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又不能说为了追求速度,盲目的去求快,那样的话,一旦说组长在这边抽检的样品之中,出现了太多的偏差,比如你总是在一些袋子里放到了九个鱼钩,或者十一个鱼钩之类的,超过五包这样的情况,罚款十元钱。
这听起来不多,但是,考虑到一天之中,张帅宅就要分拣出至少三百包的数量而言,一个不小心,你一天的工资有可能就付诸东流了。
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很公平,因为既然工厂给你制定了规则,你当然要准守规则,但是,有的时候,张帅宅也会觉得,相对于自己付出的汗水,这回报是不是有些低了,虽然这是一个八小时制的班,但是,你有的时候为了完成基本数量,不得不去加班完成。
当然了,从另外一个角度,张帅宅也佩服厂里的一些老阿姨,她们虽然在年纪上没有什么优势,但是,似乎视力就是极好,手速就是极快,甚至连脑子都像是被设定了某种固定的程序一样的,张帅宅很认真的观察过,特别是那个周阿姨,别人一天都未必能够完成的工作量,人家一上午就完成了,有的时候下午就不来了,说是还有一场麻将要打。
也有像是王阿姨,她的速度不在周阿姨之下,但是,在张帅宅的映象里,她似乎总是在加班,更多,更多,更多······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劲。
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后来通过同事之间的聊天了解到,王阿姨的儿子最近出了车祸去世了,挺好的个孩子,本来大学都快毕业了,出来找工作的,被一辆超速电动山轮车给撞了一下,他骑得是摩托车,车速也不慢,就这么地,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就这么没了。
这件事情让王阿姨一下子头上就多了好多的白发,在车间里干活话也变得少了,她拼了命的干活,希望多赚一些钱,也希望多赶走一些时间,这样的话,她想念儿子的心情或许就会稍微减缓一些,王阿姨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因为,她还有一个今年就要参加高考的女儿,接下来,又是一大笔的支出。
这些,都需要钱呀。
张帅宅起初在ty渔具厂的打工生活,基本上也就是在每天的家长里短里度过了,各种各样的聊天八卦,然后呢,这计件工资基本上也是勉勉强强够一个基本工资,似乎多一件,人家张帅宅都懒得去动手的。
这算是惰性吗?
不好说,因为,张帅宅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想到这样的所谓的厂子里打工,这会让张帅宅觉得很没有面子,觉得很没有‘场子’,因为,张帅宅他毕竟在名牌大学苏州大学待过两年,这看世界的视野肯定还是有所不一样的,所以,他尽管可以忍受每个月一千三的工资,但是,他的心里却无法忍受自己活得没有价值。
对的,张帅宅这些天开始谜上了一个词,叫做价值。
价值是什么?张帅宅渐渐的开觉得,这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
一个月一千三的工资,对于一个二十七岁年纪的人来说,这也算是有价值的吗······难道真的廖胜于无?
“想什么呢?阿宅?”
樊秀兵打招呼让张帅宅坐下来,哪有人站着干活的,他这是想在组长面前凹造型呀?想上位呀?可惜了,张帅宅是个男的,再者说,哼,这组长也是一个苦哈哈,他能有什么能力,来让张帅宅去坐办公室呀。
那些社会上所谓的‘潜规则’,在这ty渔具厂里根本就不成立,而且,这样的说法大多是一些根本靠不着边的十八线的所谓的员工,有多少最后获得了公司重要职位的人是靠着外表的了,到最后,还不是需要你有真才实学。
在这个人人都是自媒体,人人都是‘小编’的情况下,手机之中的各种各样的信息纷繁复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规则?什么是假规则?
张帅宅有些混乱了,虽然有这么一段时间,他自己也尝试着去做一些所谓的‘自媒体’,但是,他很快发现不是这块材料,因为,你如果不会故弄玄虚,那么,你就不要做这一行了,现在这个时代,流量为王,这是一个怪现象,也是一种容易让人陷入焦躁的时代,人人都想赚快钱,人人都想靠着写一些不着边际的所谓的换边新闻来换取流量,靠一些擦边球的出格表演来获取粉丝,靠一些天花乱坠的下限表演来博取关注,似乎人人都发财了······然后,像是张帅宅这样的老实人,不会做这些,所以,他就只能来到这ty渔具厂打工了。
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样的事情,就有些和张帅宅的老爸说的那句所谓的某某家的穷小子又找到了一个漂亮的老婆,甚至更有甚者,说的更为玄乎,说是几天就换一个对象,这之类的话,听起来可真的励志,可真的带劲,可真的是让人云里雾里,因为实在没有一个现实的样板来证明。
这也是为什么说张帅宅要来ty渔具厂打工的原因,一千三是很少,和那些动不动就是几千元一双鞋,几万一个包,十几万一个表的财富传说们相差甚远,但是,这至少是张帅宅可以明明白白的拿得到手上的money呀,这比什么都重要。
或许有人会说,在现实生活之中,本来几千一双鞋,几万一个包,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一个手表,这样的人难道没有?呵呵,你没有见过世面呀,有的手表上百万,有的手表甚至上千万!
一群在生活里有可能连几百一双的鞋都舍不得买的人,似乎并不影响到他们的‘高瞻远瞩’,也不能影响到他们的‘国际视野’,总之,只要你还想争辩,他们就总是有话来怼你,这样的人,一般称为是杠精。
张帅宅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甚至在以前,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这就好比,我自己可以吃泡菜,但是我追的那个明显开跑车呢,你怎么能说我失败?你怎么能说我没有价值呢?
