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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脸上的血,以及泪

治安官始终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疯子。

但如果疯子手里有足以致命的武器,疯子也就不再是疯子。

是可怕的疯子。

“它的好处是,杀人者与被杀者可以保持距离,因此心理上便不会那么恐惧。”安文说。

“如果你想要钱的话,我的口袋里有。”治安官说。“绑架治安官是很严重的罪,但我想你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打算原谅你这一次……”

他太过紧张于生死,却没有留意到安文话里流露出的意思——这个杀手现在也很恐惧。

安文笑了:“您似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每个人都有被困难难住的时候。”治安官说,“但度过的方法不应该是违法犯罪。”

“我射杀过鹿,兔子,甚至还有狗熊。”安文说。“除了那只壮实的狗熊最后将我吓得屁滚尿流外,其余的野兽都倒在了我的箭下。但我从没射过人。”

他说着,为光铳补充了新弹,举起光铳,对准了治安官的腿。

治安官的脸色变得煞白,但仍在保持镇定:“年轻人,听我说……”

安文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爆破音,子弹从铳口射出,凶猛地撞向治安官的腿,然后撕开肌肉,撞上粗壮的腿骨,在瞬间爆裂开来。无数铁壳被内核的力量崩开,将治安官的腿炸出一个血洞。

痛苦令治安官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之后,他才蜷起身子,发出一声负伤野兽般的嚎叫。

安文虽然射杀过许多野兽,但从没有伤害过同类,从小到大,他甚至连架也没打过一次。

而第一次出手伤人,竟然便是这种激烈的手法,令他自己也极难适应。

他闭上眼睛,不看治安官痛苦的表情,但那声音却仍传入他的耳内。

他的心跳加速,血液却变得冰冷,表皮变得苍白,有一股力量使他的耳朵开始鸣响。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会虚脱。

他深呼吸,开始回忆。

回忆丘小五的鼻涕,回忆莲娜的笑容,回忆曾在那片灰烬之中发生的一切事,回忆青山上那冰冷的墓碑。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皮肤不再苍白,耳鸣也消失了。他的手变得稳定,装弹入仓,缓缓举起光铳,对准了治安官另一条腿。

“你为什么要害丘小五一家?”他再次问出同一个问题。

治安官额上满是因痛苦而生的汗珠,他咬紧牙关,重复着先前的回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安文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另一条腿上溅起血花,治安官痛苦嚎叫,剧烈颤抖。

第一次最难,但第二次便容易许多。许多艰难的事,硬着头皮做过一次之后,就会变得像吃饭喝水甚至呼吸一样简单。

伤人对于安文来说,已经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平静地装载子弹,平静地端起铳,对准治安官的胳膊。

治安官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他在挺过最痛苦的阶段后,喘息着平静了下来。痛苦令死亡的恐怖加深,治安官看着那乌黑的铳口,从肉体到灵魂都缴械投降。

“我说,我说……”他喘着粗气。

“我不想听谎话。”安文强调。

“这是上头的命令。”治安官说。

“上头?”安文不解。

“是的。”治安官说,“丘力组织了五十个镇里的伤兵一起到王都去讨要伤残抚恤金,这激怒了上头的大人物。”

安文感觉到了恐惧。

如果说大人物愤怒到要毁灭丘力的家庭才能缓解心里的恨,那么丘力本人又会遭遇怎样的惨事?

“不过是一笔应得的钱而已,怎么连他的家人都……”安文激动地问,却又因为太过激动而说不下去。

“这不是钱的问题。”治安官说,“他们这是在给主政官大人脸上抹黑。他们的沉默行军很有效,令王都治安官对他们束手无策,但却让主政官大人认为他们背后有某位老道的政客支持指点。尤其是丘力,他表现出的实力活像一个正规军中的高手,所以主政官大人怀疑他就是政客雇佣的领导者。”

“他怎么样了?”安文问。

“他已经死了。”治安官说,“五十个伤兵都死了。与主政官大人作对的人,只能是这种下场。”

“凭什么?”安文激动地问。

“一些小手段。”治安官说,“比如在黑帮中找一些伤残成员冒充他们,四下里抢劫再杀几个人什么的,然后民怨就会沸腾,王都治安官便有理由出面了。”

