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失神地坐在病床上。她伸出右手抓起拐杖,将身体倚靠在拐杖上,慢慢站立起来,笨拙地使用着尚未用惯的铝制拐杖,一点点地蹭到窗边,只挪动了一两米的距离,就花费了好长时间。
遥把拐杖夹在腋下,抬起右手,把窗帘拉开了一道小缝,看向窗外,虽然有点疼,但只有右手是能动的。
窗外一片黑暗,夜幕已经降临。
“太阳落山了啊,没注意呢。”遥小声嘀咕道。
从这里向外看,看到的尽是医大地界的边缘。因为附近没有路灯,只有从窗子里倾泻出去的微光,外面看起来黑魆魆的,水泥地面上,孤单地停放着一辆汽车。
她的视线被正面的树丛挡住了。这些树丛起着围墙的作用,其中不只有低矮的灌木,中间也有几棵较高的树。不过它们都已经叶落殆尽。
它的对面貌似是公交车道。从枯枝的缝隙之间能看到一辆像是公交车的大型车辆,正亮着灯缓缓前行。公交车后方,私家车和出租车等小型汽车如串珠一般紧跟其后。虽然路上汽车数量不多,但是每当公交车出现,它的后方必定会有其他汽车排队随行。
遥从长长的缝隙里往外看了一会儿,独脚站立渐渐吃不消了。虽然左脚填满了石膏支撑,但她也没有勇气将身体重心往左脚上压。她的身体只要稍稍往左边一偏,剧痛马上就会袭来。
刚想回到床上,她忽然发现床边桌上的小抽屉微微弹出了一点。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注意过这样的事情,想都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从入院到现在已经两天,疼痛也减轻了一些,精神也稍稍安定下来的缘故,她开始注意周围的事物了。
遥刚要把抽屉推进去,手却停了下来。原来她从开了仅有五毫米的缝隙中,看到里面放着一件东西。
她俯视了一会儿,一种不祥的预感冻住了右手,一时动弹不得。
就这样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地将右手的指尖伸进那个缝隙,一点点地拉开了抽屉。
一块有裂缝的厚玻璃出现在眼前,她索性猛地拉开抽屉看去,那是一只男表。
她伸手拿起那只手表,放到眼前,发现完全没有印象。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秒针已经停止走动。她把它拿到耳旁仔细听,没有声音,完全坏掉了。
她的心跳加速。手表指针指向九点十九分。九点十九分,那可能正是事故发生的时间。
她左思右想,却依然想不起任何事情。
她将表拿得更近一些,一直凝视着它,突然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人敲了一下。因为她注意到一道白色裂纹的旁边,零星点缀着几个褐色的小点。
遥条件反射地立刻把表从自己眼前拿开,她意识到了那是血,甚至能闻到一丝血腥。她的脸扭曲了。
血痕。
她赶紧把手表放回抽屉,用腰部将抽屉顶了回去。
她徐徐走近床边,缓缓坐下来。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明明想把拐杖靠在床边,却只听见“哗啦”一声,拐杖倒在地上。
手表,男表,还有血痕,是谁的血痕?
是雅人。那是雅人的东西。
雅人,雅人……
她冥思苦想良久,依然回忆不起他的样子。但是从医生的谈话和迄今为止的各种片段可以推知,她有一个名叫雅人的恋人。可是,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和我一起去兜风,然后我身受重伤,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是交通事故吗?
还有这只溅上血迹的手表……也就是说,他也身负重伤。看来事故相当严重。
然而,他在哪里?
不知道。
是什么事故呢?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那样严重的事故呢?
事故是在哪里发生的呢?车是在十字路口还是在一般车道上,与对面车相撞?
遥右手按住脑袋,手指插入头发中,指甲使劲儿掐头皮,想让疼痛刺激自己,勾起记忆。可是记忆完全没有复苏的迹象,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既然如此,为何会这般恐惧呢?一往这方面想,她就感觉到那种使身体忍不住发抖的恐惧。那是已经超乎颤抖、几近痉挛的恐惧。
她抬起头,从床上又开始盯着窗的方向看。刚才拉开的窗帘缝隙里,可以看到黢黑的玻璃。
玻璃上,映出她半边苍白的脸。她久久凝视着它。
“丝永小姐。”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一看,护士站在门口。
“量体温的时间到了。”说完,她走了过来。
于是遥慢慢地在床上躺下。
“那只手表……”护士给她量体温时,遥试着说道。
“啊。”护士得意地说,“那个啊,那是只男式手表啊。”
她果然知道啊。
听她一说,遥也在考虑。男式手表——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那个词语果然具有意想不到的新鲜效果,然而,无论把它放在脑海里怎么搜寻,还是想不起任何事。
“那只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战战兢兢地问道。
“好像是你被抬进急救室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护士冷冷地说。
遥又一次感受到无声的冲击。
这并非完全出乎意料,有一点点在意料之中。她把表握在手里。是的,表是她一直握在手里的。
“你呀……”比遥年长的护士好像挺愉快地说道。
她看起来似乎很享受遥的悲剧,是因为遥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吗?
“你手里紧握着手表和苹果,还记得吗?”
“苹果?”遥吃了一惊。
“是呀,绿色的苹果,看样子还没怎么熟的那种。”
“苹果,绿色的……”遥轻轻念叨。
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她的脑海里完全没有这只苹果。
“是手表和苹果,好奇怪的组合啊。为什么会拿着那两样东西呢?你想不起来吗?那可是你自己做的啊。”护士说道。
遥茫然失神,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