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得挺快的。”
闻知吴景前来,吕布忍不住便摇头感慨了一声。
“……”
一听这没头没尾的话语,身旁的重将们都是一脸懵,愣是搞不懂吕布到底说的是啥来着。
“来者都是客,终归还是得应付一下为好。”
陈宫倒是清楚吕布言语中的未尽之言——该来的是袁术的使者,但却并未点破,也就只是眼神闪烁地点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各部继续操演,军师,你我便一道去会会那位故人好了。”
孙策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小家伙,此时派人前来,肯定不怀好意,这一点,吕布心中当然是有数得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世道就是彼此算计的年月,谁也不比谁高尚到哪去,至于谁能坑到谁么,那就得看谁的手段更高了……
“下官丹阳太守吴景,见过侯爷。”
城守府的正堂上,面相清逸的丹阳太守吴景正与徐州录事参军袁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冷不丁见得吕布与陈宫在十数名亲卫的簇拥下,正自从外头走了来,哪还敢再跪坐着不动,紧着便起身迎上了前去。
“哟,是老吴啊,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景的见礼可谓是规矩到无可挑剔处,然则吕布却根本没还礼,在自顾自走到上首大位落座之同时,漫不经心地便扯了一嗓子。
“下官奉我家侯爷之命前来,有要事欲与侯爷相商。”
什么鬼的老吴?一听吕布这等下里巴人的称呼,吴景登时便被憋得个面色发红,可也没辙,只能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了事。
“嘿,什么你家侯爷?不就是孙策那小家伙么?他也配跟吕某并列?”
吴景这话一出,吕布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侯爷明鉴,我家侯爷已握江东五郡之地,带甲过十万,天子垂爱,封为吴侯,又晋明汉将军,虽不及侯爷您,可也堪称是当世之人杰。”
这,真就是熟悉的味道——去岁之前,吴景一直在袁术手下任广陵郡太守,真没少跟吕布打交道,又有哪一回不是被吕布的粗鄙给弄得个头疼脑热,早就已经习惯了的。
“竖子……”
啥人杰?吕布向来目无余子,这会儿一听吴景如此推崇孙策,眼珠子顿时便瞪得个浑圆。
“吴使君,孙侯爷可是有什么话要阁下转述的么?若有,且就直言好了。”
陈宫明显有些个看不过眼了,不等吕布将呵斥的话语说完,便已紧着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好叫诸位得知,那袁术僭号天子,已成天下公敌,朝廷诏令诸侯共讨之,我家侯爷已领诏令,不日定会跨江击之,还望侯爷能看在社稷大义的份上,共襄盛举。”
吴景是真怕了吕布的缠杂不清,这一有了陈宫的打岔,他赶忙抓住机会,紧着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哼,袁公路,背信弃义之徒,吕某岂能容之,待我拿下了小沛与济阴郡之后,自会提军灭之,又何须孙策小儿来凑这么个热闹,若别无它事,你可以走了。”
不提袁术也就罢了,这一提之下,吕布的怒气值瞬间便爆了棚。
“主公息怒,主公息怒,讨袁乃是公义,实非我一家之事,能多得些助力也是好的。”
“是啊,主公,那袁公路倒行逆施,天下诸侯共讨之,我徐州初定,还须得从长计议方好。”
……
见得吕布暴怒若此,陈、袁二人赶忙从旁劝谏不已。
“哼,此事,你们谈,我只看结果。”
尽管陈、袁二人都已把道理说得很是分明了,可吕布却显然不怎么乐意采纳,恨恨地一跺脚之余,拂袖便转入后堂去了。
“吴使君,我家主公连日操劳,心绪不是太佳,还请多多包涵则个。”
吕布这么一走之下,陈宫显然有些尴尬,可也没辙,只能是无奈地躬身冲着吴景致意了一下。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这结盟共讨袁术一事……”
吴景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会因吕布的糙性子便这么走了人。
“这事啊,好说,还请使君坐下来,咱们两家慢慢谈如何?”
