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程绪

傍晚时分，长长一列队伍在戈壁上行进着，微风卷动着浮尘，在地上形成细小的龙卷风，道旁岩石后的洞穴里，一只变异蜥蜴被地面的震动惊动，钻了出来，瞪着鼓囊囊的眼睛，警惕着这帮过客。

进入灰烬纪元之后，这颗星球的臭氧层几乎荡然无存，全球各国都在被严重的沙漠化困扰着，瀛汉也不例外，祖河以西基本上全部是这种戈壁、大漠。

此刻，天边的霞光明艳地泼染着大片云彩，阴翳与光明层次分明地相互交织，仿佛一张神明亲手绘制的巨幅油画，令人发出一阵感动的惊叹。

也许只有沙漠才会出现这番盛景，其它地方空中永远漂浮着细小的灰烬，像雪一样从眼前一直绵延到天际，人们的视线永远是模糊的，倘若伸手去抓，只会在手掌上留下一些淡淡的黑点，为了防止把它们吸入肺里，防尘口罩是人们的常备装备。

灰烬纪元这个名字，大概就是这样来的，没想到，在这戈壁荒漠中会看见如此壮观的晚霞，许多人几乎快要忘记晚霞的真正模样。

晚霞虽美丽，却抚平不了众人此刻沮丧、低落的内心，轩辕城里可能正在举办隆重的庆功晚宴，但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像大海捞针一样寻觅天魔叛军的蛛丝马迹，斥候小队已经先行出发，前往天魔叛军可能躲藏的三个地点侦查，入夜之后戈壁的气温将变得寒冷刺骨，还有平原上千里纵横、毫无遮拦的狂风，前途黯淡。

队列中的一名普通士兵，像作贼一样瞥了几眼押队的军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电子设备，对准那片晚霞按下拍照键。

“喀嚓！”

糟糕！士兵瞬间石化，他竟然忘了关掉模拟快门的音效。

“谁！给我出列！”百夫长用一种几乎要把自己声带扯断的洪亮声音吼道，离他最近的一排士兵，像被霰弹枪打中一样，无辜地挨了一脸唾沫星子。

士兵哆哆嗦嗦地出列，立正，敬礼：“丁等兵程绪，报……报道！”

百夫长瞪着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珠，望着他另一只手上的东西，吼道：“解释一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名叫程绪的士兵用变调的声音回答，“2.0版ICC掌机，集游戏、视频、拍照诸多功能于一体，附带裸眼3D功能和模块插槽，市场价1400瀛元，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军饷。”

他当然知道军官要听的不是这些，实际上他说什么都拯救不了自己，只是想拖延时间……晚一点死！

“你为什么拿在手上！”百夫长每说一个字，就拿手指在他的胸口上戳一下，唾沫星子喷溅在程绪脸上。

“拍……拍晚霞！”

这个回答让不少路过他们路边的士兵哑然失笑，百夫长迁怒地冲他们吼道：“不许笑！”然后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地审问程绪，“为什么要拍晚霞！？”

程绪的喉结上下活动了一下，答案不就在眼前吗，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抹漂亮的晚霞已如过眼云烟般消逝在初降的夜幕中。

“为什么要拍晚霞！！”虞候重复着。

“因为……”程绪的音调里带着哭腔，“很美！”

百夫长劈手夺过掌机，拈在手里摇晃着，面部肌肉因愤怒不断活动着，似乎在寻找对他最合适的惩罚方式，一个声音传来：“给我。”

听见声音，百夫长便立即猜到是谁，在这一万两千人的西北大营里，只有一个女性。

百夫长挺直身体，打算敬礼才发现右手拿着掌机，一瞬间的手忙脚乱之后，赶紧弯腰递了过去，朱彤接过，为了腾出双手，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喷气式斩刀扔给这名军官，百夫长将整件事添油加醋地解释了一遍，用了不少“藐视军纪”、“作风不正”之类相当严重的词。

朱彤心不在焉，谁都看得出来，她关心的是这个小玩艺。

十二名亚神队长里，朱彤毫无疑问是一个出了名的甩手掌柜，她从不主动向士兵下达任何命令，不搞突然集训和忠诚考验，甚至不知道手下的百夫长姓什么，但官兵们却能把自己管理得井井有条，每次队伍开拨的时候，她只消轻轻打个响指，向前一指，大家便跟着她走。

这种无为而治的秩序令其它队伍羡煞，其它亚神队长不无嫉妒地说：“假如我也有大胸细腿，一样能把士兵管束得服服帖帖！”

这是一种恶意的误解，士兵对朱彤的敬重不仅仅是为了瞻仰她那孤高的美，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大家集体的女神，朱彤营的作战生还率令人咂舌地高达百分之九十六，每到接敌的时候，她都会亲自陷阵杀敌，像个修罗一样沐浴在血花中，根本不需要任何支援和佯攻，西北大营的主将副官张爽说她是一个“莽妇，但真的很强！”

除了这些，亚神们对她的非议还有诸如“谋杀了罗宰相的钦犯凭什么和我们一样待遇”、“还不是靠她养父朱侍郎在朝中的关系”、“一点也不可爱，这种女人长大了肯定没人要”这类话，从小就被周围人视作异类的朱彤早已习惯对流言蜚语充耳不闻，不去理睬，流言就渐渐止息了。

百夫长一脸狗腿相地建议十六岁的“队长大人”把这东西拿去玩吧，他还得处分这名不上道的士兵，而且队伍已经走远了，天知道他不在队伍旁边，士兵们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朱彤歪着脑袋，皱着眉毛，一直在试图操作掌机，可是这东西没有她的斩刀那么听话，贵族出身的她从没接触过游戏机这种平民娱乐，她拿下巴朝程绪一努，说：“教我。”

“万岁，女神主动和我说话了！”

当然，这只是程绪的内心独白，他装出一脸受宠若惊、低眉顺眼的样子，嘴上说着“好的长官”，上前指点。

“这是电源、这是方向键、这是攻击键……点这里就可以玩了……你喜欢射击游戏吗……别打开那个‘我的女神’文件夹，里面什么也没有……”

军官瞪了他一眼，碍于上下级关系，不便说什么，于是向朱彤毕恭毕敬地敬个礼，悻悻地追赶上自己的队伍，临走前丢给程绪一个“待会再收拾你小子”的眼神。

朱彤一边走一边玩，白色狩衣宽大的下摆在风中微微摆动，这个声色犬马的小玩艺带给她满满的新鲜感。

由于太过全神贯注，她没有听见人类士兵在旁边喋喋不休的搭讪——

“哇，技术好棒啊，真是第一次玩吗？”

“诶，你今年真是十六岁吗？”

“长官平时喜欢做点什么……除了舞刀弄棒！”

当然，她还是感觉到那小子在“骚扰”自己，她侧过脸，扬起眉毛，稍微装出一点军官的威严，程绪立时吓得不知所措，立正敬礼，“长官，你慢慢玩，我先归队了。”

对着程绪小跑着离开的背影，朱彤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