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3月,肩负着保卫党中央和陕甘宁边区的三五九旅部队,从绥德向延安的南泥湾出发了。
陕北的春天总是来得较迟。延河刚刚解冻不久,从塞外吹来的风还带着几分寒意;可是,每一个指战员的心却是热烘烘的,而且仿佛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兴奋而又激动,歌声和欢笑一直伴随着行军的行列。
部队自从驻守陕甘宁边区以来,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为了争取持久抗战的胜利,反投降,反妥协,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的军事挑衅;现在又要以开垦南泥湾的实际行动,响应毛主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伟大号召,粉碎国民党顽固派的经济封锁。
南泥湾在延安东南百余里,是延安县金盆湾区的一个乡。浩浩荡荡的开荒大军,通过七里铺,转入山沟,渐渐地看到了茂密的山林和宽旷无边的荒草地。早晨的阳光,透过山沟里升起的薄雾,照射着这座寂静的山林,照射着刚刚解冻的清水河,为山林溪流披上彩色的外衣。山沟里,古木丛林遮蔽着天空,从正在发绿的枝芽上,筛下了点点阳光,撒在松软的土地上。部队在丛林中行进,但见高大的白桦挺立在丛林之中,一簇簇的海棠、栗树、红枫和正在发芽的野葡萄、山楂、杜梨,构成了花团锦簇的百果林。
多么美好的境地啊!每个指战员走过这景色如画的地方,都兴奋得欢笑起来。
越过五六十里的山沟,登上山岗,纵眼一望,到处是大片肥沃的土地,漫山遍野蒙着白蒿、野花和荆棘。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手心里,在阳光下黑油油的直打闪。
这条山沟,从前有通往临镇、宜川的商道,后来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成了“绿林豪杰”的出没之地,有名的曹老九、王二登都曾经纠集一伙人马,在这里干过“劫路买卖”。直到陕北红军到了这里,他们才逐渐销声匿迹了。因为多年的荒乱,老百姓早已逃光,道上野兽出没无常,几十年来很少有人再走这条路了。这样美好的土地,这样富饶的山林,竟因此沉睡了许多年。
近几年来,虽然已有人来过这里,砍伐林木,烧木炭,锯木板,但都是时来时去,所以这里还是很不容易看到人的踪迹。
陈宗尧团长领着部队,刀劈斧砍,开辟了一条进入南泥湾的道路,把队伍带进了金盆湾。
金盆湾这地方,有三五户人家,他们春耕时来,秋收后就又走了。留下几孔古老的窑洞,零散地、静静地排在这里,据说这还是清朝同治年间修建的。窑门已经塌了,里面熏得乌黑,有经验的人说:熏黑的窑洞结实。于是,这儿便成了七一八团的生产指挥所。也和战时一样,全团指挥员立刻围绕着这个指挥所安营扎寨,用树枝架起草棚,尽量舒适地安排自己的生活。
3月12日,正式进入了消灭荒山的激烈战斗。这天,东方的启明星还在眨眼,陈团长就带着参谋长、营长和其他的干部,从指挥所出发了。他们就象战时观察地形和部署战斗一样,从这个山沟到那个山岗,细心地观察着一片片的荒地,分配着任务,与此同时,战士们也象战时一样,紧张地进行各种准备。所不同的是他们已不是擦洗武器和检查弹药,而是给镢头安上新的木把。可是镢头太少了,每个连队只有三十来把。没有分到镢头的,就整理斧头、绳索,准备去砍伐修盖住所的木材。
新的战斗开始了。陈宗尧团长背着镢头,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就象每次冲锋陷阵时一样。山沟里,山顶上,霎时荡起一片欢腾的歌声。
