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阿吉愤怒的问道,他一张典型东南亚人的黝黑面庞上满是痤疮,那是长期吸食海洛因的结果。敞开的胸口露出里面嶙峋的琵琶骨,一条干瘪的黑龙有气无力的趴在上面。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几乎要把他那枯枝般的脖颈压断,可当他发怒的时候,他的喉咙中依然能爆发出惊人的怒吼。
刚才他在电话里得到了前方的消息,说虽然人质跑掉了,但是抓到了那些侵入者的头头。这让他略感欣慰,然而接下来手下汇报给他的信息就让他感到不淡定了。一开始说那个头头跑了,跑了当然要追啊,可后来手下又汇报说那个人……不见了?阿吉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再三确认之后才敢肯定,他确实听到手下说:那个人——消失了。
被上百的独立军围困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光天化日之下那个人居然消失了?!
阿吉让人继续在附近搜寻,只把现场职位最高的军官叫了回来,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一个满脸麻子的独立军此时就站在阿吉面前,战战兢兢不敢直视他。阿吉要对方详详细细的讲清楚,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消失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许漏掉。
从麻脸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阿吉终于逐渐整理出头绪来。那个人和他的同伙在独立军战士的英勇阻拦之下,未能赶上直升机。当独立军众将士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时候,那两个共和国的军人为了投诚居然相互争斗起来,最终那个领头的把自己的手下干掉了,要用自己下属的首级向独立军投降。
一向英明的独立军众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放松了警惕,不疑有他前去纳降。谁曾想当他们靠近那人的时候,四周围突然冒起了浓浓的妖雾,迷得他们昏头转向的。那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妖雾当中,不见了踪影。
叙述的最后麻脸信誓旦旦的说,那个人一定就是巫医口中所说的地狱修罗,是来夺取他们魂魄的。
阿吉纵横蒲北多年,能够爬上“独立军总司令”这个位子当然不是吃素的。他手下这群独立军是什么东西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根本就是一群只会吸毒酗酒赌钱外加玩女人的土匪,黑的都能让他们说成白的。他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妖雾之说,在他的毒打之下,那个麻脸终于吐露了实情,说妖雾是那个妖人从一个黑球当中释放出来的,而黑球是此前一直放在那个妖人的妖伴留给他的乾坤袋中。随后不管阿吉如何打耳光踹胸口膝盖撞击外加板凳敲头,麻脸都咬死口那个妖人就是消失在妖雾中,现场有上百人可以作证。
阿吉思来想去,认定那个人“消失”的关键在于那所谓的妖雾,而根据手下的叙述,那不过是一颗烟雾弹而已。
从手下提到那个人时恐惧的表情阿吉就能猜到一二,当时众人虽然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但是摄于那人的勇猛,众人没敢贸然靠近。那个人瞅准机会,从他同伙留给他的装备包中掏出了个烟雾弹,用烟雾迷惑住了独立军众人。
问题在于烟雾只能阻挡人的视野,并不能让人消失啊,那个人是怎么在四周围被重重围困之下消失在烟雾之中的呢,难不成他真的会飞天遁地不成。要真是那样他还要直升机干嘛,直接御风而来救人再飞回去不就完了。
想着想着,阿吉开始头皮发麻。那些人虽然没有御风而来,却能穿过他布下的的重重封锁线,那个领头的更可怕。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独自潜入营地救人,然后又在哈桑的追击当中带领队伍诡异的出现在独立军的身后,就算他们发现了对方的踪迹,那些人也可以在包围圈当中毫发无伤,最后居然还莫名其妙的消失。这一系列的举动都不像是正常人可以做到的,越想月叫人匪夷所思。
难不成那人真的是什么妖怪?
