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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厨师至少要有把刀

圣盾镇的税吏,在曙光帝国税务体系中向来有着极好的声誉。

而上层的赞许,往往是通过下层人民的血与泪换来的。

圣盾镇的税吏很有名,因为不论什么样的年景,他们都能极好地完成税金的收缴。他们的秘诀就是凶狠无情。

蝗灾并不只光顾了克芒村一地,整个圣盾镇的属地都遇到了这天降的灾难。税吏们敏锐地感觉到这一年的税收工作将极难顺利开展,于是便极有前瞻性地联合了治安官。

于是这一年税吏出行,便都有治安军随行。

如果不是蝗灾刚过,安文会有足够的能力交税。对他来说,森林就是一座宝库,只要他想要,便能从其中得到一切能够兑换到生活必须品的猎物。

但现在不行了。

森林残破不堪,已经近乎死地,他连续三天入山,却只打到了一只快饿死的兔子。

这一点口粮,他也默默地挂到了丘家的门前。

但税吏不会管这些。这天早上,税吏敲开了安文家的门,傲慢地向他宣布:“年轻人,恭喜你。从今年起,你就要光荣地为国缴税了。”

“我很想完成这光荣的责任。”安文说,“但如您所见,今年是灾年……”

“人生中第一次履行你对国家的责任,就开始耍滑头,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税吏皱眉。

“但我是一个宽容的人。”他说,“毕竟是第一次,我可以给你机会。三天后,我希望你能缴纳足够的税金。”

他看起来很宽容,也很有礼貌,而且安文基于自己现代地球文明的观念,也觉得纳税是每个国家公民应尽的义务,因此同样礼貌地将他送出小院。

但三天后他看到的,是更多的不礼貌。

这三天里,他很努力地入山打猎,但除了几只飞不动的山鸡,他一无所获。这种山鸡肉质如柴,并不好吃,毛色黯淡,也不好看,不值一文。

看到这些东西,税吏勃然变色。

“年轻人,看来必须给你一些教训了。”他冷笑着退开,而随行治安军却冲了上来。安文被打倒在地,在拳脚之下体无完肤。

这样的事,发生在克芒村每一处,每家都有人被打翻在地。

为了能活下去,人们不得不哭着交出自己最后的口粮。税吏满载而去,对那些没有交够税金的人留下了狠话。

安文站在院子里,望着充满哭声与绝望叹息的村子,心里茫然。

他终于明白先前的宁静田园,原来只是一个梦。风吹来,梦的气泡破了,于是他便跌入了残酷的现实里。

此时他最关心的是丘家。

丘家的情况很糟,因为丘力是急征军的伤兵,所以税吏并没有过分为难,只是让治安军抽了丘小五一鞭子而已。

看着皮开肉绽却咬牙没哼一声的儿子,丘力心里虽然欣慰,但却不得不屈服。他交出了最后的口粮。

安文立在门口沉默着。他想起了丘力说过的一些话,于是心里很痛苦。

“如果抚恤金早发下来,就不会有这种事了。”丘力叹息着。

“你再到镇里催催吧。”莲娜哭着说。“剩下的口粮即便省着吃也只够一个月,但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丘力去了镇里,晚上回来,却带回了不好的消息。

“镇里有五十名伤兵。”他说,“我都联络过了,没有一个人领到伤残抚恤金。而小道消息说,几个大国早已经支付了这笔钱。”

“这么说,是被本国的上层扣住了。”安文分析。

“他们怎么能够这样?”莲娜流着泪说,“这钱是你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啊!”

“明天我们会一起到镇公所请镇长解释。”丘力说。“他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他说这话时,带着愤怒。

丘小五背上疼得厉害,忍不住伏在床上哭泣,安文坐在一边低声安慰,为他讲故事。

“国王问厨师,你宰牛的技术为什么这么高超呢?厨师说,因为我始终喜欢钻研这其中的道理。您看,真正厉害的厨师是不会用刀子去硬砍的,他们依着牛的肌肉结构,用刀去割断连接,便能将牛分解,所以他们并不需要时常换刀,一把刀可以使用一年。而我用这把刀已经十九年了,也不曾换过,是因为牛的肌肉骨骼结构已经了然于心,我用刀并不需要使用暴力,只需要沿着牛肌肉骨骼间的连接处轻轻划开,牛的骨肉肢体便会如泥土溃散般分离。我既不会感到劳累,刀也不会有多少磨损。”

