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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夕滩
我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也赶紧跟着跳了下去，我想要问清楚恋这是怎么了，但是却又怕自己再次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只有默默的跟随着。
恋走在高度渐渐升高的盘山景区公路上，她并没有回头看过，只是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开口说到她的父亲是种花的，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她现在和爱跟爸爸住在一起。
我抬头想看恋的表情，便慢慢加快速度，走到她的侧面，却只看到了恋红润的唇，这便是我以后关于这个女孩所记住的唯一模样了吧。
原来恋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妈妈，当恋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恋内心的抑郁，那种难以诉说的难过。
唯一能庆幸的是，和永远失去不同，恋的妈妈只是离婚离开了她，而不是天人永隔。
但后来想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活着的人，存在着的那个人，因为存在着，所以时刻思念着，明明能见到的，却不能见到，明明能在一起的，却不能在一起，才是最折磨人的，才是最令人痛苦的。
我看着恋的背影，抱住她？安慰她？向她说声对不起？说我说不了不该说的话？然后请求她原谅？
我的内心乱如麻，各种拷问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我说，上啊，抱住，安慰她！你是不是个男人，你难道呆瓜到连这么明显的痛苦都看不出吗？一个我说，抱住她，安慰她，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是她的什么人？！一个我说，你疯啦！抱住她，安慰她？你醒醒，这是现实，现实世界你明白吗？你是想吃耳光，还是有了非分之想？一个我说，为什么你想这么做？为什么你心理会有这个冲动？你想清楚了。
对啊，这里是现实世界，不是我看的那些电视电影，更不是浪漫的动漫，不是自己中二的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
现实世界就是这么的冰冷，人就是这么的冷漠。
这点最起码的常识我还是有点。
所以，做决定吧。
我选择，冲动！
我本该这么做，可是我却没能做到，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是我第一次倾听一个女孩儿的秘密，却是那样的手足无措，明明眼前的那个人，是那样的需要自己的，去做些什么。
仅仅是做些什么。
而我却终究只是默默的跟随着，跟随那个女。
走过绿油油的树林。
走在崎岖的下山的路上。
走过游乐园。
走在如挂瀑般下山的人流中。
至少给她一个发泄的怀抱也好啊，为什么自己这样的怯懦，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一个需要有人替她擦眼泪的孩子。
你……不也是个孩子吗。
原来我能做的，只有陪伴着她这件事情。
原来这就是现实，在现实的面前，不管那个女孩多么悲伤，有多么的痛苦，不管你对她抱有再大的感情，你也不可以去拥抱她，因为你不是她的谁，也不可以出声去安慰她，你只能静静的呆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看着她，让她自己静静地舔伤口，一口一口的直到愈合。
那个时候的我如此单纯，可是现在的我却不禁想问一问那个时候的自己：
如果她的世界开始向深渊倒塌，你能接的住那个在风中凌乱坠落的女孩吗？
我是说……如果。
翠屏山脚下，公园的正门，两边是浅绿红粉的花坛。
三条花海隔开的是两个宽敞的瓷砖路面，上面人流三五成群。
我和恋坐在无名的花坛边，电话铃声响起，接听以后，手机里传来青的声音，青听说我们俩在爬翠屏山，在电话说他也想出来玩，我们就约好在山脚下等他。
等待是漫长的，我们俩之间却也没人开口说话。
恋忽然问我要喝饮料吗，我说不用了。
买书太多，我兜里其实只有10块钱了。恋却似乎很想喝水，起身前往附近的小卖部买了冰红茶和脉动。
那时候读高中的我是拮据的，在路边捡到一毛钱，我会高兴，捡到一块钱，我会感到好运，捡到5块，我会狂喜，捡到10块，我会倒地不起，捡到20原地爆炸。
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是，最后都逃不过一个结局。
那就是交个警察叔叔。
而恋就这么随意的，好像意识不到她花的是钱一样的，这令我感觉她似乎在经济上和我的差距不是一个档次的。
