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通览《管子》这本书,会发现一个重要的特点:那就是将“道”和“术”有机地统一起来,从而既能在根本上下功夫,又有行之有效的实践策略和方法,这对于我们如何提高内在的修为和做好社会治理都有重要的启发。
“道”和“术”是中国文化里最常见的词语之一,如何把握其中的含义呢?
我们先说“道”。从字形上看,由“首”和“辶”组成,如果说“首”代表智慧,而“辶”代表行动,那么“道”这个字就代表了知行合一。真正有大智慧的人,绝不是嘴皮上的空讲,而是要能在实际行动上体现出来。很多人嘴上说“道”,讲书本上的“道”,但自己并没有“道”。对很多人而言,知“道”不难,听“道”不难,悟“道”难,证“道”难,行“道”更难。从笔画上看,“道”的上面有两点,代表宇宙的两种能量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两点的下面是一个“自”,代表悟道一定是反求诸己,通过自己来领悟,而不是到外部去求东求西,更不是对外在的力量盲目地迷信和崇拜。从内涵上看,中国文化语境的“道”,包括这几个层次:其一,“道”是宇宙演化的原动力,这个层次就是“道”生万法。所以《道德经》就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的说法。其二,“道”是宇宙、社会演化的规律,这个规律不是谁创造的,而是自然而然,“道法自然”。面对规律,我们一定要遵循规律,否则“背道而驰”就会遭遇重大失败。其三,在人和“道”的关系问题上,人是用“心”来悟“道”,中国文化的“心”和现在解剖意义上的心脏根本不同,中国文化的“心”实际上是指人们认知世界的能力。人们的“心”如何才能悟“道”?那就要把“心”打扫得干净一些,让心专注一些,这就是禅宗里所强调的“放下杂念”和“制心一处”。由此,大家就明白中国文化的儒、释、道等各家为什么不断要求人们一定要清净,就是因为只有让心清净下来,才能更好地领会“道”。其四,所谓一个人心清净下来,实际上就是要超越和放下“小我”的算计,把人性之上的弱点消去,这个时候人心才能领会大道。当人心和大道融为一体的时候,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道心”。这种“道心”呈现的人,儒家称之为“仁人”,道家称之为“真人”,佛家称之为“菩萨”。由于“仁人”“真人”和“菩萨”,都超越了“小我”,所以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一定是肝脑涂地为众生服务的人。
当我们明白了以上的道理,就能读懂中国文化的内在层次和含义。孔子说:君子要“志于道”,因为宇宙、社会大道是任何人都无法规避的,只有遵守大道,才能实现人生的自觉和主动。可是觉悟“道”之后是什么状态呢?那就是“仁”,所以“仁”代表了一个人领悟大道之后的境界,是“道心”的体现,凝聚了人类所有的美德。当一个人悟“道”之后,怎么在实践中指导自己的生活,那就是“义”,表现为一个觉悟者应该怎么做,所以儒家就把二者结合起来,称为“道义”。如果从“道”的角度看,人类一切文化的创造皆与“心”有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人类的“心”是什么状态,就会有什么样的文化形态、价值观念和制度规范等,所以,我们一定要启发“道心”,只有“道心”才能创造人类一切美好的东西,弘扬“道心”是人类社会永恒的责任!
那么,如何理解“术”呢?在日常的应用中,“术”有两种含义:其一,“术”从操作层面而言,是指在“道”的指引下,怎么做好事情的问题。任何美好的道理,如果不能结合实际落实下来,都没有实际的意义。禅宗对那些嘴上说“道”,自己又做不到的人,称之为“说食不饱”,嘴上空说什么好吃,肚子里叽叽咕咕叫,没有多大意义。如果从操作层面的“术”而言,那就是做任何事情,必有恰当的行之有效的战略、策略、方法、规范等。从“道”的层面看,是要确保做事情的时候有正确的价值立场,做真正利国利民的事;而“术”则是确保把好事真正做好,能够在实践中不违背初心,真正能够将利国利民的理想落实下来,真正惠及大众,造福万民。比如我们都熟知的大禹治水的故事,大禹想解决洪水的问题,造福万民,这就是“道心”,可是怎么才能把水患解决好,这就需要智慧和方法。大禹之前的治水者,采用堵塞的办法,结果洪水在陆地上肆虐,带来严重的危害,这就是有“道心”而缺少“术”。大禹总结经验,仔细观察地理和天象,决定利用水向低处流的原理,采用疏导的办法,解决水患,结果取得成功。“道”决定是否有利于大众的初心和正确的价值观,但“术”却是这种初心能否真正给人民带来福祉的关键。所以,二者有机统一,结合起来,共同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其二,“术”有计谋和谋略的含义。这种计谋和谋略也有两种含义:一是在“道心”指导下运用计谋或者谋略达到目的;二是通过利用人的弱点和欲望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在维护国家安全的正义战争中,运用计谋和谋略,利用敌人的弱点,以实现战胜敌人、保家卫国的目的,这就是第一种情况。再比如,某人图谋私利,用美色、金钱腐蚀和诱导某些关键人物,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就是第二种情况。但是,这两种情况,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利用人的弱点从而实现对人的控制和操纵,只不过区别在于是不是为了正当的目的。对此《道德经》有明确的说法:以奇用兵,以正治国,以无为取天下。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打仗等特别危急的情况下,用一点计谋也属正常;可是在治国的时候,领导人一定要正大光明,一定要建章立制,切不可对自己的人民耍计谋,否则立国的根本就遭到摧毁。“以无为取天下”,是指那些伟大的领导人,不是主观地希望国家怎么样,更不会去折腾国家和人民,而是能够顺应规律,超越个人的欲望,道法自然。因此,对于“术”的运用,不仅要谨慎,而且要仅仅服务于“道心”,即达到造福大众、服务社会的目的。玩弄权术的人,历来难有好下场,此之谓“玩火者必自焚”。
简言之,如果仅仅停留在“道”的层面,那就容易导致空说一些美好的愿景,而不能产生实际的效用。如果仅仅是停留在“术”的层面,往往会奸诈阴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道”和“术”的结合,应该是我们成就一番事业的理想状态。《管子》就是“道”“术”结合的经典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