安文的故事很有趣,丘小五听得入神,隐约忘了背上的疼,无比羡慕地说:“我如果也有这样的本领就好了。不过也没用,因为我胆子小,可不敢对着活物动刀子。”

说完便笑了。

“那位厨师真厉害。”丘力说。

“但是……”他看着安文,似乎故意提醒他:“他终究还是要有一把刀的。”

如果没有那把锋利的刀子,即使厨师再厉害,终究也只能对那只壮牛无可奈何,也不可能得到国王的赞赏。

安文若有所思。

丘力最喜欢安文的地方,便是聪慧。对丘小五说话,必须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十就得从一说到十,否则丘小五断然不会理解中间的三四五六七八九。

但对安文说话不同,只需要点到,安文自然会理解话之外的话。

改变不是一时之事,丘力也并没有急于求成。

第二天丘力去了镇里,安文擦好了伤药之后追上了他。

“你去干什么?”丘力问。

“也许能帮上一点忙吧。”安文说。

“也好。”丘力点了点头。

丘力到达时,五十名伤兵已经在约好的地点集合起来。见到丘力,伤兵们敬了个军礼。丘力在急征军的队伍中是一个兵长,位阶高于其他人。

但军阶的高低在此时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论是兵长还是普通士兵,现在都只是拖着伤残之体的废人。

他们沉默地行军,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前,似乎在向街上的围观者表明自己的身份——军人,战士,士兵,勇士……

人们好奇地望着他们,也有许多人为了看热闹而跟随着他们,于是队伍便渐渐拖长,到镇公所时,已经聚集了几百人。

“你们想干什么?”镇公所的治安军没见过这种阵势,有些胆怯。

“我们是急征军的伤残军人。”丘力说,“我们要求面见镇长,询问关于伤残抚恤金的问题。”

“我们并不想闹事,如果镇长一时没有时间,我们会安静地在外面等,绝不影响公事。”安文补充道。

丘力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安文,然后冲治安军点头:“是的,这正是我要说的。”

伤兵们在丘力的示意下排成五排,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若不是他们肢体不全,又或缺眼少耳,只怕真的可以算是一道风景。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当得知这些人是急征军的伤残军人后,所有人眼中流露出的是同情、感激、敬佩和不忍之色。不管这些人在人类危难之时,是主动挺身而出,还是被动地被召入军队,他们曾为人类而战斗,为人类而牺牲的事实都不容改变。

沉默的伤兵们为镇长带来了压力,于是半个小时后,就有更多的治安军开入镇公所。

丘力皱眉,但安文低声叮嘱:“一定要控制情绪。我们不能被官方抓住任何把柄,虽然抚恤金是我们应得的,但如果被他们扣上扰乱治安的帽子,就能有无数借口对付我们。我们不能给他们利用法律的机会。”

过去的岁月里,他通过电视又或网络看过太多的类似的事。往往有理在手的民众,只因控制不住情绪,就被某些强权硬扣上暴动者的帽子,合理合法镇压。

是的,他明白这是不公平的——正义在伤兵们手中,却要他们对当权者一再忍让,确实让人难过。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如果不懂克制,正义便会被扭曲为邪恶。

“但这样,就有效吗?”丘力问。

“至少我们不会被诬蔑成暴民。”安文说。

“如果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亮出了爪牙,至少也能让所有人知道,是他们残暴无理。”他说。

“好。”丘力缓缓点头。

他看着安文,有些欣慰,因为他感觉到安文在改变,从那种消极的避世者,似乎要开始变成勇敢的抗争者,甚至是开拓者。

治安军的军官在暴叫,但伤兵们在丘力的示意下沉默着。面对对方的辱骂,他们不抵挡,不激动,只是静默。

于是在天黑之前,镇长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扰乱镇公所的正常公务,就是触犯了法律。”镇长大声说。

“我们只是想问一问我们的抚恤金。”丘力说。

“这并不是我区区一个镇长能管得了的。”镇长说,“发放与否的权力握在大人物们手中。”

“如果镇里的税吏能代表王都的大人物们收取我们的税金,那么,镇公所应该也能代表那些大人物,为我们发放伤亡士兵抚恤金。”安文说。 r5IAH+iy7RU8M2JP2exGGK//hLy33fK79k8tyTCQT1VrbqZVGf8CCKOsnExE4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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