处女地上燃烧着狼牙刺的烟火,一团团烟云冲上天空。欢乐的笑声刚刚平复,又荡起歌声:一把镢头一支枪,生产自给保卫党中央……
炊事员、勤务员们干完了自己的工作,也都悄悄地爬上了山梁,抢镢头替换挖地的同志,于是,歌声中又掺杂了阵阵欢笑和友善的争吵。
在夜色笼罩大地的时候,指战员们才背着枪和镢头,回到新的营房。新的营房就是各连队用砍伐的树枝搭起的新木棚,有宿舍、厨房,有俱乐部兼食堂。新房整整齐齐的,新鲜而又凉爽。经过一天的劳动,人们都有些疲乏了,尽管月牙儿已挂在蔚蓝的天空,可是谁又愿意立即入睡呢?干部们都在交换情况,总结经验;战士们在新居的周围,三三两两地谈论着生产自给、保卫边区这具有历史意义的新生活。
忽然,随着一股风声,从远处传来一阵阵“呜——呜——”的吼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原来是一群野狼从山梁上跑过,逃进森林深处。
野兽,这昔日荒山的主人,不得不给这些高擎火炬、放声歌唱的不速之客让位了。
陈宗尧团长是战斗中的英雄,又是生产中的模范,他亲自领导的团部生产小组,是由参谋长、警卫员、司号员等8人组成的。这个小组在开荒战斗中,一直走在最前面。
部队中很多老战士都熟悉陈团长。他从小给地主放牛,17岁参加土地革命。20岁担任湖南茶陵县的军事部长。1932年起,先后在红军里担任独立营政委、模范团政委、师参谋长。抗战开始后,曾率领著名的“平山团”在晋察冀的滹沱河畔、井陉煤矿附近打击日寇。和王震旅长会合后,又转战同蒲路侧的雁门关内外,打过不少胜仗。1940年,部队被调到陕北,又协同兄弟部队,击退了国民党反动派发动的反共高潮。长期的战斗生活锻炼,使他养成刻苦耐劳的作风。开始到南泥湾生产时,部队没粮吃,他领着战士们用来回4天的时间去延安背米。他第一个渡过流着冰凌的延河。脚被冰块碰破了,战士们要帮他背,他怎么也不肯;要他少背些,他还是要背百儿八十斤,一歪一瘸地走了回来。
和他在一起劳动的战士,象一群和睦的弟兄,边唱边说,兴致勃勃,各人谈论着自己家乡的风俗和耕作方法,边谈边研究生产技术,学习生产知识。陈团长举起亮晶晶的镢头,弯着腰,挥着汗,领着大家不停地挖。挖倒的梢林,大的当木材、作柴火;碎小的树枝和草根,烧在地里,作了肥料;把整块整块的梢林土地,一镢一镢地翻得平平整整,土块打得碎碎的,然后播上了谷子。
尹参谋长和身体健壮的苏虎明比赛。他们都已经挖了一亩五分了。陈参谋量了参谋长挖的那块地以后,又去量小司号王鸣章的。他一边量一边问:“小劳动英雄,你挖了几行啦?”王鸣章抿着嘴,微笑着,抬头看看团长,团长正举着镢头,猛往前赶。他没有作声,又埋下头挖起来,恐怕团长走在他前面去了。谁也不肯落后一步。
天色已晚,大家收工回营。坐在破窑前面,边吃饭,边聊天。陈团长笑着说:“我今天挖得太少,还不够一亩呢。”通信员李吉子说:“你今天跑了几个山头,还帮各连去挖,这难道都不算吗?”
梢林月夜,阵阵凉风吹起,尹参谋长说:“天凉了,我们回窑吧!”陈团长兴致勃勃地说:“找几个人打几把扑克吧!看哪两个输了,明天罚他们多挖三分地!”小伙子们笑着,在那眼裂了半边的破窑洞前,围着团长玩了起来。
玩完扑克已是深夜了,可是精力充沛的陈团长,仍然不肯休息,又请来团党委委员们,研究明天的工作,决定对各连的工作进行一次普遍的检查。
第二天,陈团长背着镢头,从南山走到北山,查看各连的开荒情况。一个老战士远远地看到团长的身影,兴奋地说:“同志们!团长看我们来啦!”一个刚从伪军中解放过来的新战士望望那个背镢头的人,有点不相信,因为在反动军队里,他见到的团长,一出门后面至少跟3个护兵。瞧那人背着镢头,怎么会是团长呢!直到他确定知道是团长,才感慨地说:“我今天才真正知道,八路军的官兵完全一样。在反动军队里,一个班长、排长、都摆起臭架子,随便打人,谁还敢见团长啊!”
