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生死存亡,吕布是真不敢有丁点的大意,在陈宫低头绸缪时,他根本不敢出言打搅,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喘得过大。
“军师,可有破解之策了吗?”
直到陈宫眼神晶亮地抬起了头来之际,吕布这才赶忙发问了一句道。
“嗯,怪不得曹贼这半个月来一直不曾再攻我下邳,原来打的是水淹的主意,嘿,陈某既已知晓,又岂会让曹贼得意了去。”
“主公明鉴,现如今正是严冬时分,两河的水势都不算太大,要想实施水淹之策,那就必须在上游狭窄处筑坝拦水,距城还必须相对较近。”
“依此算来,沂水之坝当在白龙湾,而泗水之坝则当在七里滩,要想破解,唯有派兵前去掘堤。”
“唔,若是能挖开泗水左岸与沂水右岸之堤,水势一泻,河必改道,贼军再想筑坝拦水,那便得多费十数倍之力,应是能足够我军坚持到明年初夏有余了,此为第一策。”
“再有,我军也可以将计就计,先在城中准备好大量的木筏,然后再派兵去掘开堤坝,趁敌军来不及移营,大举杀出,当可大破贼军。”
“只是,此策说来也不乏凶险——倘若敌军算到了我军的行动,那,我军闹不好便会中了敌军的埋伏。”
陈宫不愧是当世有数的谋士,只在矮几的表面上比划了片刻,便已推断出了曹军的大致部署,不仅如此,更是顺势提出了两条破敌之策。
“军师,若是按第二策行了去,恐怕不是大胜便是大败,以我军目下的实力,冒险行事的话,就怕会弄巧成拙,依我看,还是采取第一策更为稳妥。”
吕布仔细地盘算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没敢采取第二策,原因很简单,如今下邳已遭敌四面合围,要想派兵去决堤坝,那就不可能不惊动曹军,遭敌反算的可能性未免太高了些。
“主公若是打算采用第一策,那,所派出的决堤将士势必再难回归城中,我军的机动兵力难免便会稍显不足。”
“如此,就必须尽快与臧霸所部有所沟通,寻机断了曹贼的粮道,方才能逼曹贼仓促撤军。”
陈宫自己也觉得第二策太过冒险了些,毕竟曹营中那些谋士可不是等闲之辈,一旦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嗯,那就让宋宪率部去掘了沂水之堤,完事后,可先向广陵转进,入驻高邮;至于泗水之堤么,便交由张辽出马好了,事成后,即刻转向泰山,与臧霸联军一道,伺机而动,我与军师一道守城便是了。”
帐下诸将中,能堪大用的也就只有张辽与高顺二人而已,相较来说,张辽无疑更机灵一些,在吕布看来,他无疑是断敌粮道的最佳人选。
“不妥,那臧霸向来只服主公一人,张将军与他不熟,恐怕很难让臧霸调兵配合,要想断曹军粮道,唯有主公亲自前往方可。”
吕布话音方才刚落,陈宫便已毫不迟疑地给出了否定的意见。
“唔,我去也行,只是如今贼军四面合围,我军兵马难出,军师可有良策吗?”
一听这话,吕布心头可就不免有些打鼓了——前任固然是战阵老手,可他本人却是从不曾上过战场,到时候若是出了啥差错,那乐子只怕真小不到哪去。
问题是陈宫所言确是实情,要想尽快逼退曹军,还真就没旁的路可以选择了的。
“此事不难,主公可以先集中过半的兵马,假装夜袭刘备的营地,在接近敌军营垒时,大张旗鼓,诱使敌军主力倾巢而出。”
“到那时,主公与宋宪所部便可以趁机潜过营垒,只管自行前去决堤,陈某则率后军坐镇城中,一待贼军其余各部大举杀到,我即挥军出城救援,各部当可趁机顺势撤回城中。”
陈宫心中显然早有谋算,此时一听自家主公见问,当即便自信满满地给出了答案。
“唔……军师,那刘备手下关羽、张飞二将都是万人敌,张辽、高顺二人虽也堪称勇将,奈何武艺明显略逊一筹,只怕不是关、张的对手,一旦贼军趁胜前来攻城,那……”
在将陈宫所谋之策细细地斟酌了一番之后,吕布的眉头不自觉地便皱紧了起来。
“不跟那两贼斗将便是了,主公可安排张辽打着主公的旗号,先去诱敌出营,而后快速后撤,高顺的陷阵营则列阵在后,以阻挡敌军的强突。”
“此后,张辽所部便可相机而动,或是侧击贼军或是增援前军,应是足以拖住刘备所部的主力,即便有些战损也没太大的关系,只要主公与宋宪能顺遂突出去,这盘棋便算是下活了。”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正面而战,吃亏难免,这一点,以陈宫之能,又怎可能会算不到,但,在他看来,为了战略之需要,些许的战损,完全是值得的。
“那好,事不宜迟,出城决堤一事便定在今夜了。”
这一听陈宫的谋算应是可行,吕布也就没再多迟疑,毫不犹豫地便下了个决断。
“主公英明。”
吕布往昔的行事风格总是有些个拖泥带水,而今竟是果决如此,还真就令陈宫不免又意外了一把,不过,他对这等变化显然是乐见其成的,倒也不疑有它。
“来人,擂鼓聚将!”
既已达成了共识,那就没必要再多生枝节了,吕布于霍然而起之同时,朗声便呼喝了一嗓子……
寅时三刻,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乌云漫天,将雪未雪,风吹过,冻得人直打哆嗦。
纵使如此,无论是城头的守军还是城外的曹军各处大营,都是一派的戒备森严,手持火把的巡哨往来不断,铁甲铮鸣声交相呼应。
“咯吱吱……”
突然,一阵略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中,紧闭着的西城门已被人从内里推开。
旋即便见一队队人衔枚、马裹蹄的甲士从门里迤逦而出,为首者赫然正是骑着赤兔马的吕布。
“跟上。”
对于自个儿的生平第一仗,吕布心里头发慌难免。
可最终,在瞄了眼对面的刘备所部大营之后,他还是强行压住了心中的忐忑,于一声低喝之同时,策马缓缓便往前行了去。
“呜、呜呜、呜呜呜……”
摸黑走了一刻钟之后,先头部队已进抵离敌军大营不足一里之处,是到了该准备分兵的时候了。
却不曾想吕布的将令都还没来得及下达呢,前方不远处便已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凄厉号角声。
毫无疑问,吕家军的行动已被敌军事先所部署的暗哨发现了!
这就要开始了吗?那就来吧!
号角声这么一铮鸣而响,吕布心中的紧张竟是奇迹般地就此烟消云散了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腔的豪情。
只因他很清楚自己唯有打赢了这一仗,才能稳住根基,远超这个时代的各种奇思妙想也才能有尽情发挥的空间。
否则,一切不过都是水中花而已,既如此,那就去拼好了!