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等教育的批评者中,经常会听到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一个19世纪末(甚至15世纪)的学生能够穿越到21世纪,他们在一个典型的大学教室里仍会感到非常自在。这个笑话可能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真实的,即使在20世纪80年代我们上大学时也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但今天已经不是这样了。尽管传统的圣贤登台讲课,即教授在讲台上讲60或90分钟,而学生们勤奋地记笔记,仍然在美国的大学校园普遍存在,但是这种教学模式已经越来越少,或至少在高等教育的大部分地区对此表示不赞成。
如今,大多数高校正在实施(或至少是试验)新的课程设计和教学方法。就像高等教育学习转向的许多变化一样,这种转变已经如此广泛却缓慢慎重,以至于它对高等教育体系的影响几乎是看不见的。高等教育学习转向的主要因素之一是教学的学术发展(简写为SoTL),以及围绕学习科学的学术产出和影响。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1999年出版的专著《人是如何学习的:大脑、心理、经验和学校》( How People Learn: Brain, Mind, Experience, and School )综合了认知和发展心理学、神经科学和教育心理学的大量研究。这本书为基于主动学习和体验学习原则的教学方法的有效性问题提供了经验基础。《人是如何学习的:大脑、心理、经验和学校》的作者们提出了教学实践与学习科学相一致的三个主要领域。首先是认识到教学必须与学生带到课堂的先入为主的观念相结合。正如作者所指出的,“如果学生对初步理解没有产生兴趣,他们可能无法掌握课堂上呈现的新概念和新信息,或者他们可能为了考试而学习,但在课堂外又会回到他们先入为主的观念上。”他们接着强调,事实性知识必须伴随着一套强有力的概念框架的开发。这些概念框架使学生能够“将信息组织成有意义的模式,并将其分层存储在记忆中,以便于加速检索来解决问题”。这种注重将事实性信息与概念框架开发相结合的方法,使学生能够跨越各种领域和挑战来进行学习。《人是如何学习的:大脑、心理、经验和学校》一书得出的结论是,元认知技能的教学应该整合在整个课程之中。教育的目标应该是鼓励学生思考他们的想法。在教学策略的设计中,应把反思和应用的机会纳入考虑范围。
《人是如何学习的:大脑、心理、经验和学校》只是在过去20年里学习科学领域涌现出的大量学术成果中的一个例子,这些学术成果在学习科学界之外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本书旨在解读认知科学和神经科学的发现,以改变我们的教学方式。学习科学领域涉及的学科多、范围广,包括的学科形形色色,如认知科学、教育心理学、计算机科学、人类学、社会学、信息科学、神经科学、教育学、设计研究、教学设计和其他领域。这项研究的大部分成果发表在国际学习科学学会(ISLS)的出版物《学习科学杂志》上,该杂志是该领域首屈一指的同行评议期刊。虽然学习科学对大学教学产生了重大影响,但对高等教育的教学活动影响最大的却是SoTL。
1990年,欧内斯特·L.博伊尔(Ernest L. Boyer)出版了他颇具影响力的著作《学术研究的重新思考:教授的优先权》( Scholarship Reconsidered: Priorities of the Professoriate )。这本书不同于以往的教学学术研究,因为它研究的重点是高等教育,而不是基础教育(K-12),其研究结论旨在进行跨学科推广,即使这些结论是由特定学科的专业人员得出的。1990年以前,学者们对传统学科(特别是写作和作文领域)的教学实践的有效性进行了一些研究,SoTL研究者试图深化这项工作,并为学科实践者赋予意义。早期SoTL研究者的一个主要目的是,将教学的学术地位提升到与教授的其他学术研究同等的地位。博伊尔试图超越现有的“教学与研究”的二元关系,提供一种替代模式,在这种模式下,这两种活动不可或缺、不可分割、(理想状况下在学院层面的)地位平等。
在 1997年出版的《学术研究评估:教授的评价》( Scholarship Assessed: Evaluation of Professoriate )一书中,查尔斯·格拉斯蒂克(Charles Glassick)、玛丽·休伯(Mary Huber)和吉恩·马洛夫(Gene Maeroff)以博伊尔的研究为基础,确定了SoTL如何符合传统的学术研究模式。他们认为所有的研究都有六个组成部分:①明确的目标;②充分的准备;③适当的方法;④显著的结果;⑤有效的陈述;⑥反思性的批评。根据《学术研究评估:教授的评价》一书,作为一个学术研究领域,SoTL的价值应根据这些标准来判断,就像其他任何一个学术领域一样。为批准这些原则,2004年,由来自多个国家的67名学者组成的委员会,成立了国际教学学术学会(简称ISSOTL)。该组织推出了一本《教学与学习探究》( Teaching &Learning Inquiry )的杂志,其宗旨是提供“有见地的研究、理论、评论和其他学术研究著作,记录或促进高等教育中的教学研究”。在过去20多年中,我们见证了《国际教学学术期刊》( International Journal for the Scholarship of Teaching and Learning )、《教学学术期刊》( Journal of the Scholarship of Teaching and Learning )、《高等教育中的主动学习》( Active Learning in Higher Education )、《大学教学》( College Teaching )、《高等教育教学》( Teaching in Higher Education )、《学术交流季刊》( Academic Exchange Quarterly )、《教学新方向》( New Directions for Teaching and Learning )和《大学卓越教学学报》( Journals on Excellence for College Teaching )等经同行评审的SoTL出版物的数量大幅增加。这只是SoTL期刊的一个子集,还有很多具体学科的教学期刊。