陈宫显然对结盟一事也有着不小的兴致,乐呵呵地便摆手将吴景引入了座中……
“柔柔,爹爹有事,你先自己玩去。”
天已近了黄昏,吕布正在后花园里陪着女儿戏耍,冷不丁瞧见陈宫沿着园中小路漫步而来,这便笑着将女儿交给了侍女们。
“主公,就联军讨袁一事,已达成了些共识,主公可要审上一审?”
陈宫一直静静地站着,直到吕柔等人走远了之后,这才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卷绢帛。
“不必了,孙策那小子哪是要跟我等联盟,不过是瞄着我徐州之地盘罢了,嘿,一旦我军兵进小沛,这厮必会尽起大军来攻我广陵,我军怕是得做好两线作战之准备了。”
这么份狗屁协议有啥好看的,不过只是彼此糊弄罢了,完全没任何的异议可言,吕布才懒得去浪费那么个精力。
“主公打算如何应对?”
身为天下有数的谋士,陈宫当然清楚孙策派吴景前来的用心之所在,无外乎是在麻痹己方之同时,顺便刺探一下军机罢了。
“等盟约签了之后,派人给袁术送去,告诉他,我徐州绝对不会对其不利,待得拿下了小沛与济阴郡后,吕某将亲率主力赶去增援;另外,密令张辽从即日起,做好死守广陵之相关准备。”
“此番若是我徐州能得大胜,必可威震天下,延揽人才来投一事也就可以顺势摆到日程上来了。”
两线作战确实是兵家大忌,奈何形势所迫,这一仗再难也得打,原因很简单,徐州夹在了袁术、袁绍、曹操、孙策四大势力之间,腾挪的余地实在是太小了些,要想有进一步的发展,那,小沛与济阴郡就必须拿下,至于广陵郡么,那就只能相信张辽的能力了。
“主公英明。”
吕布这么个战略部署确实有些冒险,不过好在曹操新败,军中粮秣辎重严重不足,断无可能在此时杀上个回马枪,换而言之,这一战的风险虽有,却并不算太大,陈宫略一思忖之余,倒也没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哟,舅舅回来了。”
丹阳郡,秣陵县,扬州刺史府书房中,身材魁梧的孙策正埋头批写着公文,冷不丁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紧着便抬起了头来,待得见来者是吴景,顿时便笑了。
“侯爷,下官幸不辱使命,已与那吕布达成了共识,现有盟约一份在此,还请侯爷过目。”
吴景的姐姐正是孙策的母亲,但,他却从来不以舅老爷自居,在孙策面前,一向都是恭谦有加。
“舅舅辛苦了,说说看,吕布那头究竟都是怎个光景?”
盟约,孙策倒是接过去了,但却并未打开来看,而是在压手示意吴景入座之同时,轻描淡写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此人粗鄙依旧,难与言大事。”
吴景对吕布的印象一直就不太好,此时听得孙策问起,自然不可能给出啥好话来。
“哦?”
一听此言,孙策的嘴角不由地便是一挑。
“侯爷有所不知,下官到时,吕布那厮……”
谈起了吕布的粗鄙以及各种无礼,吴景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说来,那厮近日内必定会兵进小沛喽?”
对吴景的遭遇,孙策显然并不关心,他在意的仅仅只是吕家军的真实动向。
“应该不假,下官在彭城数日,每日间都见其军正在城外大规模操演,且,其军上下言谈皆不离小沛与济阴郡。”
在谈到了吕家军的动向时,吴景的脸色当即便凝重了起来。
“原来如此,舅舅一路跋涉,想必应是疲了,还请先去安歇,这么份盟约么,且来日再议也罢。”
孙策眼珠子转了转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但却并未再多详问,而是笑着便摆了摆手。
“诺。”
吴景显然没搞懂孙策的真实用心之所在,可也没问,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房去。
“呵。”
吴景前脚才刚离去,后脚就见孙策冷笑一声之同时,随手拿起了那份盟约,连看都懒得去看上一眼,径直便丢进了废纸篓……
“什么?尔等安敢如此辱我,气煞朕也,来人,将此獠给朕拖下去,砍了!”
