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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蒙面客油盐不进，顽抗到底，短斧壮汉孟杰不觉暴怒。“好贼，想死便成全你！”说着一斧头下去，把这蒙面客砍成两截。
这一斧头斜肩带背，连头带肩膀砍下来一大半。裴寂扫了一眼，看见尸首的夜行衣肩头裂破，肉上似乎露出半个刺青。扯开来一看，果然肩膀上刺着一弯黑月。这是什么记号？他暗自琢磨，或许只能问问栾女史。
此时蒙面客们大势已去。几个没能跑掉的步步后退，被人数反而占优的北地溃兵们围在中心。这些蒙面客都累得力竭了，手指抽搐，连刀都握不紧。他们只剩下两三个人，个个身上带伤，勉强围成一个圈子。圈子中央是奄奄一息的乌图穆。他眼神涣散，已经撑不了多久。蒙格丢了短弓，手里只剩一柄匕首，守在他身边。
眼看再无生路，蒙格慢慢站起来，仰头望天。雨点密集地打在他脸上。他口里念念作歌，曲调古朴苍凉，却不知到底唱些什么。
栾华侧耳细听，肃容道：“这是乌里温族的葬歌，战死的武士送葬时唱的。”
不知何时乌云渐散，雨幕稀疏，一弯惨白钩月高挂天际。战刀上血尚未冷，寒光隐隐。所有人都沉默着，仿佛荒野里的一棵棵树。蒙格一曲唱完，默默举起匕首，就在自己脖子上一勒！鲜血迸射间，人已如木桩般倒下去。他身畔最后两三个蒙面客纷纷效法，都举刀一勒，成全了自己。
“好男儿，可惜尸骨不得还乡……”
裴寂拄剑于地，长长一声叹息，忽又赞道：“能看轻生死，端的是好男儿！”
来袭的贼人既然已经全部放倒，那些当兵的便开始挨个割取首级。泥水里还躺着些受了重伤的蒙面客。若是活的扭送官府，怕是不好解释，索性一发都砍了充数。最后点检首级，得了十几个乌里温族蛮人武士的脑袋，剩下的看面相也都个个是凶人，绝对算得上大盗。
南朝匪患严重，官府出高价买匪首的命。一颗脑袋卖个五两银子绝不稀罕。乌里温族蛮武士的头更贵。二十两纹银，有价无市。看着地上码成小山的首级，这些兵就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一个个都是眉花眼笑。
孟杰哈哈大笑着走过来，对孟宪行礼道：“大伯，没惊着您老人家吧？侄儿我今天杀进杀出，那威风……”
话没说完，劈头早挨了孟宪一巴掌。老头吹胡子瞪眼睛地骂：“混账东西！要不是这位爷搭救，今天大伯只能捡你的骨头回去了！”
看孟杰有些尴尬，裴寂笑道：“太客气了，要不是大家齐心合力，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
岳阳拄着大枪，一脸自豪：“这些蒙面的个个身手都不错，只是没怎么练过军阵，配合起来生疏的很。要是他们稍微懂一点同进同退的战阵之法，我们这点人撑不到雨停就被杀光了。”
此时栾华已经注意到了死人肩头的黑月刺青。她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难道是北魏玄月军司的人？但北朝最近接连丢失上京和中京，已经自顾不暇，还有余力插手中原的事情么？”
裴寂摇摇头，说：“他们不是北朝人。虽然故意用着北朝武士中常见的兵器，战斗时却显得生疏，多半不是最趁手的家伙。”他蹲下来，伸手在死人的刺青上捏了一下，指尖微微沾上一点青黑。“你们看，”他将青黑展示给众人看，“这刺青是新的，恐怕最多不超过十天。不过是个障眼法，想引着我们往北朝上想。看看这些人的行踪，他们一直在那些蛮族武士后面紧紧跟随。若说是想偷袭，偏偏又不动手。我猜他们只得到了监视的命令，除非真有必要，否则绝对不会现身。”
“什么是真有必要？”岳阳这话问得略嫌呆气。
“就是刚才的情况。蛮武士们快被杀光了。他们继续监视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就动手了。”
“为什么要动手呢？”岳阳的呆问题一个接一个。
这时栾华接过话头。“如果蛮武士的使命已经注定失败，”她对裴寂说，“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消灭所有见过他们的人。彻底抹去，让他们从来就不存在，对吗？”
裴寂轻轻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但这些蛮武士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呢？难道是截杀我们？”
“截杀我们或许只是个偶然。你忘了，最初见面的时候，那个蛮人首领问：‘你们又是谁？’可见他其实并不认识我们，多半只是听说过有个上清宫女道士身负使命，正要返回东京。要是我猜得不错，他们主要还是做信使，身上一定带着什么重要东西。”
“或许吧……但到底是什么重要东西呢？”
“这种事没法猜，直接搜比较快，”裴寂对那些溃兵说，“劳驾，大家一起来搜身吧。这些蛮武士身上多半有些特殊物什。金银和值钱的玩意你们尽管拿走，但万一发现书信、地图或者其他什么写写画画的东西，劳烦一定让我过个眼。”
搜身对兵油子来说简直就跟吃饭一样。没多久，所有地上躺着的，不管是蒙面客还是蛮武士都被翻检了一遍。抄到的金银不必说，都进了当兵的口袋。裴寂的要求并不挡他们的财路。抄到任何一片有点字的东西，这些人都很乐意交出来。
“呃，这个布头就不用给我了，那是北地蛮人爱用的兜裆布。”裴寂挡住鼻子，示意一个当兵的把他手里臭烘烘的黑布扔掉。
另一个兵兴冲冲地跑过来，举着手里一卷皮子：“看看我的，这个有用不？”
这卷皮子倒真是有些古怪。裴寂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图画。皮子轻薄坚韧，画也绘得相当精细。仔细一摸，微微有些凹凸不平，原来竟然是绣上去的。
“看不懂，”裴寂将图递给栾华，“栾女史有什么高见？小心，不要多看。”
栾华接过地图，细细琢磨片刻，也摇摇头：“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唔，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