全面和充分地讨论多学科领域的学习科学和SoTL研究领域的起源、范围和影响,超出了这本书的研究范畴。需要注意的是,最近整个高等教育对学习的着迷,基于历时几十年在学习科学研究和教学与学习学术研究的基础之上。当代高等教育中围绕“转变”的许多表达方式都是基于以学生为中心和主动学习的原则,这些原则在30年的研究和实践中有着深厚的根基。当然,学习科学和SoTL的基本思想是建立在早期教育改革和学习学术研究的基础之上的。这些思想可以追溯到约翰·杜威(John Dewey,1859—1952)、玛利亚·蒙台梭利(Maria Montetessori,1870—1952)、让·皮亚杰(Jean Piaget,1896—1980)、卡尔·罗杰斯(Carl Rogers,1902—1987)、保罗·弗雷尔(Paulo Freire,1921—1997)和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1916—2001)等。这些思想家和他们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习思想以及教育建构主义的理论,一直是教育学研究者关注的焦点。洞察学习理论的知识史和批判性方法论,构成了本科教育培训和研究生学习的教学设计的核心课程。现在不同的是,学习科学的理论和实证发现,已经开始对整个高等教育的教学实践产生影响。学习科学曾一度仅限于认知科学和脑科学系、教育学院等地方,这项研究现在正进入这些地方之外的课堂实践。特别是通过教学与学习的学术研究,学习科学的理论、方法和发现已经开始在我们的教育学院之外传播。
直到最近,传统学科的教职员工和研究生接受学习科学方面的任何培训都还不是一种常态。教授传统课程的研究生院构想并构建了一种机制,在这种机制中,未来的学者可以按照学科参加集体学习。诚然,许多研究生在学习期间教书或担任助教。有些课程,如雪城大学的写作课程,为研究生的师资培训提供信誉卓著的教学法方面的支持。在这种机制下,研究生能够利用机会越来越多地将学习科学和SoTL的理论、方法和实践融入到他们的教学职责中。正如我们在撰写这本书时所了解到的,研究生对学习科学和SoTL培训的需求已经被满足,而且这样的机会也在逐渐增加。教学和学习中心(CTLs)针对未来教师的需求,已经开始提供研讨会、课程和资源。各院系在全校性培训的基础上,正在为该专业的未来教师增补具体学科的培训。
新的教育培训并不限于研究生。2017年,关于全美范围教师使用教学技术的一项调查显示:73%的教授在课堂上既有面对面交流又有在线内容,只有15%的教师表示他们的课程是“完全”面对面的,而12%的教师表示他们的课程是完全在线的。在同一项调查中,有86%的教师表示,他们所教授的课程要么已经是混合课程,要么正在为将来的课程探索这些方法。另外,只有14%的受调查教师表示尚无在教学中采用混合学习技术的计划。
为什么个别教职员工会将混合学习的方法融入他们的教学中?这个问题的答案之一可以在高校的一些举措和重新设计课程的项目中找到。这些举措和项目的范围和目标都在不断扩大,并且通常由教学和学习中心或学校的其他部门(如信息化部门)管理。然而,这些重新设计课程的项目只占大学课程中所有主动的且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习实验的一小部分。由于对学习动态变化的理解不断加深,教师们正在努力摆脱传统的授课方式,通常是在课堂上结合动手学习,将信息传递任务转换为学生可以在课余时间访问的数字形式。教师们越来越意识到,在几十年间他们作为信息来源的角色一直在发生变化。适应这一新的现实,意味着要改变师生之间的互动方式,更加强调如何处理互联网上现成的信息。这种传统的被动学习和讲台上的智者教学的转变,对学生的学习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SoTL文献中越来越多的有效教学的实证所驱动的。
或许,从传统讲座转向混合教学的最重要的催化剂是大学重新设计课程项目的推广。在加速重新设计课程方面最为著名的项目中,有些来自卡罗尔·特威格(Carol Twigg)和国家学术转型中心(NCAT)。NCAT于1999年由特威格创立,获得了皮尤慈善信托基金会(The Pew Charitable Trusts)880万美元的资助。NCAT最初的重新设计课程项目旨在与大学合作,提高学生在注册人数多的基础课程中的成功率,同时降低成本。在最初与NCAT合作进行重新设计课程的30所院校中,有25所院校的学生的学习成绩显著提高。该项目在1999年至2004年的初始阶段每年服务5万名学生,能够利用重新设计课程的原则降低课程辍学率(平均降低10%至20%),同时也降低了教学成本。自成立以来,NCAT已经与各种类型的院校合作,累计重新设计了253门课程,这些课程每年的招生人数达到了25万人。在这些重新设计的课程中,有75%的课程显示:学生的学习效果高于传统的以讲课为主的课程。
达特茅斯学院的学习发展中心(DCAL)和乔治城大学的学习和学术研究创新设计中心都为教师和研究生提供支持,以从事类似的工作。其中,在项目方面,教学系列讲习班、学习社区、教学大纲设计讲习班等,为许多人开展教学培训、课程指导以及发展实践社区等提供了机会。根据我们的经验,今天的教师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有可能对学习科学和SoTL感兴趣,同时也有这方面的一定背景。建构主义的核心概念、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习和主动学习是近年来高校教育群体所熟悉的概念。对研究性教学方法的兴趣,不再局限于学校或教育部门的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