各持己见。有些人认为它们几乎在任何方面都非同凡响;其他人却对其厌恶反感。即使是风尚引领者们,也看法不一。美国杂志和电视大亨玛莎·斯图尔特热爱它们;流行女王麦当娜据说厌恶它们。直到不久之前,我自己也应该会是麦当娜的坚定盟友。
初见绣球,它们庞大笨重,是过时的景观灌木。那些暗粉色和淡紫色的花朵,在我祖母海边花园的窗下长成一排,形成硕大无趣的花球,我的祖父称之为“太后之冠”(Queen Mother's Hats)。我祖母的昵称就是奎妮(Queenie,意为王后),她必定对这个华丽头饰的隐喻感到非常开心。
绣球完全不合我的口味。年轻时的我更喜欢娇美的野花、芬芳的草本和可口的水果。然而,以青少年极度苛刻的眼光看待少数被忽略的品种,进而评判整个属的植物是有失公允的。特别是这一种属正在经历一场“文艺复兴”,一种流行明星式的重塑,好像一位低吟浅唱的过时歌手与一位性感的年轻演员合作,突然发现他们可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演绎歌曲,还俘获了人心并大受欢迎。
但年轻人是善变且挑剔的。我第一次尝到橄榄,认为它们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东西;一杯廉价劣酒会导致我对红酒难以掩饰的强烈厌恶。至今,我仍无法品味出一些事物的独特特质和微妙之处,比如果香味、咸味或酸味的橄榄——是来自于曼萨尼亚、卡拉马塔还是摩洛哥……或是一款佳酿所需的错综复杂的葡萄品种、气候和土壤条件。
绣球也是如此。人们的反思与经验、园艺界的新发现及新转变,使得它们不仅新潮热辣,而且令人神往。如今,无论它们生长在哪里或是被运输到哪里,都会引发人们的关注、追捧和渴望。
虽然有人喜欢粗重陈旧的种植方式,但绣球已经成为景观或林地园林设计的新生力量。而且它们还有了更新、更紧凑的株型,是理想的盆栽植物。育种者培育出了全新的像新娘面纱一样轻盈的花边品种,以及拥有优雅、精致的奶油色和绿色的圆锥花序。它们满足了大众对一朵花儿的强烈愿望,这些花儿成熟后优雅动人,华丽灿烂,带有古色古香的铜绿、鸭青和李子紫的色调,最后在花园里凋谢成一副枯瘦但怡人的精巧骨质干花。
绣球的多功能性必定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它们的复兴。它们是完美的盆栽花卉和室内植物,适合所有种类的花艺设计与栽培。在花园设计方面,绣球拥有神奇的魔力。它们是出色的灌木,与树木交相辉映,有营造景观的强大实力;它们也可对混合花境进行适度而优美的补充;那些有着大而丰满花朵的品种惹人关注,可以安心地将其作为景观焦点进行展示;那些因简洁和表现良好而栽培的品种,则可以作为都市园林和有限空间的意外之喜。
消费者也变得越来越见多识广,人们意识到饱满、丰硕的近球状花朵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很多花边绣球品种是日本的传统花卉,它们素雅精致,丰富多样,吸引着那些喜欢将植物当作小提琴协奏曲而不是大型乐队演奏作品的园艺家们。
在西方,绣球于18世纪悄然登上园艺舞台,有些是从北美引进的,有些则是从日本、韩国、中国等亚洲国家发现的大量品种中收集的。它们的生长,天然又自在。绣球(Hydrangea macrophylla)或大花绣球,也被称为大叶绣球,该品种在更温暖的近海环境中舒适地生长,各种耐寒品种则蔓延至山区。
有些亲缘关系较远的绣球种群没有被栽培,也可能永远不会被栽培。然而,其中一些植物具有园艺方面的诱人品质,比如高大的乔木形态或一年有两次花期。就像最先发现这些不为人知的特性的探险家和收藏家们感受到的那样,这些植物仍然能唤起人们的激动兴奋之情。
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在对一些事物或行为赋予含义时无所顾忌,勇于表达,谈到绣球,他们颇有几分贬抑的态度,似乎没有意识到对绣球的讽刺,其实是对接受花束者的冒犯。据说,在家门口发现一束绣球,暗示了送花人认为你是一个吹牛大王(虽然不是每个被说中的人都在意这种说法)。同样,一个自尊心受到伤害、被拒绝的求婚者,可能会别有用心地送出绣球,用这种花代表一记耳光,控诉自己遭受的冷遇——然而这只会帮助送礼者进一步陷入“彻底被抛弃”的地步。
在亚洲,赠予绣球的意义则稍显庄重并充满仪式感,不同地域之间也不尽相同,十分复杂。至少在日本,绣球的园艺意义不如文化意义重大。与此同时,尽管中国香港和新加坡的切花市场非常繁荣,但其他国家似乎相对缺少兴趣。总体而言,绣球是一种较为常见的本土花卉,而不是带有异国风情的园艺植物,这一点是意料之中的。
随着这种花卉的演化进展,它们在经历发育、成熟和凋亡的过程中,伴随着一些变化——或许是一种多变性或不稳定性。绣球这种易变的本性在日本意味着地位低下,但绣球本身又可以是优雅和诚挚的代名词。最近,有人说它们代表爱和真正的情感,其含义包括“你是我的心跳”;这是对文化上相距久远的维多利亚时代“花语”的奇妙回应。
在亚洲的部分地区,绣球传统上是吊唁之花,即使现在,也可以在寺庙和神龛周围发现一些最精美的绣球。
然而,在日本,它就像樱花和牡丹,成为文化节庆的焦点。绣球的日语单词是“ajisai”(音:阿吉赛),在梅雨时的盛花期,人们通常会参观各种系列、成千上万株盛开的绣球,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欣赏已成一种习俗——阿吉赛节。由于得到的水分越多,绣球生长得就越好,所以人们祈祷最好等到花儿都盛开了,雨再停。
这种植物在其他方面也具有文化意义。像许多其他属的植物一样,绣球含有少量氰化物——实际上,它们在市场上销售时通常被标记为具有毒性。除此之外,粗齿绣球(H. serrata)还含有一种叫作甘茶叶素的甜味剂,其叶被广泛用于制作一种著名的花草茶。这种茶在韩国被称为sugukcha,在日本被称为amacha,它的沏泡是一种礼仪,被用来庆祝佛陀的诞生,由此产生了“天茶”或“佛茶”的别称。
本书中,我探索了绣球的神秘之处,并因它令人回味、引人入胜、如变色龙一般变幻的花朵而欣喜不已。这是一种具有矛盾性的植物,对很多不同的人来说有很多不同的意味;它一方面受到赞美和珍爱,另一方面又遭受着拒绝和诋毁。然而,无论它是从亚洲山坡的夏雾中浮现并散发光彩,还是在容器中以其优雅简洁为现代家庭装饰增色,现在,绣球的“文艺复兴”都已无可争议。悄无声息之间,这些花已经潜入我们的室内、花园和心灵,甚至也渗透进了人类文化的根基。
我们是如此狂热,即使已经存在数以千计的绣球品种,每年仍有新品种被培育出来。有些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有些将被证明是转瞬即逝的,但绣球属将与我们并肩而立,带来新的传统,甚至可能开创新的神话。庆幸的是,绣球对时尚的变幻莫测毫不在意,它已经闪亮登场,占据了舞台中心。而且,随着演出的继续,我们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被浪潮裹挟,沉醉在如海妖吟唱般魅惑的绣球之歌中。毫无疑问,我们将被这种冲动淹没。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是,无论是居室还是庭院,想要装点家居,只需添置一株绣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