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炭盆里的木炭还在“哔哔啵啵”的兀自燃烧,崔护把这其中的缘由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当今长孙皇后,是隋朝右骁卫将军晟之女,也是长孙无忌的妹妹,八岁丧父,有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十三岁的时候就嫁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伉俪情深,私下常常用观音婢这等亲昵的小名的称呼长孙皇后,并且在武德年间,还是太上皇李渊在位的时候,帮助李世民争取李渊后宫的支持。
玄武门之变之后,更是为了匡正李世民的错误,亲自勉励众位将士,保护忠正得力的大臣,“千古人镜”魏征原本是太子李建民的中宫的人,也因为长孙皇后的劝说而没有被李世民误杀,最终成为了一代名相。
尉迟宝林拿了一坛酒喝了一口,瞪得铜铃大的眼睛:“你说的这些,小爷我也都是知道的,可这和名册有什么关系?”
崔护苦笑道:“你别急,细细往下听,不过我说的这些,你们可万万不能传出去,传出去怕是我的脑袋是保不住了。”
纪颜和尉迟宝林答应下来,三人经过阴阳公子和千面人魔的事情之后,都说男人三大铁,一起嫖过女昌,一起蹲过牢,一起扛过枪,三人也算是一起扛过枪过命的交情了,所以没什么不能说的。
崔护喝了口茶水继续往下说。
“从去年贞观九年开始,长孙皇后的身体就开始变得抱恙,眼看着病情越发的严重,长孙皇后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太子李承乾,四子李泰,九子李治,其他公主暂且不提,太子李承乾本来位置牢固,但今年来得了腿疾,性格变得怪戾,不但好男色而且喜欢方术。”
纪颜打了个冷颤,心里猜测这位太子李承乾多半不是什么好笋,脑海中甚至浮现画面:时常招呼一些道士开个茶话会,交流一下阴阳交合养生成仙的邪门歪道。
“偏偏当今陛下……”
崔护遥遥朝着皇城拱了拱手:“本来皇子长大了都会封王,在各地拥有自己的封地,成年了就会前往。也是为了避免子嗣会产生纷争,进行夺嫡,但偏偏当今陛下非常喜欢四子越王李泰,非但不让他前往封地,而且在长安城里圈了一块地给李泰盖了一所宅邸,也引得支持李承乾的大臣不满。”
“另外三子晋王李治,虽然还年幼,但是幼而聪慧,宽厚仁慈,曾经教授《孝经》的时候,一翻感悟说出来,让陛下当场感动落泪,也深的陛下喜爱。”
崔护伸出手在炭盆前烤了烤:“现在长安的情况就好比这个炭盆,虽然表面上三子看起来融融恰恰,但实际上已经水火不容,朝中大臣以三位皇子派系林立……”
崔护说道这里就不说了,表明至于怎么个派系林立,就不是他这个太学学生知晓的事情了。
纪颜听崔护说了不少,也知道崔护能把这样的秘闻说出来,显然是把他和尉迟宝林都当成了可以交心的人,惊讶道:“崔兄的分析,难道是说,这件事和夺嫡有关?”
崔护点了点头,目光移向桌上的黑皮名册:“至于名册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我还没有想明白,不过脱不了干系,这话说道这里,就不多言语了。”
尉迟宝林和老爹一样,已经在朝中被攻击的体无完肤,所以也从来不站队,这件事情和他们家屁点事都没关系。
尉迟宝林搓了搓乱蓬蓬的头发,好像想不通,但是他也能察觉到危险:“我爹和我说过,越复杂的事情越危险,纪先生这一难关不知道怎么度过,会不会很危险,还不如跟我去入了军伍,练练劲纯粹上阵杀敌来的痛快!”
崔护和纪颜苦笑,纪颜心里思量,这本名册看样子事关重大,三方势力都想得到,或者这本名册曾经是属于一方势力的,但是另外两方也想拿到拿做把柄,怪不得大理寺少卿石达,武侯铺巡街使房遗直,还有东西市那个神秘的主人,都会来找自己,不惜重金甚至许下优厚的条件也在所不惜。
倒霉啊……
长的这么帅,居然净碰到这些糟心的事了,是不是没天理?
原本自己就是想开个小店,让翠娘和自己过上吃穿不愁没羞没臊的好日子,谁知道这样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情,把自己推到了这个权利争夺的中心里。
现在把这本烫手的名册应该交出去,但问题要交给谁?这是个问题。
没交给对的人,是不是自己就会有杀身之祸?
这三方势力又分别属于背后的哪一位皇子呢?
