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殿臣是个人才,现如今他这重孙更是个天才,不仅是对玉字门的术业十分精进,就连其他各门的古董书画翫器也是门清,此人饱览群书,学识深藏不漏,兼具雄才大略,接掌王家不过两年便深孚人望,颇有威严,加上经此人掌眼的古董,无一出错,让那些望而却步的人都趋之若鹜。现时节,京沪等地,但凡是提起小七先生和白玉郎的名号,无人不翘起大拇指,甚至若是听说这东西不是经过小七先生掌过眼的,买家是瞧都不瞧,转身便走。”
浪子在江湖里久混,知道的东西自然是比江陵的更清楚更详细。
“帝王玺印杀神刀,多金风流白玉郎。”江陵目光亮了三分,“这么说来,此人对古印乃至帝王玉玺印章的鉴别,应该无人出其右喽?”
浪子也是恍然大悟,继而大喜,一拍脑袋,直骂自己蠢笨:“少爷说的是呀,眼前这个不就是行内的大宗师嘛,我们何不……”
江陵伸手拦住浪子的话:“此事不要声张,那东西我们来路不正,何况是沾染了性命的东西,小心隔墙有耳!”
浪子望着少爷,目光一沉:“不过,这件事我想少爷还是需要谨慎一些的好,眼下日本人可是要对付王家,我看八成是看上琳琅阁深处收藏的那些国宝文物了,更甚至是瞧上了即将抵沪的北平故宫博物院南迁的国宝,最近日本人的考古队明目张胆的从龙门、敦煌等地盗割佛头,一连出了好大的事情,各界纷纷要求政府采取措施,可现在东三省沦陷,山海关失守,国家危难之秋,实在无法给予有力的保护,前段时间,听说就连那抚顺的清昭陵都让日本人给掘了,那宣统皇帝还对日本人掌控东北有大用呢,他们就敢明目张胆的掘人家祖坟,足以见得这日本人嚣张跋扈的气焰啊!”
江陵呵呵一笑:“日本那群龟孙儿亡我中华之心不死,但我江陵也不是什么宋江卢俊义,因为他日本人一句话,我就去跟王西洲拼命?此事只要做得滴水不漏,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浪子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有些犹豫:“少爷,今日我们在百乐门见王西洲甚至抓了他的徒弟,会不会惹怒了黑十字?现如今许成然弄了一尊假玉佛,便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杀心玉如来弄进牢里,许成然什么时候来得这么大的胆子?在文物界,那个人是杀心玉如来,但在光明照不到的地方,比如黑十字的帮里,他还是双刀鬼见愁,许成然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他也不见得敢在黑十字头上动刀吧?”
“这古董呢,不是去商贸大楼买衣服,这衣服不好看,不合适,我便可以退了,我虽然不是那个圈子的,但我也明白那个圈子的规矩,买卖古董,讲究的就是“货钱两讫,举手无悔”。王守信拿了钱答应了替许家雕刻玉佛,现如今许家的翡翠玉佛变成了石头佛,王守信就算是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如果说许家那上好的帝王翠是假货,对不起,那是你王守信眼拙,跟人家许家可没关系。错用了假货还要上门讨还,这是天生的傻帽棒槌才会做的事情。 现如今那尊玉佛,便是洗也洗不清了,何况……许诚然的背后恐怕有日本人的影子。”
江陵将这事看得十分透彻,这就是一个圈套,可一个人甘愿舍了名誉地位乃至性命也要跳进圈套,他就想不明白了,这王守信为什么要如此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嘛?
“我听说那小七先生年纪轻轻当惯了隐士,听说他同时还精通中医岐黄之术,闲暇时经常给人书信对联代笔、也去胡同里的私塾给人当西席先生,真是不像一个年轻人啊,会给人治跌打损伤,还会给母马接生,白天在家里办私塾,教一干少年念书识字,晚上将学生们打发走,便能挽起袖子修理古董文物,补贴家用,隐世隐得不可开交。活脱脱一个当代陶渊明!这样一个书生子弟,没想到也有对抗日本人的骨气,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听着一旁浪子的话,江陵冷笑了声,手上翻过今早的那份上海《申报》报纸,头斜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听着浪子说完后,才对他说道:“传说此人是一身三两骨头,二两的傲气,自古俊才多奇志,只不过他能来赴会,我倒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三分呢!”
浪子一笑:“少爷是见到这等人心痒了不成?如果王西洲能为少爷所用,那少爷的势力,必将再上一层楼!何况王西洲必定知晓国宝南迁的真实情况,如果他能帮助少爷夺得国宝,那我们的军火便不愁没有钱财购买了!”
见浪子提起国宝的事情,江陵也来了些精神,问道:“据说国宝南迁,似乎走的不是津浦线,也不是陇海线,而是走的陆路,坐着专列来的,刚过徐州地界的时候,日本人就从山海关派了轰炸机,企图要炸毁那趟铁路,将国宝扼杀在皇城根下!”
浪子看了看四周,弯腰在江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江陵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不可置信的望着浪子。
“你说的是真的?日本人真的跟父亲那么说的?”江陵脸上难掩震惊的神色,甚至有些不解,“他们日本人这是要做什么?这些年他们从北京城,从中国抢走了多少宝贝,怕是没有一千百万件也有五百百万件了吧?光是从避暑山庄抢走的那观古堂丹朱古经,就足足有二十万卷,现在他们还要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用心?”
浪子摇了摇头:“可能单纯的并非是看上了这批国宝,这日本人背后一定有更大的企图。”
江陵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杯:“这帮龟孙儿,真当我们这是菜市场,任人宰割啊!”
浪子想想,又补充上了一句:“听帮主说,现下盯着这批国宝的除了这些日本人外,还有南边的几大土匪头子,就连在江湖上早就消声灭迹的几个江洋大盗,最近都出现了身影,这批国宝一到上海,只怕这风平浪静的上海,立马就能如同锅里煮开的沸水,烧开了锅去。”
一笑,江陵嗤之以鼻:“我们鱼龙帮可也不是吃素的啊,那些人想自己吃肉,让我们吃残羹冷炙,想也别想,那些国宝怎么说都是价值千金,万金,我们鱼龙帮哪有说生意到家门口了,还拱手让给外人的道理啊!还是让手底下的兄弟尽快查出国宝藏匿在上海的地点才好啊!”
此时那辆斯蒂旁克轿车一路从弄堂里拐出,沿着黄浦江岸进入租界,向着静安寺前头的百乐门来。
说起对百乐门的轻车熟路,勾陈要比王西洲更熟悉,他陈家家世雄厚,祖父与父亲均是从事军火生意的,祖上又是当年跟随李鸿章李中堂在金陵制造局为官的,也算是世家豪族了,对这百乐门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更是这的常客,毕竟陈家许多军火生意,也是在这里谈成的。
王西洲与勾陈坐着那辆斯蒂旁克轿车稳稳的停当在了不夜城的大门口,门前的服务生望着车里坐着的是陈家少爷,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却见他对身旁另一位年轻人十分恭敬,不由得心头一震。
往日里这陈家少爷可是上海刺头一霸,武陵少年里面最胡闹的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更是怼天怼地怼老子的主,何时对人这么恭敬过?!
服务生再一看那年轻人,的确不凡,高挑欣长的身姿穿着一身紫琉璃花圆纹的中式长衫,儒雅俊秀的面容不失阳刚之气,一双金丝眼镜更是凭空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风韵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