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独立军越来越多,老旧的直升机如同暴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承受着子弹狂风暴雨般的洗礼。螺旋桨已经被击穿,机身失去了平衡,开始不停的摇晃。
“不能再等了!”驾驶员甩下一句,不管曹琴是否反对猛地拉起了操纵杆。老旧的T53—L—11涡轮轴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820千瓦的起飞功率牵动起UH—1D千疮百孔的机身,摇摇晃晃的升空而起,迎着东方初升的朝阳飞去。
那是祖国的方向,那是家的方向!
最终,陆渊鸣没有搭上飞机。他看着渐行渐远的直升机,举起手来,庄严的敬了个军礼。
初阳普照,金灿灿的阳光撒向下方的万里河山,照射在陆渊鸣磐石般坚毅的身躯上。他迎风而立,高举右手的剪影化作面向东方的丰碑!
回家,回家去吧!祝你们一路顺风。
越升越高的飞机上,黑狗冲地面上的陆渊鸣竖起了中指,庄严而肃穆。打字机则用匕首割断背包的背带,将还装有少量装备的背包丢给了陆渊鸣。他们看陆渊鸣的目光都没有悲伤,却透出一种异样的神色。
他们都是队里的老人,对陆渊鸣这个人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他们知道,陆渊鸣要开杀戒了,这个战场上的死神要大开杀戒了!
“祝你玩得开心。”黑狗轻轻地说道。
所有人当中只有曹琴默不作声,她静静的看着地面上陆渊鸣,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熟悉,他们总是短暂的聚首,然后长久的分离,一次又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大呼小叫,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个男人。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属于她,只是一直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次他要离开她了,她把他遗失在了这茫茫的林海之中,再也找不回……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小六子。”炮仗浑身浴血,蜷缩在陆渊鸣的怀里,在他们的脚边是一个身首异处的矮个子独立军。
“你和韩队不同,你太感情用事了,所以你永远当不好队长。”炮仗沾满鲜血的手紧紧的拽住陆渊鸣的衣角,无助得像个孩子。
“是的,我和韩队不同,所以我回来了,也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当队长。”陆渊鸣苦笑。
“可是为什么呢……我就喜欢这样的你……韩队都不服……我就服你……”炮仗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呼吸的声音却好像拉动的破风箱一样刺耳。子弹打穿了他的肺部,他呼进去的空气都化作涌出的血水,染红了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
“好冷……为什么这么冷……天为什么黑了……”炮仗开始颤抖起来,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这是失血过多后人体产生的痉挛现象,炮仗的器官在迅速的衰竭,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
“小六子……我很害怕……你别走……好吗……”
“好。”
“小六……小六……你在吗?”
“在。”
“小六……小六……”
“我在,我还在。”
“小六……”
“我在,我一直都在啊!”陆渊鸣抱着炮仗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恨不得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谢谢你……谢谢……”炮仗眼中的光泽涣散开来,化作了苍白。他软软的摊在陆渊鸣的怀中,融入了满地殷红的涟漪之中。
他走了……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陆渊鸣轻轻的盖上炮仗的眼帘,站起身来,亚热带灼人的烈风吹在他的身上,风干了他衣襟上的血水,却滚烫了他心中的热血。
周围是黑压压的独立军,将两人团团围住。直升机已经飞走了,这两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有人见过眼前这人潜入了营地,还有人见过他对其他人发号施令,说明这个人就是那些侵入者领头的。
抓活的副司令员的位子就是自己的了,再不济还有五根金条躺在他脚边等着自己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他们极目欲裂,青筋乍现,像足了一头头择人而食的野兽。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枪,抽出了腰间的砍刀。在丛林中行动一把开路刀是必备的。
有的时候这种刀也能用来砍人。
陆渊鸣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个人了,那是一块金砖,一团会行走的珍宝。砍倒他,砍来他娘的一身荣华富贵!
