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别藏头露尾的。”李教官虽然用枪指着对方的藏身之处,语气却很轻松。
令人没想到的是荆棘后真的传来了说话声,语气居然也不紧张“你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好大的架子!”李教官也不废话,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一跃居然真的跳进了荆棘丛中。
尽管在脑海里无数遍设想过见到对方的样子,然而当他看到荆棘后的情景时,还是微微的吃了一惊。
没有夺人性命的陷阱,也没有穷凶极恶的对手。
陆渊鸣就这样舒舒服服的躺在荆棘丛中,好像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一样。头顶的阳光透过层层的枝叶星星点点的照射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就沐浴在这午后的阳光中。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破军装,脚上是国内早已经绝技却在东南亚的丛林中大为流行的草鞋。他的头下枕着黄金龙,准确的说是黄金龙的尸体——一条狗要是被人一拳打烂了鼻子,脖子又被人拧断了,就算现在还没死,也已经和死没什么区别。
最令李教官惊讶的是对方的态度,陆渊鸣此时看上去懒懒散散的,他嘴里叼着一根沾了血的雪茄,很是享受的吞云吐雾就算了,居然还翘起了二郎腿,穿着破草鞋的泥呼呼的脏脚在半空中一摇一摆的,叫人看了恨得牙痒痒。
“哼!”李教官举起了手中的沙鹰,指向了面前的陆渊鸣“小六子,好久不见啊!”
“是够久的,等得我都乏了。”陆渊鸣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要不是荆棘上那自上而下滴漏的鲜血,你还以为他刚刚睡了个饱饱的午觉从梦中醒来呢。
“如今你们这些当兵的都是这副模样?”李教官似乎很不满意对方这种状态。
“也不总是如此,只有一种情况会这样。”
“什么情况?”
“当我们快要死掉的时候,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快要死了吗?”
“我看你不但不会死,反而玩得很开心啊。”李教官的视线扫了一眼荆棘丛旁满地的瓶瓶罐罐,那是还没有制作完成的地雷。
“怎么说呢,还算尽兴。”陆渊鸣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但愿你别把自己玩进去。”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开口就让人舒服。”
“你也没有变嘛,我在的时候你就是刺头,现在还是这么叫人讨厌。”
“久别重逢怎么尽说这种话,彼此留个好印象不行么……”说话间陆渊鸣突然手一抬,手中的雪茄闪电般射向对方的眼睛,以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举起了枪!
“不可以!”吼出这三个字的同时李教官已经连开了三枪,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树林上空久久的回荡。
哪怕相隔数百米,副队长一行人依然能够听到那响亮的枪声。他和另外几个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已经被人送回了树林当中的空地上,此时他正在骂骂咧咧指责军医的包扎不专业。枪声一响他就听出了,那是沙漠之鹰的枪声,除此之外独立军中没有一种手枪可以制造如此大的声响。
李教官找到那个魔鬼了,不知道那两个怪物之间的厮杀究竟谁胜谁负。副队长既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
枪声连续传来,李教官一定是在连续扣动扳机。前前后后一共九枪,他把手中沙漠之鹰的子弹一扫而空,随即树林中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别说响动了,就连风声都似乎已经停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众独立军都在胆战心惊的等待着结果,没有人敢前去查看情况,他们只能留在原地干等。
终于,树林深处出现了一道人影,那身影缓缓而来,一路上带着刺耳的拖拉声。
“李……教官?”副队长尝试着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回答,依然沉默不语的向这边走来。有的人已经默默的举起了枪,指向那人,更多的人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抖得连枪都拿不动了。
最终那人从树阴中凸现出来,走进外面的阳光中。
当众人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树林中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是李教官!他回来了!
连同李教官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血人。
那个被李教官提着的人浑身上下都在滴血,好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他的头低垂着,旁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每一个人都能认定,他就是隐藏在树林深处那个索命的恶鬼,哪怕此时他看上去已经不成人形了,可大家都觉得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睁开那双狰狞的眼睛,择人而食。
大家都不敢靠近他们俩,除了副队长。他手握配枪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看样子是要在那个人身上泄愤。这个人实在太可恶了,几百人被他一个人耍得团团转,自己的一条腿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正常走路,这个时候一定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他没能得逞,因为李教官已经用目光制止了他“这家伙只剩一口气了,你再乱来他肯定会死,司令可是交代过要抓活的,你弄死他的话回去就自己跟司令交代吧。”
副队长死死的瞪着那个血人,良久之后终于泄愤般的朝天上连开数枪,直到子弹打完了才一瘸一拐的回到车上“走走走,这个鬼地方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了!”