安文沉默。

他毕竟还年轻,虽然因为处于现代文明之中而见过许多事例,比这个世界的睿智老人还明白更多的道理,但终究还不敌那些真正的阴谋家。

“他们这是自寻死路。”治安官说,“其实没人比我更明白,他们哪里有什么政客支持,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胆大的乡巴佬而已。若真有政客在背后支持,他们又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其他人的家人呢?”安文的声音有些颤抖。

治安官沉默。

沉默代表着坏消息。

“丘家的事是一个意外。”面对光铳,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官场上的事很微妙。”他说。“主政官大人高高在上,居住在王都之中,不可能对遥远地方的小镇有什么了解,布置下的任务也不会直接派手下人去查。他要依靠的是这个官僚体系,而命令也会一级级传达下来,结果又一级级传达上去。所以,这就为这个体系最末端的人提供了方便。

“我就在这个体系的最末端。不要看我表面上风光,但一个小镇的治安官算什么?我能得到这个位子是因为我是老牌贵族,可既然是老牌贵族,就得维持住贵族的派头,还要讨好镇长大人,巴结更上层的大人物,才能保住我的位子。

“然而这一切都需要钱。所以我并没有打算真正伤害这些人,我只想从他们那里敲到一大笔钱。我只要搞定上一级的上报者,这消息便不会传达到大人物耳中。这样,我得到好处,他们免去了灾难,公平合理。我并没有占他们的便宜。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说,我其实是在做好事,是在保护他们……”

“那丘家呢?”安文有些激动。

“那是意外……”治安官尴尬地说。他只是重复“意外”二字,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安文愤怒地冲过去,揪住治安官的头发,把铳口对准了男人最为紧张的某个器官。

“说!”他吼叫着。

发红的眼睛,似乎是发疯的前兆,这令治安官感到恐惧。而且他看到铳口所指处是小腹之下,精神上最后的防线也随之崩溃。

“是我不好!”他大叫着,“那夜我本来只是想恐吓他们,逼他们想尽办法筹到买命的钱,但……但那夜我喝了一点酒,那个女人又长得那么美丽,所以我情不自禁……”

治安官张着嘴,不敢说下去。

安文愤怒地大叫:“继续说!”

“我没想到她会死。”治安官大哭着说,“而我匆匆逃走时,正撞上她的儿子,我害怕事情败露,所以……”

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想象。

施暴致莲娜身死的治安官仓皇逃走,在门口撞见了不知因为什么离开家,正巧在此时归来的丘小五。面对镇上的高官,丘小五惊慌行礼而没有防备,于是被治安官轻易刺杀。

在死前,他于挣扎中抓下了治安官的徽章。

而治安官在惊慌之中想起善后之事,临时动念放火烧了丘家的屋子,毁灭行凶证据,同时制造了盗贼杀人的假象。

这不是有预谋的杀戮,只是意外,所以治安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治安官也惊慌失措,而没有发现徽章的失踪,也忘了拔下插在丘小五胸膛上的匕首。

“这是意外,完全是意外。”治安官大叫着,“我只是最底层的执行者,真正接的凶手在王都,在主政厅的高楼里!我并没有执行他的命令,我甚至还救了五十个伤兵的家人!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可以用钱来补偿,你需要多少?”

安文胸膛剧烈起伏。

钱?

一切都可以用它来衡量吗?

包括人的生命?

不。

他摇头,他将铳从治安官下身处移开,将铳口顶在治安官的头上。

“你要想清楚!”治安官惊恐大叫,“谋杀治安官,这是重罪,不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帝国的法律都不会放过你!”

安文沉默着扣动了扳机,子弹自铳中射出,穿透了治安官头侧的骨头,进入治安官的大脑,然后内核爆炸,铁壳四散横飞,将治安官的脑子炸得一片狼籍。

治安官彻底沉默了下来。

有一道血箭自伤口中喷出,淋在安文脸上、身上。他木然地任那血在脸上流着,缓缓站起身,摇晃着走出小楼。

楼外风雪交加,风的怒号声侵占了整个世界,世间四下再无宁静。

雪花打在脸上,如一枚枚小针刺来。脸上的血水很快被冻住,仿佛刀伤烧灼。

安文木然走着,任眼泪在脸上横流。 6WL2PmSZH062DHhbbiRn54aXmbSlJc1N/WRhhlWEG4fOKUE4cL/1ohmh9Xoytor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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