我就是我,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这是张帅宅很喜欢的一首歌里的歌词,他觉得,有的时候听歌,会让自己不自觉的代入进去,似乎自己就是那个歌曲里的主人公,似乎自己的情绪被那一丝丝的旋律,被那触动灵魂的歌词给牵着走了。
今天的张帅宅,似乎和昨天的张帅宅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照例是勉勉强强的在下班前几分钟,把三百包的鱼钩装好了,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失魂落魄,失魂落魄······
明天呢?明天还会是这样的吗?
张帅宅不敢往下多想了,他多么喜欢自己能够996,可惜自己没有机会,因为,如果张帅宅在一个世界五百强的公司去996,他能够获得工资,获得的自尊感,甚至是自豪感,别说是996,就算是他喵的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一个月放一天的假,他都心甘情愿。
因为,这是有机会的呀,这是看得到希望的呀,但是,在这个扬州市宝应县的小小的ty渔具厂,他在混,这是张帅宅心里一直很慌的一个方面。
尽管嘴上说的很好听,说是混混时间,混些工钱,能够养活自己就可以了,别人问起来,你儿子在哪工作呀?爸妈有一个合适的答案也就罢了,那些提问的人,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再说一句‘也不错’‘还可以吧’‘挺好的’这一类的话。
这越来越像是一场大戏了。
似乎谁都在演戏,但是戏却越演越真,所以,我们渐渐的失去了自我,渐渐的接受本来很多完全不可以接受的态度,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
“大学生?你又在想什么呢?走!吃碗麻辣烫去!今晚食堂加餐呀!”
樊秀兵和张帅宅在性格上似乎大有不同,他几乎是一个乐天派了。
为什么说几乎呢?因为张帅宅偶尔也会从樊秀兵的脸上,看到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一丝丝的无奈感,和张帅宅一样,樊秀兵也没有结婚,比张帅宅更为紧迫一些的事情是,从同事的口中得知,樊秀兵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具体三十几,反正张帅宅问了几次也问不出来,他不肯说。
他红着脸,好几次要哭出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憋了回去,只能是用自己在这ty渔具厂里已经工作了三个月,他的工资要上涨了,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会上涨两百块钱哩,这或许是让樊秀兵非常激动和高兴的事情。
至少,人家也在前进的道路上呀。
但是,这却让张帅宅心里诚惶诚恐,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ty渔具厂,工作三个月,才涨了两百块钱工资,那如果工作三年,又能涨多少工资呢?
这个不好说,因为,有些老员工在ty渔具厂工作了快十年了,工资上涨也不超过一千,说的就是门口的卫门王大爷。
王大爷腿脚不好,说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的毛病,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但是,王大爷人还算是不错的,看见张帅宅也是客客气气的,他觉得张帅宅这么年轻,不应该来这样的厂上班的,这是王大爷的原话,至于说为什么不应该,张帅宅追问了,但是,王大爷却是哈哈一笑,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总之,不应该。
一个年轻人,不应该像是各种各样的娱乐短视频里的那样,整天开着跑车,到处潇洒,整天嘻嘻哈哈,似乎永远不用上班,却有很多很多的钱来花,不应该像是各种各样总裁小说里那样的,花钱如流水,怎么会来ty渔具厂上班呢,这里的工人,难道不应该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工人,他们或许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年纪上也有所限制了,所以才来的,还有一部分干脆就是打发无聊时间,人家的老公呀,说不定一个月一万的退休金,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人,张帅宅也见过不少,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大忙人,虽然说家里条件不错,儿女也都已经成家了,但是,也总的要出来活动活动。
当然了,这样的‘活动家’毕竟少数,那些工作一两天之后就离职的‘体验家’也不能说多数,大部分的还是像张帅宅还有樊秀兵这样的人,他们不想打工,至少不想打这种毫无起伏,毫无起色的工,但是,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们被困在了流水线上,至于那些都市白领,那些经典商战,多酷炫呀,但终究是海市蜃楼,南柯一梦罢了。
因为,那似乎都和张帅宅还有樊秀兵没有关系,他们只能去畅想,实在想象不到了,便也就胡说八道了,反正这个世界,胡说八道也不收税的呀,更不会去罚钱。
“靠!我当初高考,真的就是莫名其妙的,靠了一个一百多分,不然呀,我上清华了!”樊秀兵也不知道是吃了几个菜,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可没有喝酒,但是他似乎醉了很久了。
至于张帅宅呀,至少在高考这件事情,他还算争气的,考了三百七十分,文科生,成功的进入到了这重点大学211名校苏州大学,成为了一名天之骄子呀。
那个时候,张帅宅依稀记得,本来不善多言的老爸,请了不少人,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在家里一个镇上的小酒店摆了两大桌,酒席之上,酒杯交错之间,只听到大家不断的说‘你儿子厉害!’‘考的好!’‘老张家出了一个会读书的!’‘我看阿宅呀!从小就成绩好!’。
“哪里!哪里!”
“哈哈哈,哈哈,哪里!他笨瓜一个呀!哈哈!”
“不顶用的!现在这个社会!读书也不行的!”
······
老张那个时候真的是有些喝醉了,嘴里说的什么反正也不清不楚,听不得分清,只是他那张嘴似乎一直笑着,就没有听过,可见他有多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