“先别急,军医过来给这个人包扎一下,至少先把血止住。就这样回去他一定会死在半路上的。”李教官说道,军医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提着医药箱过来了。这个军医以前就是附近几个村的赤脚医生,治疗得最多的就是各种蛇爬虫咬,山林地带行医难免刮刮擦擦,治疗外伤的药物自然也少不了。
他的医药箱里甚至还带了吗啡,要是有必要也可以来上一支应付不时之需。
当那个军医开始查看那个血人的伤势时,不由得吓了一跳,他行医多年什么伤没见过。这几年在独立军中混饭吃伤者断胳膊少腿那更是家常便饭。可眼前这个人的伤情还是让他惊呆了,这个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寸皮肤是好的,浑身上下都是刀口,新的旧的都有,背上的一道枪伤更是触目惊心。好在这个人采用了一些急救的措施,他应该是用烧热的匕首按在伤口上做了止血处理,有的伤口较深他还在上面撒上了火药然后用火烧,消毒止血两不误。
尽管如此那个人的身上依然在不停的流血,因为他剧烈的运动很多伤口都是止住了又绽开,再止住再绽开,关节部位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伤势重成这样的人居然还活着,这人不但要有极强的体格,还要有超乎寻常的求生欲望。虽然对方让自己这边吃尽了苦头,但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再加上李教官一再叮嘱,因此他还是仔仔细细的给这个人浑身上下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做了处理。整个过程中军医好几次都以为这个人要咽气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人工呼吸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却挺了过来。最终包扎完成的时候,那人整个几乎包成了粽子,军医带来准备给其他人用的绷带都一股脑们的缠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一旁的副队长一直在不停地催促着,这个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想再待了,恨不得自己驾车回去。可一想到阿吉要的人还在李教官的手里,他可不能把人留下自己走人,所以只能强忍着不耐等军医给那人包扎。他可不管,他的这条腿是在抓捕这个人的半道上弄伤的,无论如何功劳有他的一半。
军医终于处理完伤口,车队在副队长的催促下缓缓的朝司令部返回,车上副队长已经急不可耐的向阿吉报告这个好消息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头的阿吉似乎并不是很高兴,只是催促着众人赶紧回去。
李教官为那个满身绷带的人专门腾出了一辆皮卡车,让他可以平躺在车厢里。军医原本是要给那个人输液的,被李教官制止了。大脑缺氧虽然有可能令人死亡,但盲目的输液更有可能冲破原本已经闭合的血管令伤者内出血。二战当中很多士兵就是因此而死的,他们不是死于失血过多,而是死于经验不足的军医之手。
为了减少颠簸,皮卡车只能以二十迈的速度缓缓前行,副队长不愿意让李教官抢了功劳,因此只能在前面等着,不时让司机按几下喇叭催促,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做没用。
远远看到前方司令部那高耸的塔楼时,李教官报告说四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对,他让皮卡车停了下来。自己一个人跳下车去查看情况,众人已经对这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深山老林有了阴影,再说大伙儿都归心似箭,所以没有一个人下车,只有李教官一个人在附近兜兜转转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在前面副队长已经等得不耐烦,想要下车前去质问什么时候可以走的时候,车上的卫星电话突然响了,副队长接起来一听,除了阿吉还有谁。
副队长毕恭毕敬的答应了几声,把头伸出了窗外“李教官,阿吉要跟你说话。”
在附近查看情况的李教官一阵小跑上了副队长乘坐的帕萨特,车上空间狭窄,原本副队长是要下车给李教官让位置的,没想到李教官一伸手居然把车门关上了。就在副队长满脸诧异的看着李教官的时候,对方居然破天荒的冲着他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副队长总觉得这笑容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