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多雨,大庾岭更是多雨,还没进大余县城就起了凉风,铅块似的乌云乘着风密匝匝的压了上来,未时还没过,天就黑了。
毛毯和羽纱都见不得水,伍秉钧见这云来的不善,担心被雨截在城外,便翻身下马,到了挑夫的领头大哥面前,递上二十两官银,说清了自己的意思。这皮肤黝黑相貌普通的领头大哥倒也实在,接过银票举过头顶亮了亮,大喊道“兄弟们脚底下加把劲啊,放得了货,东家赏酒钱。”随即一弓腰,放平了扁担,健步如飞的带头冲了出去。
挑夫们常年在这条山路上打磨,也都是些不惜气力的汉子,血气上涌,发一声呼喊,迈开了双腿,呼丫丫的跟了上去,数里的路程,片刻便到;刘一猴已然骑马先行一步找好了客栈,接客的伙计迎出来,安排好库房堆放货物,又担心房屋漏雨,便又加盖了一层芦席,等忙活完了,众挑夫们象是在河中刚捞出来一般,顺着裤脚滴滴答往下淌着汗水;伍秉钧一面吩咐刘一猴数筹棒算工钱,一面请店里的伙计取来几大桶加了盐的清水和一干毛巾衣裤。
挑夫们饮饱了水,擦了汗换好干爽衣裤,雨就到了。
只一声雷,铁盖似的天就像被捅了个大窟窿,无尽的雨水倾倒下来,把整座山,整座城都遮掩了,抬眼望去,四处白茫茫的只是一片水色。
伍秉钧担心挑夫们被这大水激出毛病,于是打算让客栈伙计找两间大房或寻几个通铺让他们先凑合一晚,待明日雨停了再回家。挑夫们却是毫不在意,说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没必要让她们担心,向伙计讨了蓑衣,喊着号子冲进大雨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这些人等的秉性脾气,伍秉钧默默记下,“以后少不了常走梅岭,他们或许能为我所用。”他轻声嘀咕。
雨下的如此大,找船继续北上的事就得先缓一缓了;就这个天,官差、混混、小偷们也都难得的休了假,躲起来喝酒吹牛去了;伍秉钧一行人这几日也是累坏了,让客栈的后厨大致准备了些酒菜,吃饱喝足后,要来开水烫过脚,便散在库房周围的房间,沉沉睡去。
睡之前,伍秉钧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让马东在房间周围设了些报警的机关;本来只是涂个心安,结果夜半时分,机关就被触发了。
客栈简陋,基本都是大通铺,伍秉钧、马东、马西、俆伯文、邱角加上刘一猴是一个房间,早已被看穿了身份的刘果果跟邱七娘在库房另一角的小配房;机关的消息就连在马东的手指上,机关一被触发,马东就醒了,然后就发现邱角已经坐了起来,他拍了拍睡在身边的伍秉钧,“有情况。”
“有人闯进来了,有十几个。”马西也醒了,一个翻身到了地上,拿一个竹筒贴到地面上听了几息,小声说道。
“怕不是住了黑店?”伍秉钧轻声问。
“不是,这店小老儿打了十几年交道了,没出过岔子。”刘一猴被惊醒了,小声答道。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间漆黑的雨水世界,一瞬间,伍秉钧的等人看到天井中站着一排手持雪亮兵器的黑衣人。
“怕是真遇到杀人越货的绿林匪徒了。”刘一猴盯漆黑一团的窗外,有些颤抖的低声说道。
眼前只是一片黑暗,耳中只是一团雨声,虽然明知道那些要命的人就在外面,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冲进来,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来,压的人胸口堵的难受。
邱角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大叔,你要去哪?”马东听到声音问道。
“我要去保护我女儿。”邱角毫无感情的回答,话音中满是刀剑的轻鸣。
“伯父,等一下。”伍秉钧轻声跳下床铺,压低了声音说道,“敌暗我明,贸然行动会有危险,我这里有个法子,大家过来听一下。”
……
“大哥,你确定人就在这里吗?”院中一个脑袋格外突出、身材细高的黑衣人尖着声音说道。
雨声虽大,却也掩盖不住他那如阉割了的小公鸡般的嗓音。
“确定,我设在县城的耳目亲眼看到的。”与他并列的另一个黑衣人答道。
“竟然莫名其妙被人去了势,如此深仇大恨,我一定要报。”大脑袋黑衣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说来也怪,伍家竟然搬家了,要不是你着急报仇,非得杀他满门不可。”另一个黑衣人冷声说道。
“没事,那小子在这,还有邱家父女,先杀了他们,再回去灭他满门也不迟。”大脑袋黑衣人杀气腾腾的喝道。
“药效应该发作了吧?”他扭头向身后问道。
“算时辰已经发作了。”一个矮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认真回道。
”哼,要是帮里早研制出这无色无味的‘散功散’,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跟了邱家父女这么长时间,也不用苦哈哈的跑这么远了,你们这帮搞研究的真是坑人。”大脑袋的黑衣人抱怨道。
“这个,主要是研究经费经常不够啊……”
“大哥,上吧,我们岭南双怪的名头就在今晚了。”大脑袋黑衣人打断了手下的诉苦,带着浓厚的怨气问道
“动手。”岭南双怪的老大低声喝道。
雨声很大,房间里的邱角依然听到了岭南双怪的话语,因为岭南双怪拿定了把握,并不打算再隐瞒;他暗自握拳运气,发现果然筋骨疲软,连普通人也不如了,掏出一个自制的解毒灵药吃下去,却没有什么效果,心不由的沉了下去。
随着那一声‘动手’,岭南双怪并头窜了出去,二人身后的那一列黑衣人迅速跟上,几个窜越便到了伍秉钧他们的房间外。
四个黑衣人在人群中闪出,捅破窗棂纸,把一包包用油纸包着的药粉撒了房间,余下的取出已然浸饱了雨水的棉毛巾捂住口鼻,踹开门闯了进去。
药粉是江湖人士居家旅行必备的迷魂药,这几包下去,大象也得躺下;见通铺上的人还在那老老实实的躺着,岭南双怪并没有意外,借着窗外闪电瞬间的光明跳将起来,面目狰狞的举刀便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