不对,不是这样的。阿吉一脚踹在身边的椅子上,像是要把这种想法踹掉。他认定那个人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制造了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假象,一定是这样。
可是一颗烟雾弹是如何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呢?阿吉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反倒是脑子开始疼起来,不得不叫人拿来“宝贝”连续吸了三条这才还了魂。
人虽然精神了,但那个人是怎么“消失”的阿吉还是想不明白,手下那些人也都是吃干饭的,没法替他分忧。现在就连他手下最得力的独眼哈桑都被炸死了,他还有什么人能用?思来想去,一个人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李教官来见我。”
李教官很快就到了,是一个四十多岁面色阴郁的汉子。一头的短发看上去像是满头的倒刺,和四周围袒胸露乳东歪西倒的独立军不同,虽然此时是气温高达近四十度的初秋季节,这里又是潮湿的蒲北丛林地带。可这人的衣装却一丝不苟,战术腰带扎得紧绷,高帮军靴束着迷彩裤,一丝不苟。
这个人一出现,就好像一杆标枪,一柄即将出窍的利剑,让人不敢轻视。就连那两个有气无力的靠在楼道扶手上抽烟的卫兵在他经过的时候,都赶紧直起腰杆,大声的喊上一句夹壮的“金立,家官好!”等他目不斜视的经过之后,才赶紧甩掉已经烫手的烟头。
一见到这个教官,阿吉原本骄纵跋扈的脸上马上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甚至有些谄媚起来。他走上前去,和对方亲切的握了握手,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李教官,辛苦你了。”
那个教官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握手之后就马上倒背双手,双脚与肩同宽做出了稍息的站姿。
他的这个举动让阿吉又是欢喜又有些不适,他白了一眼旁边的麻脸,意思说你们怎么不能学学人家,可后者根本没有看他,已经缩在角落里抽起大麻来。
“不知道总司令叫我来有什么事?”汉子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听不出任何曲调的变化,更别说感情了。
“训练还顺利吧?”阿吉随口一问。
“很不理想,这批新兵已经训练超过一个星期了,现在100米步枪着靶率刚刚超过50%,只比前两批好一点……”
“那就行那就行,打到靶子上就行。”
“有一件事我想确认一下,司令说那些新兵都已经超过18岁了,可我看怎么有好几个孩子看上去年纪很小,最多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我怎么问他们都不愿告诉我自己的年龄,我们的部队里不会有娃娃兵吧?”
阿吉的面色稍微一僵,随即又马上恢复了正常“我们这里穷,那些年轻人小时候吃不饱饭,长得矮了点,都是满18了的,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说着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这次请李教官来是有要事相商……”
“有人潜入进来了?”李教官不等阿吉说完就反问,从凌晨开始远处就不停的传来枪声和爆炸声,刚才的一声巨响更是连地面都在震动,除非是聋子否则是个人都能听得到。蒲甘常年内战,枪声炮声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李教官该干嘛还是干嘛,一直带着一批新招募的独立军“新兵”进行训练。但他也能看得出周围那些军阶较高的独立军很不淡定,不时的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副心事重重又充满期待的模样。
但他们什么都没有说,所以他也什么都没有问。他知道阿吉还不信任他,所以他只做好分内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予理会。
现在阿吉说有要事相商,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找到自己头上了。
“是,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阿共溜进来了……”阿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麻脸,后者已经摊在地上半死不活了,他只能自己掐头掐尾简单的叙述了一下经过,省略了人质的部分,就说是敌对势力请来的阿共捣乱,主力已经被哈桑的“第二集团军”基本消灭干净,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对方的头头还在逃,而且就潜伏在他们的低头上。
“李教官是丛林战的专家,对于在林子里找人比我们这些本地人还要老练,所以我想请你……”阿吉简单的叙说了那个头头是怎么跑掉的之后,最后终于说出了请人家来的目的。
“司令说和那个头头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已经被击毙了,那个人的尸体呢?下面的人没有拿来领赏?”李教官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感的变化,单刀直入的询问他最关心的事情。
这个问题阿吉也回答不了,只能拖过在角落里挺尸的麻脸,让人一瓢冷水浇浇下去。麻脸半死不活的嘟囔了半天,终于说明白了,那个同伙的尸体和他们独立军的尸体混在了一起,他们也找过,毕竟十根金条呢。但是当他们发现那个人的尸体并试图搬动的时候,那具尸体突然炸裂开来,射出很多毒针,很多兄弟都着了道。所以他们就在没敢动那些尸体,现在那具尸体还和其他人的尸体一起留在原地。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安排搜寻的?”
“向四周寻找……吧。”
“原地没有留人看守?”
“应该有安排几个人等民夫去清尸……我回来了现场是苗可在指挥,这个要问他。”
李教官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
阿吉也不敢打扰他,就这么干等着。过了好一阵子,看李教官像是终于理出了头绪,阿吉赶忙问道“李教官,你看……”
“司令刚才说那个人在我们的人包围圈里,当着很多人的面扔了一颗烟雾弹,然后就不见了?”
“下面那些混账这样说的……”阿吉也觉得这个说法匪夷所思,一脚踹在麻脸身上,后者已经再次陷入恍恍惚惚当中,只是闷哼了一声。
李教官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刚才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在李教官的脸上镀上一层自信的光“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