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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神刀

三人说话间,廊道里的一位吴家女子身着枣红色旗袍款步走来,手中端着两壶茶,一壶雨前龙井,配的正是文三少前两日拿来的那两盏南宋龙泉茶碗,此套放在了文老爷子的面前;另一壶是凤凰单枞,配的是文三少前几日自己淘回来的那套明朝宣德甜白釉茶碗,也一共两盏配套,一起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当家的没来,老管事只有亲自在茶座间陪着。

他提起雨前龙井,亲自给文老爷子斟了杯茶,双手奉上,笑道:“老爷子是否用了晚餐?要不要我下去备一些核桃酥,今儿刚好从三福楼买来了一些。”

文老爷子饮了口茶,赞道:“全上海的茶,就你们吴家的最香,餐就免了,有这茶就足够。”

老管事一笑,吩咐人去将剩下的一个茶饼打包好,给文老爷子临走的时候带回去,又转头望向了文三少。

文宿俊一直坐在身旁,默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他本就性情如此,如高岭之花,让人很难亲近。

老管事听说他十五岁就留学去了英格兰,就读于牛津大学,取得了什么学位,两年前北平故宫文物计划南迁,便准备叫他回来,可文物一直拖着没有上路,直到两个月前,首批文物上了路,这才把他叫了回来,不过听说这小子现就在故宫博物院工作,想请众人护宝也是他的提议。

老管事看着他,心想文家摆下的这出梨园戏,明着说是跟几人看戏,恐怕真实目地只是为了探一探琳琅王氏与他江宁吴家对于故宫文物南迁的意思罢了。

文老爷子盯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南宋龙泉茶碗,听着戏台上唱着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知怎地,忽然长叹了口气:“想我泱泱大国,怎么就被此蕞尔之国欺辱到如此地步了呢!两年前东三省瞬息沦陷,现在连北平的文物都要南迁,这数百万件文物藏在上海,各方势力掺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若是出了半点差池,被盗亦或是被毁,我们可都是千古罪人了!”

文老爷子一句话,让茶座间的气氛忽然冰冷了下去,老管事在一旁也默不作声,不断叹气。

摩擦着手中南宋的龙泉茶碗,文宿俊忽然说道:“近日山海关沦陷,日寇逼近北平,国宝不日就将抵达上海,可是单靠故宫博物馆的人来守宝,实在有些人单力薄,就算北平文政院与监察院有多余的兵力守护这批国宝南下,但奈何日寇势大,终究是难以万全!”

“所以……李院长与我的意思是寻求我们这些民间仁人志士的力量支持!毕竟大家同出自故宫世家,不能眼见国宝有难而无动于衷吧!”文宿俊说完望了爷爷一眼,问道,“依照爷爷的想法,王家三叔是否能同意我们的计划,由我们这几家派出得力子弟,参与国宝的护送工作?”

文老爷子两道花白的眉毛一挑:“你王三叔号称‘杀心玉如来’,听这名字你就应该知道了,如来若是有了一颗杀心,还能称之为普度众生的佛嘛?”

文宿俊闻言目光暗沉了几分:“祖国陆沉,榆关沦陷,敌寇当前,如此国难之刻,我们本该舍弃各家间的间隙,共同进退,如果王三叔不同意此事……”

文老爷子一笑:“还好,虽说如今琳琅王氏里,这杀心玉如来的威望颇重,但还不是他说了算。”

文宿俊松了口气,眉梢微动,盯着爷爷看,平静的问道:“王家家里除了王三叔,还有四叔与五姑姑,可这两位当下不在上海啊?”

文老爷子没有继续吊他的胃口,饮了一口热茶,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才回来,可能不知道,你王爷爷半年前去世的时候,将琳琅王氏的掌门人,传给了他的长孙,也是他的亲传弟子,小七先生,王西洲,王敬亭!”

“杀神刀?王……敬亭?!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怎么会是他!”文宿俊心中一震,他虽然才回来不到两个月,但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

帝王玺印杀神刀,多金风流白玉郎!