明明心里在为她不像我一样拮据而感到高兴，但心里却不由的涌起一阵难以言明的差距感。
明明刚才她还离我那么的近，离现实那么的近，但是须臾的，她仿佛掉进了童话里。
她的南瓜马车那样的精美，她的水晶鞋闪闪发光，她的礼服丝滑而高贵，只是不同的是，她永远都没有十二点的钟声，永远都没有女巫，她——
不是辛德瑞拉。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节，我再次出现这种错觉。
这时候，青终于来了，青来了后竟佯装生气的的说你们俩个啊，竟然都不给我买水。弄的我和恋还真都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是他故意弯下腰狐疑的扫过我和脸的眼神。
偏头，埋头，我和恋都不由不敢直视。
和青汇合之后，我们三人前往某处河滩玩。
曲曲折折，凹凹凸凸的不规则的乡间青石板小道，拂若走在胡同巷尾的江南街市。
街市通向繁华和喧嚣，而这条乡间小路则通向宁静。
高插云汉的青山，流淌成片，恍然如碧光艳艳的河面，稀疏如星的乡村人家。
清澈的河水中倒映着暖红的落日，烂漫的夕色在河水中被吹起皱纹。
我们三人提起裤管，涉水浅滩。脚下传来鹅卵石细腻滑润的触感，暮色撩人，远山的岚烟霭霭，如梦似幻。
青春的年华此刻就如同掠过河面的白鸟，穿过青山，自由的飞向那青空中的云之彼端似的。
后来我有写诗：
那天夕阳下的河滩
白色的你迎风驻足在静静的流水中
你的样子只剩下了那个飞扬的斜影
你的话语依稀还在风里
你的心愿依稀还刻在光滑的鹅卵石上。
而实际上，明明恋是着红色的外套的。
回到家里，我还是没有忍不住问青关于恋的事情，青语气狐疑的问我为什么要问恋的事情，我竟然也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间无法回话，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呆头呆脑的。青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开口，将恋的事情告诉了我。
为什么人们总是在怀疑，而怀疑之后，却又总是再次选择相信了？
青说恋的妈妈有点晃，在当地的方言里，这话就是不务正业的意思，而这个不务正业多半同时还牵扯着赌博，好色，流氓之类的在常人眼中不堪入目的字眼。
恋的妈妈就是喜欢赌博。青说恋的妈妈豪赌，输了好几十万，他们家族里的人很多都不喜欢恋的妈妈，最后恋的爸爸和恋的妈妈就离婚了，爸妈离婚以后，恋和妹妹跟着她爸爸这边。
然后青继续给我讲述了关于恋爸爸的事情，青说恋的爸爸就是那个将你们村的地都被他包下来去种花种树了的那个人，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恋的家里原来这么有钱，难怪那个时候买水的时候，根本不带犹豫的，要知道那个时候，对于初中刚毕业上高中的农村少年来说，身上能有个10来块零花钱我心里就已经喜大普奔了，还有家族，干爸，干爹之类的这些词汇，这些我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过。
一瞬间一个庞大的家族形象就在我的心里呈现了出来。
当我以为恋放下防备，在我面前卸下她一身重重的铁甲的时候，当我私自的窃喜于能够和那个女孩分享她不肯轻易示人的秘密的时候，当我以为终于真正的自己的心灵和那个女孩的心灵更加靠近的时候，在青告诉我关于恋的那些事情的时候，那一刻，我突然感觉那个女孩，明明离自己这么近，但是距离却又是那么的遥远，不仅仅是内心自卑起来，更对那个女孩仰视了起来。
我久久的沉默在电话里，就仿佛又站在了那条去往新华书店的街道上，我撑着伞，天下着细雨，人流涌动，而这一次，当我转过头，满怀憧憬和开心的想要告诉她新华书店就在前方的时候，她却却原地不见了，消失在了裹挟一切的人海中。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何要站在那里，甚至不知道，打伞有着什么意义。
青似乎并没有发现我那短暂而又绵长的失神与沉默，继续说到反正他倒是更喜欢现在这个后妈，既勤快又精明能干。后来，我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在酒厂里当会计的，恋口中的妈妈，就是恋的后妈。
听了青的话，我的胸口好像被什么重重的东西给压住了，那种感觉，在那段时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难过？悲伤？说不清道不明。
明明只是个事外之人。
只是那种感觉真的很重很重，压的我心里难受。
就像想要掀开井盖喘息的井。
伴随着那种感觉，日子在绚烂的阳光中流逝。
夏天渐渐远去，好像跑到模糊的世界里去了，一连好几天，黄昏都变得格外的美。
夏末某个下午，时间已逼近暑假的的最后期限。
我和恋在我家附近的酒仓库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