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德年轻的时候,高六尺有余,腰围五尺,重一百六十斤。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猛士。
现在老了,高只剩下五尺,腰围更是干煸到只有三丈,重九十斤。
泯然众人矣。
然而现在陆德明穿上了那二十几斤的棉甲,绑上了臂铠护腿,再提一口刃长两尺的大片刀。
依旧英武不凡!
“爷爷,莫闹。”刘小良这么劝说道。
于是陆德明乖乖脱了棉甲,解了臂铠护腿,把大片刀重新插进了床下绑在床板上的刀鞘里。
刘小良敢保证,穿着刚刚那一身出去,走不出三百步,他们爷孙俩就该被城里的守卫逮着进了大牢。
长吁短叹了许久,陆德明只好不情不愿地抄了一把小短剑。
刘小良其实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暂时是这样。
当初,有个男人闲得无聊从一座州城的废墟里把他刨了出来,拜托当时的吕老板把他带到了如今他所处的这个省城。
从一座小城到了一个大点的城,但事实上他能活动的范围还是那么一点大。
“以后,他就是你爷爷了。”前大夫这么指着陆德明对刘小良说。
还没等刘小良完成心理活动,陆德明走过来就是一脚,把刘小良踹到了前大夫家的天井里……
刘小良觉得,这说明陆德明对他是不满意的。
但如果要偿还自己欠下的恩情的话,就必须得让陆明德,或者说他爷爷满意才行。
刘小良他人小,但他也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该一诺千金。
所以刘小良很听话——这已经是一个六七岁小孩子能做的全部了。
如今陆明德指着前面那个路口,示意刘小良过去躺着。
刘小良听话地匍匐着爬过去。
不久就有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在他等在自己肚子上方的双手上。
刘小良转个身,就把那个圆滚滚的东西连同它下面的部分一起驼在自己身上,然后默默地掉头爬回墙角。
湿漉漉的粘稠的温热让刘小良背上像出了汗一样地不舒服。
刘小良感觉身上一轻,是陆明德回来了,揪住了他身上尸体的领子把尸体从刘小良身上拎起来。
于是刘小良赶紧跑到陆明德身后,抄起尸体的两条腿夹在腋下,跟着他爷爷就跑。
趴在一处佛塔塔顶捧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的贾振翼都看呆了!
“卧槽?这省城里,居然有这种好汉?还父子齐上阵?那汉子,好生利落;那小孩子,好生机巧……这,怕不是才十二三岁吧?”贾振翼不由得轻声惊叹。
矮瘦子看了贾振翼一眼,眼里不屑的意味很浓重,就差说一句“大惊小怪”出来了。
他对今天和吕老板见面的事感到很不愉快,想想三天后还得再见一次就更不愉快了。
但没办法,贾振翼这种有名号的基本都是通缉要犯,而且贾振宇从来不屑掩饰身份。
至于齐州佬……
齐州除了曾经出了个秦琼有点脑子,其余的大都是一群莽货!而且就算是秦琼,大家也只记得有个使双锏的能阵斩敌将,完全忽略了他作为军事家的那一面。
矮瘦子又叹了一口气,他明明就是地域攻击的受害者,但却不得不承认地域攻击总有他的道理。
高瘦子只是静默地蹲在一边,拢着手,怀里抱着他的那把环首刀。
一声尖锐的哨响。
今天守夜的兵士比较敏感,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今天的兵士也比较严谨,发现不对立刻就吹了哨。
夜里少数几个透着油灯光亮的宅子立刻也黑麻麻地一片了。
陆明德着急了,撒开脚丫……
“爷爷爷爷。”刘小良叫住了陆明德。
“干刹?”陆明德回头。
刘小良把尸体的腰牌举到陆明德眼前,说:“汉姓,不是满异人,就算是满异种也不是满异姓。”
陆明德的脸抽抽了几下,他可是看了许久才选定的目标,也是等了好久才决定动的手。结果现在这才多久就有这么大动静,连从来没有出错的眼睛现在居然也和他对着干。
“这脸黑的。”陆明德松手。
刘小良和陆明德很有默契地同时伸手,结果尸体落地发出“咚”地一声……
“去那边看看!”