面对着那一双双饿狼般通红的眼睛,陆渊鸣却表现得很平静,他甚至还想起了以前听过的教导。
“阵地防御战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战略纵深?保障给养?调度得当?增援及时?都不是。”韩队在战术讲解的时候,总是给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和教材上的完全不同,比如这一次。
“阵地防御战中最重要的,是死战不退的勇气。”
死战不退的勇气么?韩队你还真是会误人子弟啊。陆渊鸣紧握手中的D80,如山一般屹立在炮仗的面前,组成了保卫战友的防卫阵地——他一个人的阵地。
四周围黑压压的独立军蠢蠢欲动,他们似乎已经嗅到了荣华富贵的味道,看到了唾手可得的金银珠宝。那味道令他们躁动,令他们疯狂!
相比之下陆渊鸣却面无表情,他反握匕首平举于胸,摆出了欢迎光临的架势。
“过来的人会死,死得很惨。”他淡淡的说道,向周围的独立军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坦坦然的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力。
然而现在众独立军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高官厚禄就在面前,血腥的场面刺激着他们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狰狞甚至是疯狂的面容,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从陆渊鸣身上咬下一口来,咬得他鲜血淋漓!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有人高举着手中的开山刀就冲了过来,其他的人哪肯落于人后,挥舞着手中的甘蔗刀劈柴斧彼此推搡着拥挤着拉扯着吼叫着向前涌来,黑压压的仿佛一层层夺命的潮水。
潮水中有寒光在闪动,跳跃,带着夺人魂魄的色彩,随即一朵朵血花便在人潮中绽放开来。惨呼,嚎叫,悲鸣,怒吼伴随着淋漓的鲜血在人潮上方挥洒,肆虐。
过来的人会死,死得很惨。
现实如此。
在场的人当中没有一个相信这句话,就算有人能听懂也认为那是虚张声势,这个孤立无援的共和国军人只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而已,不足为惧。
然而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
当这个人身上的军装被鲜血沁透,当他的脚下布满一具具尸体,当尸体堆积成尸山,当鲜血汇聚成河。他依然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他的匕首,如风暴中不倒的擎天之柱。
靠近他的人会死,死得很惨!这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认定的事实。
那个人背靠一棵大树,树下躺着他战友的尸体。除此之外三面都是他们独立军的人,然而他就这样屹立在只有他一个人的防线上,手握匕首,死战不退。哪怕面对着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他依然面无惧色身手矫健,手中挥舞的匕首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鲜血淋漓,剑风猎猎,他是这铁与血中的死神。
那些想用他换一生富贵的人都已经倒下了,他依然站在那里!地上的尸体已经让人无从下脚了,他依然站在那里!就连身上已经被砍出数不清的刀口,他整个人都已经化作血人了,他还依然站在那里!
他在,他一直都在!
只要他还在,过去的人就会死,死得很惨!
独立军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开始怀疑人生,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人?或者根本就是一头会挥动匕首的怪物?
每一次当这个人似乎已经支撑不住的时候,只要有人敢靠近他,下一秒倒下的一定是对方。哪怕现在的他已经靠在树干上气喘吁吁,似乎连站都站不稳,身上无数的创口也在呼呼的冒血了。可当他们认为可以一举把那个人拿下的时候,最终倒下的依然是独立军的人。
这个人难道是不死的?他身上冒出的血难道是假的?是诱骗自己过去送命的?难不成他就是那夺魂所魄的修罗,是来索命的?
没有人再敢冲上去了,所有人都畏惧的看着那个手握匕首的血人,看得自己头皮发麻,看得自己双腿打鼓。
热带雨林滚烫的热风呼啸而过,吹散了现场浓烈的血腥味,却吹不散众人心中的恐惧。那个人站在树荫之中,阴影中一双野兽般的招子凛冽如刀。迷信的独立军开始动摇起来,这难不成是白天里见了鬼了?为什么那个人怎么杀都杀不死?
“来吧,我还没有倒下。”陆渊鸣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握紧了手中越来越沉重的D80,死死的守在炮仗的遗体前,死战不退……
在他的面前,群匪惊惧,无人敢前。
炮仗,咱哥俩最后一次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