寿春,伪皇宫的御书房中,在看完了徐州从事许氾所呈上来的密约文本之后,袁术瞬间暴怒。
“陛下息怒,外臣别有内情相告。”
饶是袁术都已是暴跳如雷了,可许氾却并无丝毫的慌乱。
“说,你给朕说清楚了!”
袁术不仅是气还急得个不行,没旁的,自打去岁惨败在吕布手下后,他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地盘减半不说,所能掌控的兵马也从三十余万一下子锐减到了不足八万之数,更要命的是周边皆是敌,别说吕布与孙策联军来攻了,便是只来一家,他都承受不起了的。
“陛下莫急,我家主公说了,贵我两家乃是姻亲,往昔虽有些磕磕碰碰,可毕竟都已过去了,现如今,那孙策小儿不念陛下昔日的提携之恩,竟敢蠢蠢欲动,我家主公又岂能容其猖獗若此。”
“一待收复了小沛之后,我徐州数万大军必会顺势南下,以解陛下之困,只是,在此之前,陛下还请谨慎守好江淮之地,切莫给宵小以可趁之机。”
许氾其实很不理解吕布为何要拉袁术一把,在他看来,僭号称帝的袁术,就是个汉贼,人人得而诛之,奈何在出使之前,吕布曾下过严令,务必要尽一切可能稳住袁术,对此,许氾心中纵使有着再多的不爽,却也不敢有违。
“嗯,还是奉先知我,爱卿回去后,可跟奉先说上一声,儿女亲事既定,那就早些办了也好。”
这一听吕布愿意出兵帮衬自己,袁术顿时转怒为喜。
“陛下放心,外臣都记住了。”
兹事体大,许氾可不敢胡乱答应,也就只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了事。
“哈哈……好,来人,赐宴!”
吕布乃是战神般的人物,有了他的承诺,袁术觉得自己又行了,心情大好之下,忍不住便仰头大笑了起来……
“程公,探马刚送来的消息,说是吕布那厮已跟江东孙策达成了密议,即将移师南下,夹击袁公路。”
天已擦黑,可济阴郡太守程昱却兀自还在小沛的县衙中埋头批着公文,却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中,一身甲胄的乐进已领着几名侍卫大踏步地从堂外走了进来。
“假消息,若真有其事,又岂会传得尽人皆知。”
程昱微微地摇了摇头,很是直率地便给出了个判断。
“啊这……”
乐进本以为应是能避免跟吕布一战,却不曾想到了头来,居然还是避不开,脸色可就不免有些不太好看了的。
“这等假消息既是传出,那就意味着贼军发兵在即,事不宜迟,乐将军,明日一早你即率本部兵马前去杨屯河北岸安营扎寨,程某与朱灵将军坐镇城中,以成犄角之势。”
军情紧急,程昱显然顾不得去理睬乐进的心情究竟如何,紧着便下了道指令。
“诺!”
沛县城小,地处平原,周边无山,若无兵马在外围牵制敌军,那,城可就不太好守了,此乃军事常识,乐进自是不会不懂……
“主公,探马刚送来了急报,据查,麋集于小沛的贼军已然分兵,个中程昱、朱灵率六千步军守小沛,乐进率一万三千步骑屯于杨屯河北岸,尽收舟船,只以浮桥数座勾连南北。”
小沛离彭城并不远,也就百来里的距离而已,那头稍有点动静,很快便会被吕家军的哨探所侦知,这不,曹军方才刚刚分兵呢,相关消息便已报到了吕布处。
“不急,且让贼军再多逍遥上些时日好了,我自有破敌之妙手,过上两日,军师便可知端倪。”
什么犄角之势,什么据城死守,吕布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概因他早就已有成竹在胸。
“……”
这一听吕布说得如此之自信,陈宫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有心劝上几句,可嘴角抽了抽之后,到底还是啥都没说将出来——左右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他还是等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