王敬亭此人狂狷不逊,但却自负才华,涉猎繁多,拥博宇之才,江湖人多称其为七先生或者小七先生。

但是出奇的是,此人早年在江湖上居然一直默默无闻,十八岁的时候还在北平国立清华大学念书,一直没有在家族中参与过任何事,过着超然世外的生活,江湖上也是近年来才传有此人风流多金的雅事,然而让此人真正闻名的还是两年前。

两年前,满洲里贩物的东北商会从长春宣统皇帝手里流出了一件罕见的稀世国宝,消息放出后,欲夺国宝之人,如过江之鲫,各方势力甚至不惜在暗地里大打出手,死伤无数。

谁知那商会里面的英国人贪财,把东西悄悄卖给了日本支那古董协会。当时日本人正在东北想方设法的取缔中华文化,甚至禁止东北学生使用汉语,一律改用日语上课,从而在文化上达到他们长期侵占东北的目地,更是由此提出了大东亚共荣的说法。

日本支那古董协会也是甚嚣尘上,趁机提出了所谓的东洋画论,欲以东洋画取代中国画在国际上的地位,甚至高调宣称中华文化传承起源自他们日本平城京的飞鸟时代,由此才传入的中国隋唐。

此法一出,国内一片哗然,那些水墨画南北各宗的大师们更是严词叱责。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日本人借此国宝为由,借机生事,举办了一次黑市的鉴宝大会,说是广交各路英豪,探讨中日文化交流,实际上就是要借助这次鉴定国宝的机会,挑战整个上海鉴宝界与文化界,输了的自然便是要承认他日本文化才是中华文化的正统起源之地,中国画要归类依附于他东洋画之下,成为附属,不得单独创派分类。

一时间,上海各方人马齐出,日本号称鉴宝第一圣手的“南昭阁主”龙谷原二亲至,顿时大上海风起云涌,当地多名才俊亲自上阵,可结果却让人跌破眼镜。

那几人均没有看出龙谷原二手里古物的真假,都一一败下阵来,而上海真正的几位大师恰巧不巧都不在上海,远水解不了近渴,眼看形势危急,若是那国宝落入龙谷原二之手还不算,可中国画存在千年,岂能成为日本东洋画的附属,化归于他们之下!

这是文化之争,不得不争!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一个市井少年自家门而出,单刀赴会。

有人说那是一场举世对决,少年一人大战日本三大鉴宝宗师,一袭长衫,翩翩少年,举世瞩目,最后更是以王氏独门笔法绝技“日月乾坤”,临摹再现了一幅钱选的《荷塘早秋图》,堪称神迹,若不是众人眼看他亲手画作的,恐怕就要当成真品供奉起来了,而这以中国水墨笔法的鬼斧神工,临摹再现出的中国画迹,也是技惊四座,众野宾服,叫那龙谷原二当场哑口,脸色羞怒,不敢提及他的东洋画论。

虽说最后是上海青黑二帮中的大佬们以一箱黄金的代价从日本人手里强自留下了那件国宝,但终究是离不开此人的功劳,而他也因自此名声大震,江湖人人称为白玉郎,又因其在家中排名老七,而多称呼其为小七先生。

可文宿俊脑子里怎么也不能把他见到的杀神刀,跟传说之中的杀神刀合在一起。

传说中的王敬亭,与真实的王敬亭,似乎表里不一,市井中传说此人多金风流,温文尔雅,少年成名,狂狷不逊,可他见到的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痞子纨主,一个邪魅傲娇的江湖无赖,一个视财如命的吝啬鬼。

看了一眼自己孙子,文老爷子放下茶碗,见他出神,以为他在忧心国宝之事,宽慰他说:“成蹊啊,此事不能着急,还需从长计议,你也不要太过忧虑。”

文宿俊猛地回了神,看了一眼早就备好的明朝宣德甜白釉,眼中稍带了几分喜色,这套茶碗可是他在上海古物黑市集上逛了多日才寻来的精品,虽说没有让爷爷掌过眼,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时,锦芳园戏院前,斯蒂庞克轿车从弄堂里拐出,沉稳的停在了门口。轿车中,王西洲将怀表放入胸前的口袋,一条精致的金表链自口袋外垂下,挂在了胸前的纽扣上。

常来锦芳园看戏的,自然知道白玉郎的名声,两侧过往的看客无不抱拳,尊敬的称呼一声“小七先生”。

西洲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十分随意,径直走进厅堂,入目一片灯火辉煌,台上正唱着《金玉奴》,那小生手握一把清面长扇,唱腔别致,唱词旖旎,很是悦耳。

可说来也是奇怪,这越是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人们越是喜爱听这些男欢女爱的戏。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越是乱,越需要这些歌舞来粉饰人间太平! YEmu5I1RizzTNpKZihdElq0VaqFm2ob8HAvTp+nvIrgnHWTFF8bELFaUbsmblCI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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