这“咚”的一声响无疑起到了指路灯的作用。
陆明德一把把刘小良身上那件浸了血的袍子扒下来,拎着刘小良就跑了……
刘小良:……
刚刚陆德明就是这么拎着尸体的。
没等爷孙两人转几个弯,哨声突然就急促了起来。
整个外城,突然就热闹了。
“诶嘿。”矮瘦子笑了。
“咯嘣叭叭叭……”高瘦子站起来,伸个懒腰。
“倒是帮了大忙。”贾振翼收了单筒望远镜,回头对两个手下说:“走。”
贾振翼今晚打算到内城去探探底。
贾振翼一般不问,也不关心全团的高层打算干什么,或者说全团一百零八个舵主,像他这样的起码有三分之一。
但如果全团里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摊派到他头上,他也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
相比较铁团这种称王称霸的造反势力,全团嘛,更有一点武林盟主的意思。底下的各方地主究竟做多少事,全凭心情。
贾振翼所在的地方一直都很安稳,他和地方上的满异朝廷地方官大部分时间都相安无事……主要是双方都没钱。
地方官没钱组织战力围剿贾振翼,贾振翼打死了地方官也得不到好处,而且还有一帮兄弟就靠他养活。
全团对贾振翼一直也没要求什么,反而还很乐意看到这种局面。
因为以后如果大事可期,皇帝一死,地方上一切照旧,贾振翼找上衙门把地方官脑袋一剁。
和平交接。
结果突然某一天,全团来了信使,把一整箱金沙摆在了贾振翼面前。
贾振翼这才知道,他旁边待在省城里的那个邻居,特么的不显山不漏水的居然这么肥!
贾振翼就是被全团派来探探虚实的。
结果在路上,全团又有人追上了他,再摆了一盒金沙在贾振翼面前。
“别探什么虚实了,嫩死他。”
贾振翼脑子一抽,点头应下了。
本来吧,光凭三个人的话,这种事是万万不可能成功的,贾振翼答应之后也立刻就想解释清楚。
“那好,真舵主你在城里把六王爷杀了,我们的兄弟立刻就攻城。”信使见贾振翼这么爽快,和外面那些喜欢明为推诿实为要挟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一时也豪气冲天。
“本来只有三个府的兄弟愿意帮忙的,既然真舵主你这么够意思,就算不要我这张老脸,我也给你叫满五万大军!保你后顾之忧!”
然后信使拍马就去叫人了。
……
“草噢?”贾振翼有点懵。
就这样怀着一种三分是懊恼三是兴奋三分是自会倾向的变态的复杂的心情,继续朝省城前进,贾振翼一边在想着怎么把这牛皮圆回去一边等着台阶。
结果……台阶是不可能有的,牛皮也是圆不回去的。
八万全团义士,已经自带干粮自备武器朝着省城围拢过去了。只等贾振翼得手,他们马上就会趁热打铁把省城外面的那几个军营一锅端了。
到时候,真舵主变成真城主,大家脸上都有光。
“嘶!”瘦高个站着的时候也是拢着个手抱着刀,他抽一口气,说:“……”
声音太小听不见。
“不退,这次,我们干脆就干点他娘的大事。”贾振翼这么恶狠狠地说。
当时本来骑虎难下的贾振翼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眼见着一个像野猪那样雄壮的男人像野猪那样左冲右突地杀光了一个屯所的朝廷士兵之后,突然整个人都精神了,眼里还泛起一种奇异的光彩。
那光彩,就像是一个赴死的凶徒看见了另一个赴死的凶徒,然后打算拉他过来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