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如豆的灯光映出了邱角浓墨般的影子。
“邱大哥,您不再坐一会儿啦?”伍国莹跟在身后带着愧疚挽留道,“你看夜也这么深了,你还带着个孩子,这一片晚上很不太平,就在家里住下吧,我这还有几瓶好酒……”
“不必麻烦了。”邱角回过身看着他说道,“被人看到你不好解释,”
“七娘,咱们走吧。”暗淡的灯光下邱角眉眼间皱纹如山,声音冷冽。
伍国莹脸上愧疚神色更浓,尴尬的站在屋门外直搓手。
“哎。”七娘在树上轻应了一声,轻快的顺着绳梯滑了下来,对伍国莹笑了笑,持起立在屋墙上的布幡快步追向老爹的背影。
“我去送你们……”伍秉钧在树上下来时耽误了些功夫,也没看伍国莹的脸色,喊着就跑了出去。
“谁啊?”中间卧室点亮了油灯,伍秉钧的母亲被吵醒了,披着睡袍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
“哦,秉钧的同窗,喊出去玩了。”伍国莹随口敷衍。
“这么晚了,书院的同窗都是男孩子……”伍秉钧的母亲瞬间想到了很多,眼立马睁圆了,捂着嘴看着伍国莹惊呼道:“哦,天哪!阿钧这孩子不会是……”
伍国莹翻了翻白眼,没理她,关了院门径直回屋了,
“他爹……”伍秉钧的母亲很是担心的跟了进去,想着怎么也得把儿子的性取向问个清楚。
……
星光下,伍秉钧朝着邱家父女的背影闷头猛追了一气,看着脚步轻缓的两人却越走越远,眼见是追不上了。
“哎……我这几天要去北边卖点东西,能顺路吗?”小男孩停下脚步,把手合在嘴边当喇叭,对着小女孩的背影喊道。
“北边……好啊,听说那边蟹子肥了,果子也熟了,我得去尝尝。”
“好,就这么说定了啊。”
“说定啦,那我走啦。”
“你走吧。”
……
“这么点年纪就敢独自去岭北行销洋货,是广东这块神奇土地的潜移默化,已经习以为常了吗?”邱角低低的自语。
“爹,是伍国莹也要退出了吗?”当远处的道路上已经瞧不见伍秉钧,邱七娘轻声问道。
“没有。”邱角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反复说为了他四个儿子考虑,想做一个普通的父亲,安排的任务他会尽力去做,但不要对他抱太大的期望。”
“龙头的本意是想让他代替潘振承做文财神,现在看来还要另找人选了。”
“爹,那你让我答应那孩子一道去岭北,是打算观察他吗。”邱七娘轻轻拉了拉邱角的衣角。
此时离开伍家已有些距离,只是杂居区屋舍分布凌乱,这附近反而略微显得空旷,只是零星分布着几间供脚夫暂住的低矮茅屋,横竖总挡不住视线。
“就算是顺道吧。”邱角狡然一笑,还想说点什么,蓦然间神色一紧,接过了布幡,随即不留痕迹的把一包东西递到七娘手里。
七娘不动声色的收好,继续向前走着,像一只柔弱的小羊羔。
“哈哈哈哈,田伯亮,咱们今天运气不错啊,竟然碰上了这么好的货色。”低矮的茅草屋中忽地跳出了个手持钢刀的独眼大汉,他两眼放光上下打量着邱七娘,淫笑着叫嚷道。
随着他的叫嚷,七八个手持利刃的壮汉分别在不同茅屋中走了出来,隐隐把邱家父女围了起来。
“运气好个屁。”被称作田伯亮的光头大汉啐了一口,“这他妈是老子被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顿听来的,今回儿这妞的头道汤谁他娘的都不能跟老子抢。”
两人说话间俨然已把这倒了血霉的父女俩当做囊中之物。
邱七娘惊恐的躲到父亲身后,只是眼睛越发的清亮,紧攥着手里的布包。
“各位好汉爷,小的是游方的郎中,路过贵宝地还未曾来的及上香拜山,是我的不是,明日我一定多备银两前来请罪。”邱角把布幡插到地上,一抱拳,躬身施礼,谦卑的说道,“还请好汉爷高抬贵手。”
“咦咦咦,瞧你啰嗦的,费那劲干啥。”独眼大汉没理田伯亮,把手中鬼头刀一挥,贱笑着说道,“你们爷俩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老母的,这妞的头道汤是老子的,谁都不能跟我抢。”独眼大汉还没说完,光头田伯亮拎着鬼头刀就冲了出来,几步到了看着像是吓傻了的邱角面前,调过刀来,用刀背对着脑袋便猛砸了下去。
邱七娘紧盯着他,手里的布包打开了,对着前方按下了机簧。
一道银光隐现,瞬间出现在了田伯亮胸前,然后顺着檀中穴末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仓啷啷’钢刀落地,田伯亮烂泥一般委顿了下去。
“呀哈……”独眼大汉下了一跳,已然明白踢到铁板,怪叫一声,扔下刀就想跑,银光一闪间,他也变做了软塌塌的一坨。
“风紧,扯呼。”剩下的劫匪一见两个老大一照面就被撂倒了,扭头就要做鸟兽散。
“打。”一直静默不动的邱角双手模糊的晃动了几下,悄无声息间,众劫匪躺了一地。
就在邱角动的那一刹那,一道乌光突兀的出现在他脑后,抢在凄厉风声之前便欲打破他的脑壳。
就像是预先知道了一样,邱角原本插在地上的布幡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
“砰~”布幡震荡如琴弦,几瞬后,小儿臂粗细的幡杆噶然而断,杆头连着幡卷着块暗淡无光的物件刺啦啦掉到了地上。
邱角回头看了一下,那个想在他后脑再凿个眼出来的只是一小块普通的卵石。
’嗤、嗤、嗤、嗤。’四道几乎连在起宛如爆射弩箭的破空声紧接着袭来,来自四个不同的方位,笼罩了邱角满身的死穴,下一瞬就要把他射穿。
“破!”邱角低喝一声,双手急挥,细微的银光连成了线,连绵不绝的迎上了四道暗器。
‘叮叮叮叮,’银光崩散,线却不曾断,暴驰而来的乌黑暗器被顶在了身前三尺,晃眼间乌光坠地,银线消散。
“神臂郎君唐三!”看着一处破败的茅屋,邱角肃然喝道。
“银针渡劫邱半城!”茅屋之上昂然立起一道漆黑的身影,冷哼着说道。
“错,邱半城早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邱角冷冷的打量着他,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