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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的日本，正处于军国主义急剧扩张的时期，尽管明治维新后日本的经济发展迅速，但经济发展的成果基本上都被投入军事领域，在日常生活领域，民众的物资供应依然比较匮乏，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有投保意愿和投保能力的人寥寥无几。
进入明治保险公司后，原一平兢兢业业，工作非常努力，但连一个客户都没有获得。有那么几次，原一平有过“打退堂鼓”的念头，想悄悄溜走，不再去公司了，反正东京那么大，溜走后不太可能见到原来的同事，自然也就谈不上丢脸了。但每次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原一平就暗暗告诉自己：一寸长的虫子也有半寸长的精魄，绝不能临阵逃脱，让人瞧不起。
原一平栖身的客馆，食宿费是月结的。有一天晚上，原一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正拿着饭团大口吃的时候，客馆老板娘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
“原一平君，你的保险卖得怎么样了？”
“哈哈，”原一平拍着胸脯大笑，“虽然现在还没有起色，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出人头地了！”
“那可真是恭喜了！不过，你能不能先把食宿费结算一下？你都拖欠两个月了。”
刹那间，原一平脸上火辣辣的，拿着饭团的手僵住了。
“我这是小本生意，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食宿费一拖再拖，我这小客馆可就要破产了。”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满面羞愧的原一平匍匐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我这就给您结算一下。”
说完，原一平跑回房间，从榻榻米下拿出钱袋，把所有的欠款都结清了。
既然原一平有钱，为什么不早点结清拖欠的食宿费呢？这是因为他剩下的钱不多了，结清食宿费后就基本上两手空空了。他原想在手里留点钱，等拿到薪水后再结清欠款，可今天晚上老板娘这样一说，他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干脆把心一横，结清了所有食宿费。
第二天一大早，原一平就第一个离开了客馆。以往的每个清晨，他也总是第一个出门，但今天与往日不同的是，离开客馆的时候，他拎着竹皮箱，带走了所有“家当”。因为他不知道还能在明治保险公司待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客户，拿到薪水，更不知道下一次再被老板娘追讨食宿费的时候该如何应付。
一天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一如从前，原一平一无所获，“猎物”全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买保险，区别只在于有的人态度比较客气，有的人态度比较恶劣，一听他说是卖保险的，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今晚该去哪里过夜呢？”下班走在路上，原一平心里万般苦涩。东京这么大，却连一块让他安放榻榻米的地方都没有。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原一平走到了上野附近的一个公园里，这里也是附近的流浪汉经常过夜的场所。若是来得早些，或许还能占到一张长椅——在这个流浪汉扎堆的地方，长椅就相当于豪华宾馆里的豪华套房——可惜原一平来晚了，只能在草坪上占一块空地。
夜深了，尽管困意阵阵袭来，心事重重的原一平却迟迟难以入睡。恍惚中，他觉得灯火辉煌的东京就像喧闹的大海，自己是大海中溺水的人，剩下的那点钱就是快漏气的救生圈。他还在挣扎，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但他不知道救生圈能不能支撑到他上岸。
“新来的吧？”原一平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打断了。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堆破纸壳子中探出了一颗头发乱蓬蓬的脑袋，光是脑袋上的那股气味就差点让他晕过去。
那人做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说：“时间长了，你会跟我一样的。”
“什么意思？”原一平疑惑不解。
“东京啊！外乡人来东京的时候，谁不是斗志满满，都觉得自己能飞黄腾达，可时间长了，唉，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笨蛋！那是你自己不努力！”
“嘿嘿，”那人冷笑，“曾经我跟你是一样的啊！年轻人，等你把鼻梁撞折的时候，就不会这样说了。”
“笨蛋！住口！”原一平跳了起来，挥了挥拳头。在挥拳的瞬间，原一平感到头晕目眩，差点儿摔倒，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十几小时没有吃东西了。
那人不再和原一平争辩，将脑袋一缩，又回到了纸壳子里。“看见公园铜像旁边的那条小路了吗？沿着小路往东走十几分钟，有个流浪汉救济所，每天有两次救济餐，不过你得去早些，晚了可没有啊！”
按照流浪汉的指引，第二天一大早，原一平果然找到了那个救济所。救济餐的分量还可以，一碟萝卜干、两块饭团、一碗粥、一碗味噌汤，而且价格便宜，只要二分钱，同样的餐食放在一般的饭店，至少也要一角钱。
随后的几天，原一平依然每天晚上栖身于上野公园，虽然吃的有了着落，但这毕竟是暂时的，因为他没剩下多少钱。每天一大早，原一平就匆匆忙忙地爬起来，赶往救济所；每天一下班，他就火急火燎地往救济所跑，只为赶上一顿晚饭。渐渐地，随着钱袋子越来越空，就连救济餐他也不敢一天吃两次了，每天早上他都是空着肚子去工作，傍晚下班后才赶回来吃一次饭。
“喂，卖保险的，今天又是只吃了一顿饭？”流浪汉晚上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总有人这样问他。
“广播里不是说了吗？精神大于一切
，有饱满的精神就可以不吃东西。”原一平硬着头皮说。
“广播里的东西你也信……哈哈，你可真是傻瓜！”
原一平脸一红，说道：“其实我不想吃救济餐，太难吃了。”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你是吃不起吧？”
“吃不起？怎么会吃不起？我……我可是有工作的人。”“真是个爱面子的家伙！”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原一平庆幸现在是黑夜，别人看不见自己的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