但是明显纪颜是想多了,他的羊汤店小心翼翼开张之后,大理寺武侯铺东西市的人都没有再来过,但是明显崇仁坊里多了一些生面孔,每天就在这家小店的对面,有的扮成小商小贩,有的扮成牛车车夫,有的扮成闲散乞儿。
小商小贩不做买卖,甭管外面大雪纷飞还是寒风凛冽,吆喝一天也不见做出一个糖人;牛车车夫从不拉活,就拿短短的扫帚给牛擦毛皮,把那头老牛的皮都快擦出火了,老牛一个劲的直哼哼;那些乞丐也不怎么要钱,缩成一团时醒时睡,但是眼睛不看别人的荷包,却只看着自己这个小店一个地方。
……纪颜无语,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不过这些人彼此看不顺眼,但从来没有来找过纪颜的麻烦,好像都在等纪颜做决定。
但是礼物从来没有断过。
武侯铺的人没事就会从门口巡街而过,说在门口捡到了一对龙眼大的夜明珠没人捡,应该是家里女主人掉的,要还给纪先生。纪颜一头黑线,大唐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吗?群众们如此路不拾遗吗?龙眼大的夜明珠随地乱扔?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大理寺的人也有意无意问问杀手再来过没有,特意送来一把镶嵌满金子和宝石的西域弧形弯刀送给纪颜,说是让他用来防身,但是纪颜打开刀鞘之后,细细一瞧,就连刀刃都没有开,切西瓜都费劲,更别说杀人了。
这几天翠娘去东西两市买东西,不管要什么,店家都是恭敬的双手奉上分文不收,哪怕翠娘坚持给钱,那些店家都不敢收一文一毫,还派人专门给翠娘送回来,弄的翠娘云里雾里回来和自家相公说自己遇见怪事了。
夏洛和马东没都羡慕的看着礼物,感慨纪先生真有本事,唯独纪颜自己心里明白,现在自己更是骑虎难下了,这个情况完全是因为尉迟宝林误打误撞当时带了玄策军来绞杀千面人魔引起的,直到三方势力见玄策军出动了,都很忌惮,玄策军是什么军队?
那可是天子亲军,以为是李世民授意的,所以都不敢轻举妄动了,那些杀手也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踪影,只等纪颜把名册自己交到任何一方的手中。
不知道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现在也不好说。
这样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纪颜却不理会,很快就是农历新年了,新年的气氛冲淡了一切,门外监视的那三方人也没有什么动静,随着过年的气氛越发浓烈,外地人都急急忙忙的赶着牛车回家团聚去了,街道上的人烟越发的稀少,和现代并无什么区别。
唐律令上就有:元始,冬至,各给假七天。
燃放爆竹,祭祀祖先,打扫庭院,停市休业,贴换桃符,张灯结彩,把酒言欢。
皇帝过年是个什么景?纪颜有点好奇。
据尉迟宝林说,皇宫里在除夕晚上最热闹,会有上千人的歌舞乐团在大殿前表演一种“傩舞”,是一种类似于驱邪魔瘟疫的迷信活动,宫中会点起巨大的蜡烛,焚烧起沉香,把夜晚照的和白昼似的。
皇帝和妃嫔都会来观看,气氛起来的时候,皇帝就会大摆宴席,开怀畅饮一种叫带着椒柏的酒,很辛辣但是可以驱寒,然后会作诗的作诗,会唱曲的唱曲,多数都是拍马屁的诗词歌赋,然后喝多了的武将大冬天里都会光着膀子打架摔跤。
去年他老爹尉迟敬德尉迟大傻可露脸了,老当益壮在堂上和牛进达单挑,把牛进达一条胳膊差点卸了,两人也不生气,皇帝陛下也不生气笑哈哈的给两人赏赐,后来的武将一看这都能得到赏赐,原先的单挑就变成了群殴,一时间桌椅板凳酒壶痰盂什么东西都在乱飞,第二天再看大殿之前,什么东西都碎了,人也醉着都躺了一地,陛下也就是皱了皱眉头什么都不说。
……纪颜心说这也行?
崔护今年没有走,说是留在这里陪纪颜,要见家中那些勾心斗角的兄弟和姨娘,回去也没意思,尉迟宝林也说新年晚上他那个老爹会去太极殿喝朝酒,家中无趣会找纪颜一起喝守岁酒。
而在东宫,一个面色苍白阴郁的少年,正在做一幅画,旁边树立着一个穿着黑色精良铠甲的留着络腮胡的中年将军束手以待,勾勒出最后一笔,少年才张口问道:“名册的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