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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落魄枭雄的绝佳人缘
——吕布对话袁涣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刘备爱才敬才,反过来,这些被爱被敬的人也同样爱他敬他。

因为信义,刘备赢得了赞誉,赚得了徐州;因为信义,刘备赔掉了老本,丢掉了徐州。回首风雨来路,一切是否值得,恐怕连刘备自己也说不清楚。

刘备无法说清楚,但与他有过交集的人却可以给出答案。

首先,以麋竺为例。因为世代经商,徐州别驾从事麋竺一度“僮客万人,赀产钜亿”,绝对算得上徐州首富。自从拥戴刘备成为徐州之主后,麋竺就持续资助刘备,一路追随,即使刘备被吕布赶到了海边也依旧不离不弃。在海西,麋竺看到刘备妻儿被掳、缺兵少粮的窘境,毅然“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刘备缺女人他献妹妹,刘备缺手下他献奴客,刘备缺军饷他献金银。总之,他是跟定刘备了!于是,“于时困匮”的刘备“赖此复振”。

说完麋竺,我们再来看陈登。

吕布袭取徐州后,典农校尉陈登成了吕布的手下,后来帮助曹操打败吕布,陈登又成了曹操的手下,被曹操任命为广陵太守加伏波将军。在广陵太守任上,曾经有名士反映陈登“骄而自矜”、目中无人。结果,陈登一一列举自己敬佩之人予以反驳,其中就说“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就是说,论雄壮威武,才能出众,又有称霸的抱负,我只敬佩刘备。此时,陈登不怕被新主人知道自己对于旧主人仍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刘备的人格魅力可窥一斑。

聊备一览

元龙豪气

陈登敬重刘备,刘备也推重陈登。

后来,寄寓荆州的刘备与吕布过去的谋士许汜一起,在刘表的座上共论天下人物。谈到陈登时,许汜不以为然地说:“陈元龙就是一个湖海之士,骄狂豪放的做派一点也没去除(豪气不除)。”

刘备虽然对陈登十分了解,但他并未立即反驳许汜,转而问刘表:“您觉得许君的评论对还是不对?”

刘表的回答模棱两可:“如果说不对嘛,许君是个实在人,评论不应该有假;如果说对嘛,陈元龙又是个名重天下的人。”

这时,刘备开始刨根问底:“您说他骄狂豪放,可有事实依据?”

话说到这里,许汜的怨气宣泄而出:“当年,我避乱路过下邳,见到元龙。他不仅毫无主客之礼,很久都不搭理我,还自顾自地上大床高卧,让我躺在小床上!”

搞清楚缘由后,刘备就不再那么客气了:“亏你素有国士之名,如今天下大乱,皇帝流离失所。元龙本来指望你忧国忘家,有救世的心,可你却只想着买田地盖屋舍这些个人的得失(求田问舍),丝毫没有可供国家采纳的言论,这当然让陈登厌恶了,他为什么要和你说话?如果当时是我,就会高卧在百尺高楼上,而让你睡在地上,岂止区区上下床的区别呢?”

刘表听了,放声大笑。

随后,刘备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了句:“像元龙这样文武足备、胆志超群的俊杰,只能在古代寻求,当今众人恐怕很难有人望其项背了。”

如果说麋竺是倾家相助,陈登是倾心袒露,那么袁涣就是倾盖相交甚至倾命维护了。

生逢乱世,名士袁涣四海为家,先后或主动或被动地服务于刘备、袁术、吕布、曹操等诸侯。对于刘备,袁涣是心存感激的,正是刘备担任豫州刺史期间将他举荐为茂才,使他有了进身之阶;对于袁术,袁涣多少有几分不情愿,要不是避难江淮,他恐怕不会委身于袁术;对于吕布,袁涣就更加被动了,要不是阴差阳错在阜陵(今安徽全椒县一带)被吕布扣留了,袁涣打死也不会来到吕布的帐中。

一到吕布身边,袁涣就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写一封辱骂刘备的信。让自己辱骂曾经的恩主,这种事怎么能干?!于是,就算吕布再三强迫,袁涣始终不答应。随之,吕布与袁涣之间展开了一场对话。

恼羞成怒的吕布,拎着家伙威胁道:“为之则生,不为则死。”就是说,写信就活命,不写就丢命。

面对吕布的威逼,袁涣毫无怯意,随即不失严肃又略带微笑地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意思是说,我听说只有道德可以使人感到耻辱,没听说骂人可以让人感到耻辱的。这一句算是立论也算是驳论,既表明自己的态度,又驳斥了吕布的想法。

第二句:“使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于彼。”就是说,假如刘备原本是个君子,他根本不会因为您的辱骂之言而感到羞耻;假如他的确是个小人,将会用您的方法反过来骂您,那么被羞辱的就是我们而不是他。一句话,骂了白骂,甚至一不小心就会把唾沫星子溅到自己身上。

第三句:“且涣他日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就是说,假如我以后反过来侍奉了刘备,就像今天侍奉您一样,如果一旦离开您又反过来辱骂您,您觉得可以吗?

这三句话,内容环环相扣,逻辑层层递进,一时间说得吕布羞惭难当,哪里还敢再逼袁涣写信骂人。

主题:骂刘备

聊友:吕布+袁涣

时间:公元196年

语录: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

影响:无论刘备还是袁涣都赢得了敬重。

启示:今天骂人恐明天被骂。

出处:《三国志·魏书·袁涣传》、《资治通鉴》卷六十二

后来,吕布被杀,袁涣又归附了曹操。在曹操手下,袁涣依然本色不改,有理有节,仗义执言,不仅多次纠正曹操的不当行为,而且每次都能让曹操虚心接受、心悦诚服。魏国建立后,曹操让袁涣担任了郎中令,并代行御史大夫的职权,专门负责监督自己和文武百官的言行。虽然在曹操手下如鱼得水,但袁涣依旧保持了对于旧主的敬重。有一段时间,蜀中传出刘备已死的消息,群臣纷纷向曹操表示庆贺,而袁涣却独自在灯火阑珊处黯然神伤。

多年后,袁涣去世,流涕不已的曹操专门下了两道手令,一道命令是用国库中的一千斛谷物赏赐袁家,另一道命令则是用自己家中的一千斛谷物赏赐袁家。面对众人的不解,曹操解释说,国库代表了公家,家中谷物代表了我个人,因为他是我亲密的老部下。

不仅曹操惦记着袁涣,曹操的儿子对袁涣也是念念不忘。有一次,魏文帝曹丕就袁涣义拒吕布这件事,问袁涣的从弟袁敏:“袁涣是勇敢还是胆怯呢?”袁敏回答:“袁涣外表看似柔和,然而一旦到了身处危难、考验大节的时候,就连战国时代的勇士孟贲和夏育也不如他勇敢。”

没错,也许袁涣是真勇敢,但能让这样一个外表温良如玉的人因为前主公而显得坚韧如刚,刘备的魅力真是够大的。

原文节选:

布大怒,以兵胁涣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

涣颜色不变,笑而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于彼。且涣他日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

布惭而止。

——《三国志·魏书·袁涣传》 U/LULoMhwLaQunwcn46pxUejAY9ZrfCU6Fa2xGh2mdY/nW2YL76wMgSk3MD5Xdb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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