陈团长经常这样走遍各连工地,一面检查研究,一面了解下面有什么问题,和大家说说笑笑。战士们开荒的劲头更大了。他们又听说,陈团长的开荒小组,只有8个人,17天里就开荒130多亩,战士们都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十连战士就自动发起十镢头运动,在收工前后,战士们喊着:“这是给团长代耕的十镢头,使劲挖啊!”三营战士们,向团长保证:每人每天,都要超过1亩。
战士们干起活来,真象冲锋一样,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山上山下,到处听见刀劈斧砍的响声,但见镢头挥舞,泥土纷飞,什么狼牙刺、老蒿子、蝎子草、羊胡子草……都在战士们面前纷纷倒下,一块一块新开的土地,在战士们脚下展现出来。有人被狼牙刺、梢子划破了脸,戳伤了手,他们包扎一下,又投入战斗。手磨肿了不喊苦,腿痛腰酸也不停脚。炊事员送饭来了,生产小组长向前又指出一个目标:“同志们,再加一把油,挖到那儿再吃饭。”战士们一声呐喊,镢头象雨点一样,劈里啪啦拥向前去,一块新地片刻之间又开了出来。有些同志饭碗一放就跑去挖地了,领队同志劝也劝不住。到收工的时候,战士们总要再发起几个“冲锋”,非要开到前一个山洼才肯停止。
劳动竞赛的热潮,象春风野火一样,迅速遍及整个工地。班与班提出挑战,排与排、连与连展开竞赛。不断传来了新的捷报。李位同志一天开荒三亩三,赵占奎同志开荒三亩二,五连平均每人开荒二亩五……山上那个班里,唱起了快板:
镢头低,要用力。
慢慢挖,莫着急。
挖得深,挖得细。
要求并不高,每天一亩一。
山下的战士马上应和:
分开地,见高低。
每个人,要尽力。
谁先完,谁胜利。
接着,另一个山头上又响起了歌声:
铁打的胳膊铜打的肩,
一镢下去尺二三,
草根儿嘎巴声响,
土块儿似浪向上翻。
歌声一起一落,又有人回答:
你一镢啊!我一镢啊!
比比谁的气力壮!
你一镢啊!我一镢啊!
开荒好比上战场!
快板和歌声,就这样此起彼落,震荡着整个山野,即使你闭上眼睛,也能感到战士们那种火一样的劳动热情。一个个不但干劲冲天,还个个献计献策,动脑筋,找窍门,有的用“火攻”战术,先烧野草,再来挖掘;有的用“打包围”战术,四面包围,向中间进展;有的用“突破”战术,中央突破,四面开花,先行分割,再分别“歼灭”……因此开荒纪录日日上升,英雄人物层出不穷。三营模范班长李位,不但自己干得好,而且领导全班经常保持平均每人每日开荒一亩五以上的纪录。他自己使的那把镢头,足有5斤重,六七寸宽,高高举起,狠狠落下,一镢一大片。在一次比赛中,他一天开荒地三亩六分七,激励了全团同志的斗志。九连连长白银雪,急起直追,在连续15个小时的劳动中,挖了五亩四分六,获得了全旅第一名。战士杜林森决心要突破这个纪录。他身高力大,干劲足,技术高,善于使劲。他抡着大镢,一分钟里,能连续挖五十多下,在一天里开了六亩三分五,达到了更高的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