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护下令停止行军,跋涉了十几公里的众人总算可以稍作喘息,但心情却毫不轻松。
前方耸立着一座黑黢黢的城,数道烟柱从城中冲天而起,仿佛托举夜空的黑色巨柱,坚实的城门紧闭着,在它面前,三万人的队伍像一群蚂蚁一样渺小。
祁护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让多少人丧命,但他没有选择,他高声宣布:“三军听令,准备攻城!”
“慢着!”副官谏言道:“主将,以我们现在的人手和状态,是绝对攻克不下轩辕的,只会让士兵白白送死。”
“元帅现在危在旦夕,我怎能坐视不理?”
“有些事是人力可为,有些事是人力不可为,为了救一个人的性命,把最后一支有生力量葬送掉,这是愚蠢的决策!我们应该接受失败的事实,退守西北大营,等朝廷派来增援之后,再徐徐图之。”
“不可能?对方明明只是三十名天魔和一堆妖怪组成的乌合之众。”
“元帅大人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呢?何况我们与敌人之间还隔了一座城。”
祁护摩挲下巴,数日没清理的胡茬发出嘁嘁嚓嚓的响声,他摇摇头,“不,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元帅有难,我作为臣子自当以死援救,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张爽指着一排排士兵,语气里透着一丝义愤,“那他们呢?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为了你的愚忠,大家全部要去送死!即便从战略角度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和天魔军团打过长期交道,接受过战火淬炼,他们活下来,将会是未来反攻的中流砥柱!如果现在攻城,他们只能变成城下枯骨,装点敌人的胜利。”
“那就眼睁睁看着天魔叛党占领我们神圣的土地,奴隶我们的人民,任由他们发展壮大,变成西北的一大威胁?”
“接受现实吧,主将,我们已经输了,现在的区别仅仅是输得惨与输得更惨而已。”
祁护怒火中烧,想提醒副官注意自己的言辞,却又忍住了。
他知道那种话不过是理屈辞穷的表示,他内心早已将副官视为挚友,也习惯了这种平等身份的讨论,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堵对方的嘴,只会让双手的关系变得疏离。
史元帅正是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官腔将自己不断架空,把自己变成一个只能仰望的精神象征,最终才有了今日的失败,一切早已注定。
沉吟再三,祁护说:“但人命不是用来等价交换的。”
“诚然!”张爽表示赞同,“可是史元帅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交换,恕我直言,他是一个完全不懂战争的庸才,尽管他出身高贵,却没有活下来的价值,就连那个偷吃香肠的小兵都比他更值得活下来。”
队列中有一双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低声埋怨:“我有名字的好吧!”
祁护抚摸着下巴,犹豫不定,士兵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意识到前方有变,抬头望去,只见城头上出现了长长一排黑影,好像一只沉睡的兽突然露出獠牙。
“照亮弹!”
一发照亮弹划着弧线向城头打去,摇曳的光影照亮了一排狼人步兵,它们没拿武器,每个人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战俘,悬在十丈高的城墙上方,战俘们作着无助且无谓的挣扎。
城墙中央,凌渊交抱双手,面露微笑,身后是一帮奇形怪状的天魔部将,随着照亮弹的消逝,他们的身影再次没入黑暗。
不需要任何言语,敌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敢过来攻城,他们就杀俘虏。
祁护终于放弃了强攻的念头,他神情黯淡地说道:“我将一辈子承受世人骂名!”
“至少,你还有一个辈子。”张爽欣慰地笑了。
祁护大手一挥,“撤退!”
轩辕城内,女娲庙。
史恭明忧心忡忡地说:“已经两个时辰了,祁护他还没来吗?”
伍驷已经想不出任何安慰元帅的话来,时间每流逝一秒,屋里的焦躁、疑虑、担忧便增加一分,刚才两名部将因为小事大打出手,要不是忠心耿耿的孙斩上前阻止,险些酿成内讧。
一些头脑清醒的人早已明白,救援是不可能来的,轩辕城易守难攻,当初为了攻克它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现在仅凭一支没有补给的三万人部队是不可能办到的。
虽然历史上确曾有过三万人背水一战的事情,但攻城是漫长的战斗,没有充沛的物资保障,仅凭一口气是办不到的。
而且话说回来,祁护为什么要赌这一口气,史恭明和伍驷对他好吗?西北大营总是被分配到最苦最累的工作,却从未得到应有的重视。
史恭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不愿意接受事实,那风中残烛般的一线希望是承载他呼吸和心跳的动力,否定它,自己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门外乍起的脚步声惊动了所有人,史恭明猛的坐直身体:“祁护来了?”
没人理他,伍驷询问手下:“外面怎么了?”
一名部将从门缝窥视,汇报道:“不好了大人,他们找到这里了,我们被团团包围了。”
伍驷攥紧拳头,咬牙道:“死守正门!”
“可是……他们有机甲部队。”
“怎么可能?愚蠢的天魔也会操纵机甲?”
门外传来一阵液压关节的动静,众人面色苍白,这间小破庙根本抵挡不了机关枪的密集攒射,还不如冲出去,还能死得比较有尊严一点。
一个声音通过机甲上的扩音器传进来:“史元帅,咱们谈谈吧!”
史恭明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前:“滚!身为亚神贵族,我与你们天魔誓不两立,没什么好谈的!如果是来劝降的,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亚神铁骨铮铮,宁死不屈,这里只有死元帅,没有降元帅!”
一阵清晰的笑声从扩音器里传来,那人继续说:“那么伍将军,咱俩谈谈。”
“谈什么……”
伍驷瑟瑟发抖的声音被史恭明的咆哮声打断:“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所有人听令,血战到底,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我们用鲜血和信念铸成的荣耀将永载史册!”
回应他这番雄壮话语的,是一双双鄙视的眼睛,史恭明气得浑身乱颤,真想抡圆了胳膊,一巴掌从那一张张无精打采的脸上扫过去。
“咱们作笔交易吧,只要伍大人杀掉元帅,出来投降,我凌渊就放你们一条活路。”外面的声音说道。
史恭明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住了,伍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在看一盒被强盗盯上的珠宝,一个谈判筹码,他冲门外喊道:“我凭什么要信你?”
“以我的人格担保,况且,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